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陶徐州樂極生悲,曹孟德黑雲壓城
徐州,下邳城。
陶謙的長公子陶商前來拜見父親時,驚訝的發現,一連病了幾日的父親,今日竟在庭院中賞花、餵魚…
臉上哪裡還有半分病容,整個人心情也似乎大好。
「父親病好了?」陶商上前站在陶謙的身側。
「哈哈…」陶謙淺笑一聲,也不回答,待餵完手中魚食後,才轉過身,拍拍陶商的肩膀,笑著說道:「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病雖沒好,可有喜事傳來…這雙腿、雙手就閒不住,想出來走走。」
喜事?
陶商眼珠子一轉,這段時間,曹操大舉壓境,連破三城,眼瞅著彭城就要被攻陷了,下一個…就輪到這下邳城了?哪還有什麼喜事?
真要論起來,最大的喜事當屬…平原劉備帶著關羽、張飛、趙雲前來助戰,可事實上,他們只有一千兵,杯水車薪,哪裡能攔得住曹操呢?
「不知,父親提到的喜事是?」陶商好奇的問道…
「哈哈…」陶謙擺擺手,示意下人都退下,此間水榭前便只剩下他們父子兩人。
直到這時,陶謙刻意的壓低聲音,笑著說道。「曹操就要退兵了…」
啊…退兵?
陶商一愣,如今的曹軍勢如破竹,莫說是破彭城,就是攻破下邳,一鼓作氣奪下徐州都不在話下?退兵…除非曹操的腦袋被驢踢了,否則…他們怎麼可能退兵呢?
「父親,這…」
不等陶商開口詢問,陶謙的話搶先而出。
「商兒,五日前父親就收到兗州的急件,這是咱們在兗州布下的細作傳來的…」陶謙的嘴角始終勾起,言語間帶著輕微的笑意。
提到關鍵之處,他加重了語氣。「呂布率并州狼騎奇襲兗州了,整個兗州大亂,聽聞,呂布手下的陳宮聯合兗州當地的氏族,更是請豫州刺史郭貢率十萬大軍出征兗州,哈哈哈…如今的兗州正直混亂,曹操怎麼能不退兵呢?」
什麼…陶商一怔,竟有此事?
「父親…既是五日前的信箋?為何現在才告訴孩兒呀…」
「哈哈…」陶謙抖了抖衣袖。「我就是看看,咱們徐州有多少人首鼠兩端…」說著話,陶謙從懷中取出一封竹簡遞給了陶商。
陶商打開一看,上面記錄了許多名字,以及…他們與曹操書信往來的時間,這些名字,他並不陌生,大多是是徐州的官員。
呼…陶商長呼口氣,想不到父親還算計到了這些,那麼…他是在裝病?
「父親,原來…你沒病!」
「…是有些人有病,咱們得等曹操退兵後,給他們好好治上一治。」陶謙的眼眸微微的眯起。
誠然,他不是一個出色的軍事家,可在治理州郡,在揣摩人心上,他有獨到的見解。
自打五日前,上一封急件傳回,陶謙就料定曹操必定回援。
而他這一回援,彭城之圍解了不說,那些已經攻下的城池也可以輕而易舉的再攻回來。
何況,他陶謙還有劉、關、張三兄弟,這徐州的局勢一下子就明朗了不少。
「哈哈哈哈…」陶謙再度消除身來。「我料定曹操退兵也就是這兩日,商兒準備擺宴,為咱們的丹陽兵,為劉、關、張慶功!」
正直大笑…
「…明公,有兗州的信箋傳來!」水榭外一個聲音傳來,這個聲音陶謙與陶商並不陌生,乃是陳登陳元龍,是陶謙提拔的典農校尉,主管一州的農業生產。
除了這一層身份外,他還是徐州名士派的領袖。
要知道,徐州可沒有表面上的那麼簡單,這裡面派系錯綜複雜,核心分為三個派系,以陳登為首的名士派,以糜竺、糜芳為首的庶人派,還有以陶謙老家將領曹豹為首的丹陽派。
陶謙最器重的是名士派與丹陽派,反倒是對庶人派有些冷落…
再說陳登,因為頗有見識,如今多事之秋,陶謙將他安排在自己的身邊,有什麼事可以有個人商量。
「兗州信箋?」陶謙微微一頓,繼而招呼陳登步入水榭。
陳登趕忙遞上書信,陶謙則招呼他不用,讓他直接念出來…此間沒有外人,陶謙沒必要藏著掖著。
再說了,他大概能猜到,此信箋無外乎撰寫的是如今的兗州有多麼的混亂?
