第394章 江面如棋,麒麟隔江『弈』隱麟

  第394章 江面如棋,麒麟隔江『弈』隱麟

  許都城,皇宮,蒼龍門外。

  一座巨大的官署赫然林立。

  尚書台。

  作為天子與百官聯繫的地方,作為朝廷發往各地政令的草擬之地,此間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程昱已經從趙郡黑山軍那邊歸來。

  荀彧不在,便是他與荀攸主管尚書台,而當務之急要解決的便是廣陵城太守陳登、廬江太守劉勛的懲處。

  這很敏感,要知道…此前二人均是立下了赫赫功勳,此番…大敗,要如何懲處?究是程昱、荀攸也是犯難。

  當然了…

  在這裡,一干文吏對這新年到來之際,突如其來的大敗,有些莫名的驚慌。

  倒是程昱與荀攸,覺得這事兒不簡單,第一時間已經派人去請陸羽。

  不多時…

  陸羽已經步入其中。

  「程司馬,荀先生…」

  三人彼此行禮,旋即…分別坐到了尚書台議事的竹凳上。

  「具體的戰局我已經大概聽過一遍,陳元龍與劉子台的確有錯,理應懲處…」

  讓程昱、荀攸覺得驚詫的是,陸羽的語氣頗為嚴肅。

  似乎是不打算輕饒…

  要知道,陸羽是出了名的護犢子,而劉勛與陳登,均算是他力排眾議,一手任用的太守,是所謂的「自己人」,至少在荀攸這等「外人」看來,這事兒多半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哪曾想…

  陸羽的話鋒有點不按常理出牌了。

  「雖有大霧的原因,算得是有情可原,可曹軍軍紀素來嚴格,絕不能姑息,不能重罰,也不能輕饒,且各罰一年的俸祿好了,小懲大誡!」

  「不過,此次所罰,此次大敗,需尚書台編纂成文書,傳示各軍,以儆效尤!咱們曹營只能丟這一次人…」

  這算是蓋棺定論了麼?

  程昱多少知道一些原委,也算是能夠理解。

  可荀攸覺得…似乎,有點過了呀,此番固然大敗,可…無論是劉勛還是陳登,此前均是立下大功,而且這一次也是事發突然…誰能想到江東幾百、幾千人就敢去奇襲呢?

  最多就是功過相抵,不至於這樣吧?

  而且…

  罰俸一年倒是沒什麼,可這懲罰傳示三軍,這就有點…打人打臉的味道了。

  誰不要面子呢?

  「陸司徒…這…」

  荀攸正想開口,可猛然間又想到了叔父荀彧寄來的書信,其中特別提及,這事兒…讓陸羽做主!

  那…

  「荀先生?還有什麼異議麼?」陸羽接著問…

  「沒有了…」荀攸擺擺手。「就按照陸司徒說的辦就好…」

  一下子,整個尚書台只剩下了一種聲音。

  陸羽則是微微一笑,旋即笑著說道:「再有兩日就新年了,程司馬…荀軍師,我可為你們都備了一份年貨,分別派人送你們府上去了。」

  荀攸笑著回道:「那就多謝陸司徒了…」

  程昱也是微微拱手,他與陸羽太熟了,謝不謝的,反倒是有些見外。

  「對了…」

  陸羽想到了什麼。「遠在廣陵城的陳元龍,遠在廬江的劉子台,我也給他們準備了一份年貨,勞煩尚書台發急件時,一併將這年貨贈給他們好了。」

  這…

  荀攸眼珠子一轉,這下,他倒是好奇了,饒有興致的問道:「敢問陸司徒?我與程司馬的年貨與這兩位太守的年貨可有不同?」

  這話算是問到點子上了。

  陸羽本不想說。

  奈何…荀攸既然問了,索性,他還是一攤手,如實道:「不瞞荀先生,您與程司馬的年貨是一年的俸祿,至於…元龍、子台兩位太守的年貨,那就是三年的俸祿了。」

  呃…

  此言一出,荀攸一怔。

  緊接著,微微一捋鬍鬚,竟是笑了…

  好傢夥呀,這是罰了一年的俸祿,倒是通過年貨獎勵了三年的俸祿,這還算是罰麼?這分明是賞啊?

