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成於斯者,毀於斯!

  第300章 成於斯者,毀於斯!

  這封急報,幾乎是上一封許都七百里加急報送來後,轉瞬之間,又送來的一封。

  兩封急報發出的時間,相差了兩日。

  可一個是馬兒四個蹄子跑的,一個是飛鴿飛的,此間速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同為河內急報,負責傳訊的士卒不敢怠慢,當即去尋曹司空。

  此時…

  泗水之畔,曹操的心情和緩了一些,可總歸,荀攸與戲志才,還是有些擔憂。

  荀攸主動提議道:「曹司空,誠然…陸司農說的句句在理,陸司農的分析也素來精準,可為確保萬無一失,還是要做兩手準備!」

  「依我之見,不如…從廬江、徐州、豫州調集一些兵馬馳援下邳,持續給呂布壓力,而咱們主力大軍也可隨時做好回援的準備!真的出現了意外,也不至於慌了手腳,束手無策呀…」

  這話脫口,曹操點了點頭。

  荀攸一貫做事沉穩、縝密,兩手準備,如此便十分穩妥。

  「很好…不過…」

  曹操先是朝荀攸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繼而把眼眸再度轉向陸羽這邊。「陸司農,你最是機敏,可有什麼主意能短時間內謀下此下邳城麼?」

  曹操的臉色已經和緩了許多,他甚至去試著引出一個全新的思路,能否一鼓作氣,短時間內謀下下邳城。

  如果能攻下下邳城,縱是張楊奇襲後方,他們這邊下邳城都攻陷了,生米都煮成熟飯了,張楊也只能是無功而返,這算是…另外的破局思路。

  只是…

  陸羽微微搖頭。「曹司空自然知曉,若是強攻或許也能攻下此下邳城,可士卒的損傷怕是曹司空無法接受的,而此前咱們的謀劃就全都浪費了…」

  「《孫子兵法》中有雲,凡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能兵不血刃的戰勝敵人,遠遠勝過去攻城!」

  「況且…我坐觀天相,機會會出現在下個月…到時候,我軍可兵不血刃的奪下下邳城!」

  言及此處,陸羽的眼眸望向泗水。

  下個月?泗水?

  荀攸似乎一下子就明悟了。「陸司農的意思是要用泗水?」

  沒錯…

  陸羽點頭,可曹操、戲志才還沒反應過來,曹仁則是直接問道:「泗水可是用來護城的呀…怎麼可能用來攻城呢!」

  這句話脫口,陸羽微微一笑,他望向荀攸。「還請荀軍師替我向大家解釋一番!」

  「好…」荀攸淺笑一聲,他口中吟道:「近來天氣反覆,烏雲密布,卻久不降雨,古怪至極。」

  「而憑陸司農這陰陽家一派的五氣八運推斷,多半已經預測到,下個月將有一場暴雨傾盆吧?泗水的確是用來護城的,可,哈哈…得於斯者,毀於斯!」

  聽話聽音…

  從陸羽提到的坐觀天象,從他眼眸里望向的泗水,從這變幻莫測的天氣中!

  這足夠荀攸完全推斷出他的想法。

  暴雨傾盆,他荀攸自然是算不到具體是哪一天,可…多半快了,山雨欲來風滿樓。

  聞言…

  曹操與戲志才一下子懂了。

  羽兒與公達這是打算引泗河之水倒灌下邳城,這是要讓呂布與并州兵變為落湯雞啊!

  而依曹操之間…

  能看出此計者,整個下邳城唯獨一個陳宮,而恰恰因為羽兒的謀劃,陳宮不受重用!

  ——水火無情,天助我也呀!

  曹操的心頭一下子亢奮了起來。

  只是…這一抹亢奮還沒有升騰而起,曹操的心情再度沉起。

  如果,這暴雨傾盆是在下個月!那這個月呢?

  曹操的眼眸下意識的瞟向西北方向,他還是顧慮那河內之地,那揮兵南下的張楊。

  若然…

  若然真的如羽兒所判斷,張楊南下的行動胎死腹中,那…那就真的是中原可定了!

  卻在這時。

  「噠噠噠」的馬蹄聲在泗水之畔響徹而起,一名虎賁甲士騎著馬高喊道:「曹司空,急件,河內急件!」

  河內?急件?

  又是河內的急件?這才多久,就又來了一封?