還有哪幾座城池姓曹?有哪幾座城池已經改姓呂?哪幾座城池姓郭?
當然,這些都是陶謙喜聞樂見的…
陳登也不遲疑,當即展開竹簡,徐徐念道:「明公在上,特斬獲兗州情報,呂布聯合兗州氏族偷襲陳留郡,於陳留郡南城門大戰,呂布身中埋伏,并州兵損傷過半,倉皇逃竄!」
什麼…
這話脫口,陶謙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偷襲…還裡應外合,一個小小的陳留郡都沒打下來麼?
陶謙的表情僵住,他感覺自己腦袋有點發懵…他有一種搞不清狀況的感覺。
陶商的心頭則生出一抹不祥的預感,繼而,他覺得有一記重錘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心口上。
疼…現在還不疼,就是有點莫名的擔心與恐懼。
陳登的話還在繼續。「并州兵兵發五路進攻兗州腹地諸郡縣,於范縣、東阿遭遇阻截,曹軍早有準備,并州兵鎩羽大敗!兗州腹地諸郡縣無虞…」
兗州腹地也…也無虞?
此言一出,陶謙腿已經軟了,他年齡大身子骨並不好,「啪嗒」一聲,單腿直接跪地。
但他強行攙扶著牆壁站起,嘴巴囁嚅了一下,卻發現喉嚨已經堵住,發不出聲音,一股難以名狀的心情浮現於腦海。
陶商則是重重的凝著眉,他覺得這事兒太詭異了…
陳留郡沒有攻下來也就罷了,兗州腹地的諸郡縣全都守住了?不是奇襲嘛?不是偷襲嘛?這偷的是哪門子襲?
再說了,曹操傾全力攻徐州,留守兗州的似乎沒有多少兵馬呀?
陶商尤自不可置信,他搖著頭仿佛在說,這是假的,這統統都是假的。
陳登的話還在繼續,這次,不單單陶謙與陶商的臉色不好看了,就連陳登的話語也變得磕絆了起來。
「郭貢舉十萬大軍兵臨鄄城,駐守鄄城的荀彧親自下城與郭貢一番細聊,十萬豫州兵當即…當即撤離,退…退回豫州,竟與兗州秋毫無犯!」
啊…
陶商感覺自己快尿了。
這什麼情況?十萬大軍兵臨城下…就這麼秋毫不犯的就退回去了?他感覺郭貢很坑,他感覺十萬豫州兵更坑…簡直是深淵巨坑!
而此刻的陶謙已經怔住了,他想的更遠,若是…陳留郡無恙、鄄城無恙,那些郡縣無恙…曹操哪裡還需要撤退?
曹操若不需撤退…那…那…彭城的陷落不就是板上釘釘了麼?
而下邳城的陷落似乎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陶謙瞪大了眼睛,他的雙目這一刻失去了神色,水榭中很暖和,可似乎這一股股暖流完全無法消散他心中的寒冷。
因為局勢的大反轉…因為預料到徐州的淪陷,陶謙的淚水已經遏制不住,猶如斷線的珠子一般「啪嗒」落下。
他感覺心也在滴血,他感覺自己的心正在被曹操一刀一刀的給刮下來…
終於,受不了如此打擊的陶謙「噗」的一聲,狂噴出一口鮮血,他整個人也像是一攤軟泥似的跌倒在地。
「爹,爹…」
陶商急忙去扶…
陳登也打算去扶,卻看到了竹簡上的最後一條,準確的說是唯一一條「好」消息。
可似乎…
哪怕是這條好消息,也不能彌補之前三條壞消息所帶來的悲愴!更不能扭轉局勢!