  「哈哈哈…」

  荀攸與程昱霎時間爽然的笑出聲來。

  「陸司徒此舉委實高明,此番『攻心術』讓人目眩神池!」程昱感慨一聲。

  荀攸則是眼珠子轉動,他覺得這事兒,是越來越不簡單了。

  …

  …

  廣陵城外,長江沿岸。

  清晨拂曉,一具具「曹軍將士」的屍首,自水寨中…如死狗一般的被丟入江中。

  當然了,這些所謂的曹軍將士,是那些「兩面三刀」、「朝秦暮楚」的俘虜…

  足足一萬多人。

  幾日前…被周泰殺的是血腥一片。

  整個營帳中,便是屍橫。

  陳登沒工夫去埋他們,他們也不配陳登去費力埋葬,索性,就拋入江中,讓他們的屍首沿江而下,去餵魚!

  長江里的魚兒算是有口福了。

  而對外宣稱…這叫「水葬」,頗為人道主義的「水葬」…

  當然…

  這消息也被江東的細作看的清清楚楚,此間的情形…早有人飛鴿傳往江東!

  吳郡,周家府邸。

  周瑜已經有一整天沒有睡覺了…他的眼眶有些黑,整個人的精神也有些疲憊,可他的腦門還在飛速的運轉,他的對面,坐著剛剛登門來拜訪的魯肅。

  作為至交好友,魯肅一眼就看出周瑜的黑眼圈。

  「公瑾,昨夜未睡麼?」

  回答魯肅的,只有周瑜的額頭輕點。

  魯肅也不介意,繼續問:「公瑾可是在想,陸家大破曹營,緩解了此番江東危機這一樁事兒…」

  提到了這個,周瑜的眼珠子一下子睜大了不少。

  不過…

  他依舊沒有開口,還是照例,只是輕點了下額頭。

  他在等,等魯肅把他想說的,把他的看法統統道出。

  果然…

  老實人魯肅見周瑜沉默,一捋鬍鬚。

  「公瑾多半與我一樣,是覺得這事兒怪異吧?」

  提到了這個話題,魯肅背著手,走到了窗前…

  「整個江東七大家族,哪個家族會舉全力抗曹,我都不意外!畢竟他們是在孫氏庇護之下的既得利益者!可…唯獨陸家,不應該!且不說,陸家與伯符的仇怨,陸家的沒落也與伯符昔日進攻廬江,逼死了那時的廬江太守陸康有關。」

  講到這兒,魯肅頓了一下,搖著頭。「他們怎麼會全力抗曹呢?又怎麼會接連兩場大勝,救江東於水火呢?這根本…想不通啊!」

  話說到這份兒上。

  周瑜的眸光閃爍,終於,他開口了。

  「子敬,你小看陸家了,他們才是孫氏庇護之下的既得利益者!」

  「什麼?」

  魯肅大驚,可不等他細問,周瑜的聲音已經傳出。「你還記得昔日裡陸家變賣祖產購得的那一山二嶺麼?」

  「吳郡城郊的『穹窿山』、『神亭嶺』,還有會稽的『燕鷗嶺』?」魯肅當即吟出。

  「沒錯!我派人查明,陸家大量的鑌鐵和金礦就出自這一山二嶺。」周瑜如實道:「現在的陸家可是今非昔比,不誇張的說,莫說是江東七大家族,就是再算上你魯家的財富,八家合起來也未必能及得上一個陸家!」

  嘶…這…

  這話脫口,魯肅是倒吸一口涼氣。

  一山二嶺?鑌鐵和金礦!

  乖乖的…

  或許在中原,這沒什麼…

  因為,一旦傳出這山脈能挖出鑌鐵、金礦,那麼,勢必會有各個家族去覬覦,可…在江東,在孫家的統治下,這一山二嶺現在歸陸家,那便永遠歸陸家,一代一代的傳承下去,其他各家族不能覬覦,這便是孫家在江東立下的規矩!

  而…

  一旦江東歸於曹操之手,那…這規矩!