  曹操面色一凜…

  此刻,不止是曹操,所有人的心情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兩個可能,一個是如陸羽所言,河內出現了轉機,可這個可能性很小,因為兩封急件太近了,縱是有轉機也不至於這麼快。

  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張楊已經出兵,甚至…已經打到了東市縣!

  最壞的打算是東市縣陷落了。

  「直接念!」曹操的臉色格外的冷然,他始終保持著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即便是後方真的出了什麼事兒,他曹操也必須要氣定神閒,他一慌亂,整個曹營就全都亂了。

  曹仁接過了虎賁甲士的急件,迅速展開。

  「河內細作飛鴿傳書尚書台,張楊集結五萬大軍欲次日南下,襲東市郡,兵鋒直指許都城,此誠危急存亡,但…龍驍營司馬程昱孤身一人赴河內郡…」

  程昱…

  果然,如羽兒所言一般無二,程昱到河內郡了。

  那麼…接下來呢?

  聽到這兒,曹操的心情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他的眼眸下意識的望向陸羽。

  陸羽已經忍不住了,瞳孔放大,程昱到底成功了沒呀?

  他雖然有信心,可有信心與事實那是兩碼事兒。

  「子孝,撿重點,念快一點!」曹操著急的催促道…

  ——「張楊被誅!」

  ——「……」

  不得不承認,荀令君的這急件太水了,一篇中重點就那麼一點點,簡直比後世某些作者的小說還要水,讓人看著火氣都冒出來了。

  曹仁好不容易尋覓了其中關鍵的地方,當他吟出——「張楊被誅」四個字時,整個世界安靜了。

  靜謐,落針可聞的靜謐!

  曹仁感覺自己看錯了,忙結合上下文,再度看了一遍,繼續吟道。

  ——「程司馬成功策反敵將楊丑,次日黎明三軍譁變,張楊被誅!反抗者盡皆被誅殺!」

  「……」

  又是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哪怕是曹仁結合上下文,吟出了第二遍,可整個周圍依舊是靜謐一片,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止了,唯獨空氣中有涼氣隱隱傳來。

  還是戲志才第一個反應過來,他那眉宇緊凝的面容上滿是興奮之色。「仲德…仲德他竟…竟做到了!」

  陸羽也是長長的呼出口氣。

  果然,程昱還是那個程昱,那個敢為人先,敢吃人肉,被鬼神敬畏,堪稱中原鬼見愁的程昱!

  牛了,牛了呀!

  策反了楊丑,誅殺了張楊,這算是平平無奇。

  可…關鍵問題在於,誅殺了反叛者,河內上下遍布「曹」字大旗,這可就與歷史上的記載有所改變了。

  也就是說,楊丑沒有被反殺,反倒是反殺了眭固,河內大軍搖身一變,加入了曹營,彼削此漲,血賺哪!

  這次,程昱是大功一件哪!

  曹操的臉色和緩了許多,卻依舊緊張,他追問道:「此後如何?」

  荀攸、戲志才的臉上,已經漸漸的舒展開來,聽到「張楊被誅」這四個字時,戲志才嗓子裡難免哽咽。

  他是軍師,自然最清楚…張楊一死,這於如今的局勢意味著什麼,沒有後顧之憂,他們可以慢慢的與呂布在這下邳城耗下去,甚至…他們可以做出一系列的謀劃,可操作的空間無疑放大了許多。

  「張楊副將楊丑主動獻出河內郡印綬、戶籍,張楊與一干逆賊的頭顱被懸掛於河內城樓之上,河內上下遍布插滿『曹』字大旗,三萬餘河內將士向曹司空投誠!尚書台已調派官員前去受降!」

  程昱這是「逆天」的節奏啊!

  曹操的心頭百轉交集,他忍不住心頭無限的悸動,狂喜…

  誠如羽兒說的那樣,這張楊的叛亂竟然…竟然到最後,從大禍變成了大福,還真是福禍相依!不到最後一刻,委實是福禍難料啊!

  呼…

  陸羽也是長呼口氣,雖然只有三萬河內將士投誠,比他料想的數字少了一丟丟。

  多少心頭有那麼一點點遺憾!

  想來,其餘的兩萬人還是效忠於張楊的,只可惜,他們絕不會想到,昨日的戰友今日裡在他們的胸口處插上了致命一刀!

  死的冤枉啊!

  當然了,三萬降卒也已經不少了…至少,程昱的出現,避免了他們投誠於袁紹,功不可沒呀!