誠然,呂布攻取了濮陽城…
但曹軍原本駐守的將軍與將士並沒有受到絲毫重創,也就是說,曹軍在兗州的實力現如今保存完好。
反倒是呂布…連翻的大敗,損兵折將,再加上郭貢的撤離使其成為了孤軍奮戰,所獲得的無外乎一座城池而已…
誰勝誰敗?一目了然…
這兗州的局勢竟神奇般的穩住了!
「來人…來人…」
「快,快傳醫官,快傳醫官哪!」陶商還在喊叫,聲嘶力竭的大喊。
陶謙則努力的睜開眼,用盡最後一分力氣吩咐道:「快…快派使者…再…再去請袁紹、袁術、劉表、公孫瓚救援徐州。」
「他們…他們都…都覬覦徐州,必定…必定不會看著曹操奪下徐州,而無動於衷!」
細若遊絲的聲音,唯獨他的兒子陶商能聽到。
「唉…」
「唉…好…好!」連連的哀嘆,陶商表面答應,其實,他心裡頭清楚的很。
該派使者的早就都派過使者了,該來的早就來了。
更何況曹操為報父仇,又與民秋毫無犯,道義…道義是站在他那邊的呀…
現如今…不會有援軍了…徐州完了!
這邊,陶謙父子泣淚連連…
與之相反,陳登卻是緊緊的眯起了眼睛。
他是個聰明人,他父親沛國相陳珪也是個聰明人,現如今陶謙可謂是大勢已去,徐州異主已經是板上釘釘。
這種時候,對他們陳氏而言至關重要,該重新挑選主子了呀…
「曹操…」
陳登心頭喃喃…
兗州,能在極端不利的境況下轉危為安,曹營中臥虎藏龍,不簡單哪…或許,也是時候該與曹營聯繫一下了吧?
心念於此,陳登的眼眸緩緩的抬起,隔著窗子眺望向西邊彭城的方向。
想必,彭城就要改姓「曹」了吧?
…
…
彭城外五里處,如今的曹軍已經將營寨退後了五里,所有的甲士都整裝待發,只要一聲令下,即刻就放棄徐州退回兗州。
這是曹操做出的萬全準備,在這之前,他已經收到了荀彧兩封書信,其中第一封荀彧的親筆書信中,許多句子不時的在曹操的腦海中浮現。
——昔高祖保關中,光武據河內,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進足以勝敵,退足以堅守,故雖有困敗而終濟大業!
——將軍本以兗州首事,平山東之難,百姓無不歸心悅服。且河、濟,天下要地也,今雖殘壞,尤易以自保,是亦將軍之關中、河內也,不可不回援。
別看文縐縐的,其實荀彧第一封信箋中要表達的就是——兗州局勢不明,老曹你得做最壞的打算,放棄徐州,回來馳援兗州!
…兗州是你的大本營,又是交通要地,縱是放棄徐州,也必須穩固後方,如此才能成大業!
曹操原本也打算如此,早就點好兵馬準備放棄徐州退回兗州。
可…就在幾日前,他收到了荀彧的第二封信,打開一看卻是陳留局勢穩定,陸羽將計就計大破呂布。
最誇張的是,原本正在盜墓的程昱聽聞局勢有變,當機立斷斬殺一縣丞,勸說一縣令,建立起一道鐵血防線,一時間,整個兗州的腹地堅如磐石!
兗州大部穩定,這也給曹操爭取到了更多的時間…曹操不由得感慨,陸羽、程昱、曹純…龍驍騎這次都立下大功了…
荀彧的信箋中也點明他最新的觀點——靜觀其變!
