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中平槍槍中王,中間一點最難防
整個曹府書房內,所有人的目光均焦距在戲志才的身上。
而戲志才眼眸微眯,朗朗開口。
「一則…咱們且先以陸功曹的確是這陰陽家流派,也的確推算精準來講。」
「五氣八運也好,陰陽五行也罷,但凡陸功曹算對了,那如今的境況就是三軍缺糧不假,可四月大旱,六月飛蝗,七月絕收後,糧草只會更加的捉襟見肘。而呂布軍在糧草上的優勢非但不會縮小,且會無限的放大,如此說來,與其緩攻濮陽,不如急攻!」
「兩害相權取其輕!況且,若這一切推算均是真的,那咱們大軍攻濮陽就不是一個選擇,而是迫在眉睫,要知道,濮陽城內的存糧是能夠解旱災、蝗災的燃眉之急。」
講到這兒…戲志才頓了一下,語氣更添了幾分嚴肅。
「二則,咱們以陸功曹這陰陽五行推斷錯誤來講,七月豐收,我軍糧草充沛,誠然,那時呂布軍的糧草優勢不復存在,可那時的我們就處於明處,我們能想到七月攻呂布,他呂布小兒與陳宮老狗如何會想不到呢?」
「那時候的他們必定早已招兵買馬,修築城池,穩固人心,且以逸待勞做出了萬全的準備,那時候…即便能啃下這塊骨頭,咱們的牙也得磕掉幾顆。與其這樣,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呂布如何能想到,咱們缺兵少糧卻會大軍壓境呢?或許…陸功曹那陰陽家的論斷,其目的不外乎於此。」
「三則…」
不等戲志才開口,曹操與荀彧、荀攸眼眸均凝了下來,他們在細細的思索戲志才的話。
說來也奇怪,說來更慌謬,這看似…無比荒誕的陰陽五行學說,曹營中最有智謀的四人竟然在此議論連連,遐想連篇。
「志才,你的第三條,可是關乎陸羽的那番籌糧之語?」荀彧敏銳的從戲志才的眼眸中尋覓到了什麼,當即反問…
「正是!」戲志才頷首道:「咱們之所以本計劃七月攻濮陽城,受制之處便是糧草,可陸羽信誓旦旦的提出他能解決糧草難題,既…糧草難題已解,那今日攻濮陽城與三個月後攻濮陽城又有什麼區別?」
「況且,憑著陸功曹以往的種種預測、種種對時局的洞悉、種種推斷,戲某料定他絕不會妄語。而他說糧草無虞,那想必是他早就想到了籌糧之法,他一定能籌集到糧食,供給前線。」
霍…霍…
戲志才的話很直接也很特別,總結起來就是陸羽是不是陰陽家不重要,他如果算對了,這仗該打;他哪怕是算錯了,這仗也能打;何況,他又表示能籌到糧,所有的顧慮全盤取消,還等著什麼,干就完了。
看著戲志才一副擼起袖子就打算乾的模樣,曹操、荀彧、荀攸竟莫名的深受鼓舞…
一個大膽的想法從他們的腦門中浮出——這濮陽不急攻還不行了!
當即,曹營最聰明的這四位,竟沒有一個人提出任何質疑。
當然了,這就涉及到一個風險的問題,陸羽那玄之又玄的陰陽家身份在前,戲志才鞭辟入裡的話在後,這時候誰要是反駁…容易背鍋呀!