  而程昱幫老曹勸降的兵馬數字,這下提高到了十八萬人。

  乖乖的,老曹赤壁前就沒打過這麼富裕的仗!

  最重要的是,程昱沒事兒,這比什麼都重要,要知道,在龍驍營里,陸羽最器重的還真就是這位程昱程司馬!

  「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字,曹操再也遏制不住心頭的悸動,他萬分激動的喊道。「大功,陸司農大功,程司馬大功!」

  哈哈…

  戲志才、荀攸、曹仁也俱是眉頭舒展,笑了起來!

  當然了。

  除了心頭的悸動,除了嘴角的笑意外,他們更驚訝的是陸羽!

  若不是他提前就算到了呂布會聯合張楊;

  算到張楊會奇襲後方;

  算到了張楊手下心生叛意,算到了他終將眾叛親離,更是恰逢其時的安排程昱前往,如今又會是何等局面呢?

  當然了,對於戲志才、荀攸、曹仁而言…

  這股對陸羽的驚訝,很快就煙消雲散。

  似乎…

  每個人的心頭遠沒有想像中的震撼,就好像是習慣了呀!

  陸羽這算無遺策、料敵於先、攻敵攻心、不戰而屈人之兵就不是第一次了,委實習慣了。

  「哈哈…」曹操笑著說道。「陸司農,這一次你與仲德都立下大功了,這功勞我權且先記下了,待得剿除呂布回歸朝廷之後,我在奏請天子替你們請功!」

  聞言,陸羽微微拱手。

  「那陸羽就替程司馬謝曹司空了。」

  後方穩固,這下,可以把目光與注意力全部焦距在眼前的下邳城了。

  曹操回想起來,似乎…方才是羽兒謀劃,是荀攸主動提出的那水淹下邳城。

  心念於此,曹操的眼眸再度抬起,望向了身後這波濤洶湧的泗水。

  「陸司農,公達,你們不妨細細的說說,這水淹下邳之事。」

  言及此處,曹操似乎又想到了什麼,他的眼眸回望向陸羽。「陸司農,你不妨直言,下個月真的會有暴雨麼?具體是哪一天呢?這暴雨會下多大?」

  這個…

  陸羽撓撓頭,曹操拋出的這靈魂三問,他不知道啊!

  誠然,無論是演繹還是正史上,均記載過這個時間段「水淹下邳」一事,可具體哪一天,陸羽就不知道了!

  他又不是龍王,哪能真的掐指一算,就算到下雨的日期!

  不過是裝腔作勢,維護他陰陽家傳人的「神格」罷了!

  可…

  大體思路總是不錯的。

  「曹司空,我料定大雨是在下個月,可具體哪一天就不好說了…這個超出了的能力!」

  陸羽很坦誠…「不過,無論是哪一天暴雨傾盆,現如今,時間對於曹司空而言就格外的緊張了!」

  講到這兒,陸羽頓了一下。

  「下邳城外有兩條河——泗水、沂水!而暴雨之前,曹司空需要派人圍著下邳城開始挖壕溝,壕溝一端是下邳城,另外一端則是這兩條河流,如此一來,暴雨之時,挖通河流的最後一段,河流水位上升,才會倒灌入下邳城!」

  別看電視劇里,水淹下邳這段戲,一個鏡頭就過去了。

  可實際操作起來,並不簡單,這可是個大工程,動用的工兵何止上萬人。

  呼…

  深挖壕溝?河水倒灌是麼?

  曹操眼眸眯起,他的眼睛順著身側的泗水望向不遠處的下邳城,他在細細的評估,挖這麼一條深溝需要多長時間?

  能不能趕上那暴雨的傾盆?

  細細的思慮了一番,曹操的眼眸才徒然睜大。

  「子孝…」

  「末將在。」曹仁拱手。

  「即刻出動所有軍士圍下邳城深挖壕溝,引沂水、泗水兩條河流,倒灌下邳城!」曹操斬釘截鐵的吩咐道。

  「喏…」曹仁拱手領命。

  出動全軍深挖壕溝,固然是快,可有隱患哪,倘若這個時候,呂布率軍殺出,那可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不過,曹操篤定,失去了陳宮助力的呂布,他想不到這一節!

  他甚至想不到,曹軍深挖壕溝是為了什麼!

  蠢萌蠢萌的呂布,有時候看起來,還真是很可愛呢!