可…偏偏呂布進攻濮陽城與豫州刺史郭貢十萬大軍兵發鄄城的消息再度傳來,這讓原本喘出一口大氣的曹操再度蒙上了一層陰影。
濮陽、鄄城…若然此二城有失,那兗州將再度陷入亂局。
若非荀彧信誓旦旦的提到那麼一句「靜觀其變」,曹操早就放棄徐州,率軍回援了…
彭城固然重要,唾手可得的徐州也很重要,可…誠如荀彧所言,兗州是大後方,是關鍵的關鍵,更加不容有失。
終於…
兗州的信使出現在了官道的盡頭,曹仁第一時間傳報曹操。
曹操等不及親自出去迎接,隔著老遠,曹操就看清楚了信使的模樣,這次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侄子曹安民。
此番荀彧派曹安民來送信,料得必有深意,而此信必定十萬火急!
「安民侄兒,文若可有書信帶來?」
曹操親自幫曹安民牽馬…曹安民翻身下馬,急忙從懷中取出竹簡遞給曹操,「書信在此…」
曹操則忙不迭的打開…
一旁的曹洪性子急,卻又認識的字不多,索性問道:「安民,兗州局勢如何了?」
「局勢穩固…豫州刺史郭貢十萬大軍退去,呂布攻下濮陽城,但麾下損兵折將,其餘城郡均尚在我們手中,短時間內無需擔心呂布的進犯。」曹安民儘量的喊得聲音大一些,儘管疲憊…可他知道,兗州的消息能鼓舞此間士氣!
「那…元讓呢?」聽聞濮陽城陷落,夏侯淵忙不迭的問道,眉宇間盡顯擔憂之色。
「夏侯將軍也無事…」曹安民如實回道。「此前他中計丟了濮陽城,更是大意之下被呂布的手下劫持,是陸羽公子救了他,如今…夏侯將軍與青州兵都駐守在鄄城,未有傷亡!」
呼…
此言一出,夏侯淵、曹仁、曹洪如釋重負。
呂布奇襲,丟個城他們能接受,可…若是夏侯惇有個三長兩短,那可就不是他們能夠承受的了。
這邊…大傢伙兒你一言,我一語的詢問曹安民…
另一邊,曹操已經將整封竹簡悉數讀過。
當看完最後一個字時,曹操那烏雲密布的面頰頃刻間拔雲見日,久違的魔性的笑聲再度浮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一出,一旁的戲志才連連問道。「明公何故發笑?」
「我笑那呂布缺運,郭貢無謀!」
曹操一邊笑,一邊答道:「呂布小兒妄想圖謀我兗州,卻不想我在兗州留下了文若與陸羽兩人,哈哈,呂布小兒機關算盡,損兵折將也不過才謀下了一座城池!」
曹操悵然的大笑了起來,聲貝越來越高…
丟一座濮陽城,這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曹操能接受…何況,呂布軍損兵折將,他們現在想必也並不好過。
此番…除了夏侯惇外,荀彧、曹純,特別是陸羽這邊,又是一連串的功勞…好啊,好啊!
曹操的拳頭猛然握起,他的眼眸徒然望向另一側彭城的方向。
後方穩固,沒有後顧之憂的曹操是可怕的,他可以集中精力對付眼前的彭城了…「嗖」的一聲,他腰間的倚天劍脫殼而出。
「傳令三軍,即刻造飯,三個時辰後,圍三缺一,總攻彭城!」
「喏!」此言一出,所有將軍齊齊拱手應喝,這一天天的擔驚受怕,倒是忘了,眼前還有個岌岌可危的彭城呢?
呵呵…
總算是等到攻彭城的時候了…
這一戰,曹軍士氣如虹,這一戰,彭城人心離散,這是一場還未開始,就註定結局的戰鬥,彭城乃至於徐州必將陷落!
…
「殺呀…」
黑雲壓城,這次狩獵的一方換成了曹操!
在曹操看來,這是久違的拔雲見日。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