萬一四月真的大旱,六月真的飛蝗,七月真的絕收,那這鍋…不會是陸羽背,也不會是戲志才背,更不會是曹操背,而是提出質疑的倒霉蛋兒去背。
敢情功勞你們去領,背黑鍋我來?荀彧、荀攸都是聰明人,還不至於犯這個低級錯誤。
「公達覺得呢?」曹操把眼眸望向荀攸,這個一貫不苟言笑的謀士。
而此時他的眼眸在轉動。
「明公,克敵講究出奇制勝,若是進攻的時機都被別人看透了,那如何能稱得上一個『奇』字,即刻攻濮陽出乎咱們的意料,也出乎敵人的意料,這便是所謂出奇制勝,足夠打他呂布與陳宮一個措手不及,而這種情形下,他們更有可能會犯錯,也更有可能留給我們破城的機會!」
荀攸總是這樣,嗓音很低,聲音也不大,甚至還有些徐徐清風的味道,卻足以讓曹操下定了決心。
「哈哈哈哈…」
曹操笑出聲來。「大家既都是這麼想的,那咱們索性就以凱旋之師兵發濮陽城,一鼓作氣剿滅呂布這個反覆無常、背後傷人的小人!」
「來人!」曹操大呼一聲。
「曹公…」幾名甲士迅速步入書房。
「傳我軍令,明日五萬大軍開拔,兵發濮陽城,妙才任先鋒,子廉總督後軍,中軍我曹操親自統領,不收回濮陽城,誓不罷休!」
「喏!」曹操吩咐過後,甲士們拱手退下,即刻去傳令三軍。
戲志才、荀彧、荀攸則是彼此互視一眼,不知為何…
他們竟覺得,這一次,這看似極其不靠譜『五氣八運、仆算陰陽』之法,推斷而出的反攻濮陽城,竟是穩如狗!
嘶…
一干人均有一種不明覺厲的感覺。
等等…還是荀彧想到什麼,他提醒道:「明公此番回來不是為了參加長女與夏侯子林的大婚嘛?明日…就發兵濮陽麼?」
大婚…提到曹沐與夏侯楙的大婚,戲志才、荀攸也均反應過來,為此…他們早已準備好了一份厚禮,還等著喝喜酒呢!
可…這個話題方才提出。
曹操卻是撓撓頭。「大婚?什麼大婚?」曹操故作疑惑,一時間裝傻起來了。「沐兒的大婚,我怎麼不記得了,誒呀,最近太過操勞…一些事情想不起來了!」
呃…這…
荀彧、荀攸、戲志才彼此互視一眼,他們似乎從曹操的話中體會到了什麼。
明公這是翻臉不認帳了麼?
倘若真的如此?
那夏侯惇那兒…一時間,他們三個竟有些擔心夏侯惇的情緒,萬一曹操不認帳,那依著夏侯惇的脾氣想必得暴跳如雷吧?
噢…怪不得這一次,曹公沒有點夏侯惇為先鋒將軍!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
…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
正在范縣購糧的程昱接到一封熟悉的書信,急忙打開。
書信是陸羽發來的,而內容,程昱已經提前想到了。
從三日前曹操親率五萬大軍兵發濮陽時,程昱就算到了——三軍未動、糧草先行。
說起來,整個兗州、徐州…如今能抽得出糧草的也唯獨他程昱這邊了。
這都是花正常糧價幾倍的價格購置的糧草,這也幾乎花光了他四個月以來,從王侯陵墓中盜出的所有金銀。
程昱料到了…陸羽高價購糧此舉必是馳援前線。
當然,為何不等到七月豐收,程昱也想過,但與戲志才的想法頗為類似,程昱覺得陸羽這是在下一盤大棋。
「各部都準備好了吧?」程昱的臉色不露喜怒…「十日內將所有糧草發往濮陽前線!」
程昱當即吩咐…
糧車、部隊、推車的苦力,程昱是幾日前就準備好了,早就等著陸羽的一聲令下。
「程司馬…」龍驍騎的一名百夫長望著眼前的糧車,疑惑的問道:「陸公子讓咱們把糧食送到濮陽前線,可…聽聞這次曹公出動了五萬人,依著這個數量兵馬的消耗,這些糧食怕是最多也只能支持一個月呀!」
「可…陸公子似乎向曹公保證的是,持續不斷的供給糧食…那…以後的話…」