  頃刻間,一連串的想法湧入魯肅的心頭。

  「如此說來…陸家抗曹,倒是也合情合理了!」

  是啊…

  哪怕是維繫這金礦、這鑌鐵…

  陸家也勢必要與孫家站在一條戰線上,哪怕是此前有仇怨,也無妨。

  在絕對的利益面前,什麼深仇大恨不能化解呢?

  「是很合情合理。」周瑜感嘆道…

  從周瑜的感慨中,魯肅體會到了一絲別樣的深意,當即,他主動問道:「那公瑾還在擔心什麼?」

  「子敬,你不覺得…陸家對廣陵、廬江的兩次奇襲,曹軍的表現有些太異乎尋常了麼?」

  周瑜眼眸凝起。

  「陸家的對手,可是能把小霸王打的節節敗退的曹軍,面對這區區百人、千人?縱使有大霧漫天,可他們也不至於畏懼不前…還有陳元龍,他怎麼可能敗的這般徹底呢?」

  「這些都太奇怪了,也太巧合了…」

  這麼一說,魯肅也眯著眼…不禁生起一些懷疑。

  就在這時。

  「踏踏…」

  連續的腳步聲傳來。

  緊隨而至的是一道急促的聲音。

  「稟報周都督,江北的眼線傳來消息!」

  「讓他進來…」

  聽到江北眼線,聽到「消息」,霎時間,周瑜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示意讓魯肅坐下來,他也坐回了主位上。

  不多時…

  一斥候營小卒稟報導:「稟報周都督,就在今早,一連接到四條有關曹軍的情報。」

  「四條?」周瑜與魯肅略微有些驚訝。

  這小卒的話還在繼續。

  「其一,一連三日,江北,廣陵一隅拋入江中一萬餘曹營甲士屍首,說是廣陵太守陳登奉尚書台之命水葬喪命將士!我軍眼線均近距離探明,的確是曹軍…且每一人身上都有傷口,血已經流干,屬實是陸家的兵馬奇襲所致!」

  這…

  第一條情報一出,魯肅的眼眸下意識的望向周瑜。

  周瑜的面頰上也劇烈的抖動了一下。

  可他依舊不露喜怒,只是吟出「繼續」兩個字。

  「其二,此次戰報中提及,陸家繳獲了戰船七十五艘、精鋼戰戟兩百套、精鋼短刀兩百套、精鋼鎧甲兩百套,昔日…廬江戰場,龍驍營大勝孫將軍,便是倚靠此神兵神甲,相傳,這些精鋼兵刃、鎧甲…哪怕是在曹營也極是珍貴!」

  這話脫口…周瑜的眼珠子一轉…依舊是不評價,伸手示意這小卒繼續。

  「其三,我軍在曹營的眼線傳來消息,曹操聞聽到此兩戰大敗,憤怒之下頭痛欲裂,登時暈倒了過去,如今曹營大亂…東徵兵馬盡數的退往許都城,荀彧派人急報尚書台,讓大漢司徒陸羽暫時主持尚書台!」

  呼…

  周瑜長呼口氣,曹操竟都暈倒了?

  這次…他沒有讓甲士繼續稟報,而是伸手示意緩一緩。

  他在琢磨這第三條?

  曹操暈倒了?

  聽聞曹操一直以來就有頭風之症狀,不能憤怒。

  此前,曹操一路高歌猛進,問鼎中原。

  似乎也沒機會出現此番症狀,可這一次…

  這還是他第一次吃這麼大的虧,或許激怒之下,頭風發作也是有可能的。

  「陸羽呢?」周瑜眼珠子一定,主動問道:「就沒有得到一條有關陸羽的情報麼?」

  「有…」小卒點了點頭。「那是第四條,陸羽主持尚書台,罰了廣陵太守陳登、廬江太守劉勛每人一年俸祿,還派人傳示三軍,說是以儆效尤,可…新年的年貨,陸羽卻備上了三年的俸祿,分別贈予陳登、劉勛這邊,如今這事兒在曹營中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唔…第四條,這懲罰,有些奇怪了!