  呵呵…

  洪水倒灌,水淹下邳,就等下個月了。

  心念於此,曹操的眼眸中精光乍現,仿佛…下邳城已經十拿九穩,中原,呵呵,他曹操就要問鼎中原!

  …

  …

  下邳城,牢獄之中。

  陳宮坐在地上,蓬頭垢面,他的面前有一張破舊的石案,案子上擺放著一疊小菜,一壺小酒。

  這牢獄中極其寒冷,凍得陳宮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可…總算還有這麼一小壺酒,扛不住的時候,就抿上這麼一小口,渾身一股暖流。

  說起來,陳宮始終是昂著頭,他那股與生俱來的不服輸與信念的堅守,讓他絕不會屈服。

  哪怕是如今這不利的局面?

  哪怕一天裡,他根本看不到光。

  可…

  希望,他的心中還有著希望。

  等到張楊奇襲許都城,等到曹軍退兵,呂布會醒悟過來,他…陳宮,才是…才是真正忠誠之士!

  「再給爺拿一壺酒來…」陳宮朝著一干押獄嚷嚷著,「爺告訴你們,用不了兩天,曹軍退了,奉先就會醒悟過來,他就會知道我陳宮才是那個幫他的人!不像是某些小人笑裡藏刀,口腹蜜劍!」

  「等我出去了,你們…你們一個個的都有賞賜!快,給爺拿酒來!」

  誠然…

  陳宮桌前的酒與小菜均是押獄們特地準備給他的。

  一來,呂布有令讓好生待他!

  二來,聽溫侯這意思,似乎,陳先生還有轉圜的餘地,那…現在這檔口,碰上他落難,伸出援手拉他一把,保不齊…日後就能榮華富貴呀!

  「陳先生,咱們這牢獄裡的酒都被你喝光了…沒有了呀,不過…您也別生氣,小的這就去酒肆里幫您打來!」

  押獄笑吟吟的喊道…

  陳宮卻是一擺手,「對了,出去打聽下,城外的局勢如何了?曹軍有沒有什麼新的動作?」

  「這個…」押獄如實道:「小的不是告訴過您嘛,曹軍最近在挖洞,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難不成真的想要挖地洞殺進來呀!」

  挖地洞…

  如此新穎的戰法在三國時期還正的有人使用過!

  這是袁紹袁本初的高光時刻。

  就在現如今,他與公孫瓚於幽州殺得昏天黑地,袁紹採用的戰法便是挖地道,只一個地道就下了幽州最大的城郡——涿郡!

  哪怕是公孫瓚也不由得感慨——袁氏之攻,似若神鬼,鼓角鳴於地中,梯衝舞吾樓上!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

  可…

  幽州是幽州,這下邳城護城河深著呢,哪那麼通過地洞挖進來!

  「地洞?還在挖地洞麼?」陳宮的眼眸一凝…「去吧,去打酒吧,這次打探下,可有什麼河內郡傳來的消息…」

  提到河內郡,陳宮的語調加重了不少,儼然…他現在心頭最在意的便是這個。

  逆風翻盤也全指著這個!

  「好勒…」

  說著話,押獄就準備走出大牢。

  哪曾想,剛剛轉身,「砰」的一聲,押獄感覺自己撞到了一堵牆上。

  整個人被撞到,他抬起頭,當即大驚…

  「溫侯,小的不知是溫侯到了,冒犯了,冒犯了…」

  押獄慌忙呼喊著…

  沒錯,來者正是呂布,且他已經在門外聽了許久。

  呼…

  一聲冷呼,他一把推開了面前這押獄,眼眸深深的凝望著陳宮。「先生在這牢獄中有酒有肉,過的委實不錯嘛!」

  看到呂布,陳宮整個人激動了起來,他雙手抓住牢籠。

  「奉先,是不是…是不是河內傳來消息了!是不是曹操…曹操他退兵了!」

  聞言…

  呂布的眼眸一眯。

  他頓了片刻,方才開口道:「河內的確來消息了…只不過…」

  肉眼可見,呂布的拳頭猛地握緊,此間力道怕是能捏碎石階!「誠如陳先生所言,河內還真的來了一個好消息呢!」

  轟…

  一拳揮…啊不,準確的說,是一拳砸出!

  剛猛的力道,就如同一頭牛渾身的勁力傾斜於一個點,猛地砸向了面前的牢籠!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