不怪這名百夫長擔憂。
五萬人每天消耗的軍糧那是一個天文數字,再加上如今新糧未下,舊糧緊俏,糧價暴漲,程昱「傾家蕩產」能買到的也就只能供五萬大軍出征一個月。
而這其實也是程昱擔心的…
濮陽城有呂布、陳宮在,可不是陶謙那樣的菜雞,一個月內未必能拿的下來呀。
不過…
一想到了陸羽,程昱的眼眸中閃過幾許信心。「先把這一個月的糧食送到再說吧,咱們要相信陸公子,他既然敢誇下海口那必定有所考慮,咱們就莫要操心了。」
「末將有罪,末將不該質疑陸公子。」
聞言,百夫長拱手請罪…
程昱拍拍他的肩膀。「無妨,莫說是你,我也委實在擔心後續糧食的供給問題,可現在…」
程昱頓了一下,回首望了眼空落落的庫房,感慨道:
「還真的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
念及此處,程昱想到了什麼。「對了,讓你們派人去并州、揚州採買的旱稻、水稻的種子都到了麼?」
「就快到了。」百夫長如實講。「只是…這種子運往何處呢?聽聞這旱稻的種植需要土壤本身有一些水分,而水稻更是需要一處湖泊…可兗州…」
說白了,推廣稻田,最核心的地方就是缺少湖泊…
旱稻的栽種之地,最好是圍湖梯田,這樣土壤中水分充沛,旱稻最牛逼的地方就在於能鎖住這些水分。
至於水稻…沒水?還稻個錘子呀。
百夫長本想說,兗州只有大河…壓根就沒有湖泊,更沒可能圍湖造田!去哪種呢?
可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回去,剛剛才請罪不該質疑陸公子的。
呼…程昱呼出口氣,他能體會出這百夫長的意思。
「逢山開山,無湖填湖,陸公子會想辦法的,一定會的…他是誰呀?他是咱們龍驍營的統領,他是曹公的幕府功曹,他是讓鬼都害怕的發丘中郎將呀,豈能被小小的一處湖泊給難住了?再等等,再等等就好!」
…
…
兗州,濮陽城,一處演武場。
「看我的,看招,看招看招看招!」
一柄長槍猶如破曉之箭划過黎明前的黑暗,一名十三、四歲的女子正在練槍,槍尖閃著銀星,寒冷的朔風一吹,牆縫處愈加寒芒陣陣。
而這女子面前與她對練的乃是陷陣營的統領——高順。
「槍,是百兵之王,刺出點王者的氣勢,快點,再快點,出槍要自信!」
「槍術以攔槍、拿槍、扎槍為主,俗稱攔拿扎!」
「攔和拿屬於防禦槍術,攔可以格擋進攻,拿可以奪取敵人兵刃,唯有扎是進攻槍術!來…扎過來!」
高順一邊指導,一邊與女子對練,似乎頗為輕鬆,左手時不時的撫著手中的長槍,動作輕柔,手指在槍身上一寸寸下滑,猶如撫摸情人的肌膚一般,眼中充滿愛惜。
高順的武器是槍,而他一直把槍看的比自己的妻子都重要。
而同樣的,對面前女子槍技的指導,高順也是毫無保留。
「扎槍,有上平、中平、下平之分,以中平槍威力最強。」
「俗話說得好,中平槍,槍中王,當中一點最難防!」
「你的槍術太慢了,還是太慢了,師傅教你的什麼?槍出如潛龍出水,槍收如猛虎歸閘!」
嗤…
女子的槍尖划過空氣,引發尖銳聲響。
在刺出一記中平槍後,她立刻收起長槍,然後再次快速刺出,一出一收,動作連貫而又迅捷。
「不錯,不錯!」
難得的聽到高順誇耀面前的女子。
女子卻是眉頭一挑。「高師傅是你說的,出槍要自信,槍出如火,槍如我心,六尺之內,我是無敵的!」
「哈哈哈哈…」聞言,高順都被逗樂了,這妮子自信起來了,學的倒是挺快。
…
緊貼演武場的一處高台上,呂布與一名女子並肩而立。
這女子容貌說不上艷麗,或許是因為三十多歲的緣故吧,皮膚遠比不上小女孩兒那般吹彈可破…可從那深邃的眼眸中能看出,這女子極其穩重,且經歷過許多。