  其實…

  在聽到前三條時,周瑜倒是沒有覺得不妥,只是覺得有些刻意了。

  就像是曹營刻意表現出此番大敗對他們的影響。

  可…偏偏…

  第四條。

  罰了一年的俸祿,傳示三軍,卻又獎勵了三年的俸祿?

  其實…

  對於一郡太守而言,無論是一年的俸祿也好,三年的俸祿也好,這都不算是什麼懲罰?

  傳示三軍,才會讓他們丟了顏面!

  偏偏這剛剛丟的顏面,通過年貨的三倍俸祿又找了回來。

  這算是懲罰麼?

  陸羽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小懲大誡?收買人心!」魯肅卻是好像明白了什麼,他張口道:「久聞這位龍驍營統領陸羽善於攻心,又極是護犢子,如此懲罰,倒也是情理之中,甚至…還更多了一絲人情味兒!」

  是啊…

  周瑜點了點頭。

  的確是情理之中。

  如今曹操暈厥,如果懲罰前線將領,難免會平生事端,可…不懲罰,又不能以儆效尤,以正軍規!

  呵呵…

  周瑜笑了。

  說起來也奇怪,按照周瑜的心思,前三條情報合理歸合理,可卻太巧合了,也太刻意了,這難免讓他周瑜心生疑竇。

  唯獨最後這第四條,才顯得有一絲人情味兒,更是彰顯出了陸羽的睿智。

  既懲罰,又獎勵,既打了他們的臉,偏偏還又給了個大棗吃,呵呵…不愧是工於心計的隱麟,不簡單哪!

  「哈哈哈哈…」

  總算…周瑜爽然的笑出聲來。

  恰恰就是這第四條,讓周瑜放心了不少,也讓他覺得整個事件不像是布置好的,也並不像一個局,而是真實存在的。

  想到這一節,周瑜才算是放下了戒心。

  「子敬,我覺得這事兒,不像是假的。」一聲感慨,周瑜把目光望向了魯肅。

  而魯肅亦是點了點頭。「公瑾,這是血淋淋幾萬甲士的性命啊,以麾下將士的性命為餌,達成某種目的,呵呵…似乎…自打隱麟加入曹營後,曹操還從未如此這般的殘忍吧?對付咱們江東,也犯不上出此下策!」

  「沒錯!」周瑜點了點頭,他招呼道:「來人?」

  「都督!」一心腹甲士步入此間。

  周瑜則當即吩咐道…「派人將戰報呈於吳郡,讓孫老夫人也聽聽這個好消息,另外,讓周家的族老去接觸下陸家,也祝賀下陸家此番立下這『抗曹』的擎天之功!」

  「喏…」心腹甲士答應一聲就去安排。

  倒是魯肅。

  他的眼珠子一轉,像是還有心事。

  而這眼神,周瑜似乎看懂了,又似乎沒看懂?

  「子敬還想說什麼,不妨直言…」

  「公瑾,明人不說暗話!」魯肅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格外的嚴肅。「若然伯符無法醒來…那接下來,這江東…是孫家二公子?還是孫家三公子呢?」

  魯肅的意思表達的很明朗。

  如今曹營南下的危機解除,那麼接下來,孫伯符臥床不起,奄奄一息…江東孫家勢必會挑選一個新的繼承人。

  至於是二公子碧眼兒孫權,還是與小霸王孫策很像的三公子孫翊…那就是一個新的故事了。

  當然,這個繼承人的推舉,作為江東左都督的周瑜,無疑擁有極大的話語權。

  甚至…他的一票,是能夠一錘定音的存在。

  呼…

  周瑜輕呼口氣,果然是這件事兒。

  他沒有即刻回答,而是反問。

  「子敬,說句與這不相干的,你覺得陸家會支持哪位公子呢?」

  「陸家…」魯肅吟出這麼兩個字。

  這一刻,作為一個老實人,他如夢方醒,他突然意識到,剛剛才挽狂瀾於既倒,又富可匹敵七大家族的陸家,他們又何曾會沒有話語權呢?

  這江東孫氏的繼承人,還真未必是周都督一錘定音!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