她就是呂布的正妻嚴夫人,呂布有一妻一妾,妻子嚴夫人是昔日駐守雁門時娶下的,這些年來與呂布顛沛流離,兩人有一女,名喚呂玲綺。
而妾室則是大名鼎鼎的貂蟬,如今正直身孕,很少出門見人,聽人說容顏絕美,艷麗程度能讓月亮羞澀到躲進雲層里。
如今的貂蟬正在琢磨著腹中胎兒的名字,男兒的話…貂蟬想將他的小名取為無雙,女兒的話,小名就叫靈雎好了。
話說回來…此刻呂布與正妻嚴夫人的眼眸緊緊的盯著演武場。
至於緣由,無他,演武場上與高順對練的乃是他們的女兒呂玲綺。
「不愧是我呂布的女兒,玲綺的槍技又進步了,哈哈,哈哈哈…」
呂布露出了老父親般的笑容…
嚴夫人則是搖搖頭。「女孩子怎麼能整天打打殺殺的呢?這成何體統啊,怕是個好人家都找不到了!」
「怎麼會呢?」呂布當即擺手。「玲綺這般年紀就這麼能打,那以後定是萬人敵,如此武技,依我看,日後,那是要嫁給隱麟之才,哈哈哈,他們一文一武,倒是般配呀!」
其實,坊間有這麼個說法,誰家女兒如果特別的漂亮,或者特別的有才幹,亦或者是有一技之長,那誇起來必須是,未來她一定能嫁給隱麟哪!
這就相當於誇人時總說,你兒子一定能考上清華、北大…一個概念。
呂布也就是這麼一說,約等於誇獎自己女兒了。
「夫人,你看看玲綺這一招一式,這長槍猶如毒龍一般,來回穿梭,反覆橫刺,從破風之勢可看…論及槍技,玲綺已經不弱於侯成、魏續等人,哈哈…高順將軍教得好,咱們女兒也極有天賦呀。」
呂玲綺自然是有天賦的…
或許是因為父親是呂布的緣故,她幾乎是天神神力,不過十幾歲,論及力量,同齡男子中已經難尋對手。
之所以選擇用槍做武器,而不是方天畫戟…是因為方天畫戟操作難度極大。
不僅是力量,更多的是技巧,不練上個十幾年根本就耍不明白,對於女子而言,不如用這百兵之首的長槍更為合適。
「唉…」聽著呂布誇獎女兒,嚴夫人長嘆一聲。
倒不是為女兒日後嫁人擔心,其實也沒什麼擔心的,最多也就是女婿受點委屈,受點兒皮肉之苦…嚴夫人如今最擔心的是濮陽城的局勢啊。
曹操率五萬大軍大舉壓境,縱然是她身居宅院也都有所耳聞,可現在的夫君呂布卻不見絲毫擔憂的神色…
甚至…還有功夫在這兒看女兒練槍,還能笑得出來…委實讓嚴夫人看不懂了,可偏偏她是個女人,女人是不能夠過問軍務的,一時間心裡彆扭的很。
就在這時。
「溫侯…」
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呂布與嚴夫人同時轉身,出現在他們面前不是別人,正是呂布的謀主——陳宮陳公台。
「先生…」看到陳宮,原本還笑意連連的呂布一下子變得嚴肅了起來,就像是如臨大敵!
而陳宮的話卻搶先一步傳出。
「溫侯放心,全部都安排好了,細作已經傳回情報,不出所料,曹軍雖來勢洶洶卻只有一月的糧草…」
「一切盡在咱們的掌握,一月之後曹軍必敗,咱們必將生擒他曹阿瞞!」
信誓旦旦…
「哈哈哈哈…」呂布大聲笑道,陳宮在身邊。
他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整個人都變得迷之自信。
而陳宮這次的計略也委實驚艷到他了!
嚴夫人卻是眉頭一緊,一切盡在掌握?那麼夫君與公台先生打算如何大破曹軍?又打算如何生擒曹操呢?
真的…就如他們所言,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麼?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