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張八百與孫十萬
侍從帶著書信行至門口,曹操突然叫住,命令道:「等等,讓薛悌去合肥送信。」
「諾!」侍從又應了一聲,拿著書信出去,前去見薛悌。
薛悌已經年近五旬,也是曹氏的老人了,從興平元年就已經在兗州任從事。
只不過官職一直不高,如今任護軍之職。
他接到曹操命令之後,不敢怠慢,趕緊騎上快馬,僅用一日一夜便從鄴城趕到了合肥。
此時孫權大軍已經距離合肥不足百里了,可是守城的主副二將張遼李典,卻在為應該嚴防死守,還是以攻代守,兩種截然不同的守城的理念上互相爭執。
按理說張遼為主將,李典應當聽從張遼的。
可是李典畢竟資格老,他覺得以攻為守的策略太過冒險,不願意配合張遼。
張遼卻也拿他沒有辦法,大戰之前兩人如不能達成一致意見,此戰必輸無疑。
恰在這時候,薛悌帶著曹操書信來了,兩人趕緊前來拜見。
互相見禮之後,薛悌將曹操親筆書信舉在手裡道:「魏公有雲,賊至乃發(賊軍到了才打開),不知如今江東軍到了哪裡?」
李典急道:「薛護軍有所不知,江東軍前哨已距此百里,情況緊急,就請薛護軍趕緊出示魏公諭令吧。」
說著,他看了旁邊張遼一眼,若有所指道:「要不然,某些人輕敵冒進,可是要壞大事的。」
張遼面無表情的,就像沒聽見李典的話一樣。
薛悌道:「既然如此,那就打開吧。」
三人同時湊過去觀看曹操的手諭,只見曹操書信中寫道,「若孫權率軍來到,張遼李典兩位將軍共同出城迎戰,薛悌負責守城,如非敵軍攻來,薛悌不得與敵交戰。」
張遼看了諭令,嘴角微微翹起,心想看來魏公跟自己的想法是一樣的。
而旁邊的李典則看的目瞪口呆。
他本以為跟隨魏公這麼多年,已經深諳魏公用兵之道,所以才寫信回去,希望魏公能制止張遼的冒險之舉。
可是萬沒想到魏公竟然與張遼的想法一致。
李典囁喏看向張遼道:「這……魏公這是何意?
難道真以為,以區區七千人馬,能殲滅孫權十萬大軍?」
「並非盡數殲滅孫權軍馬,」張遼解釋道:「魏公這是在告訴我等,在敵軍集結完畢之前攻擊,先挫其銳氣,以安定軍心,然後可順利守城。
否則敵軍氣勢洶洶而來,士氣正盛,一鼓作氣之下,我們絕對守不住的。
故而,成敗之機,就在此首戰,曼成還有什麼疑惑?」
李典聽了微微點頭,他可以質疑張遼,但是卻不敢質疑魏公,既然魏公已經明確命令主動出擊,他也不敢多說什麼了。
「既然如此,末將敢不從命,」李典對張遼拱手道:「先前之事,得罪了。」
張遼大度的擺擺手道:「不妨事,都是為了守住城池,有所爭執也是在所難免。
只要你我一心,此戰必成。」
曹操安排人是很有講究的,既然張遼和李典有嫌隙,那麼就安排二人同時出城攻擊,讓薛悌來守城,如此張李二將在城外只能互相幫襯,才能活著回來。
畢竟守城將領與城外出擊的將領若有嫌隙,極易造成坑死城外將領之事。
譬如楚文王被迫攻打黃國,唐兜被迫降匈奴,這些前車之鑑都擺在那裡。
李典仔細又看了一遍曹操書信,疑惑道:「魏公諭令只是讓我等出城攻擊,卻未曾提及何時攻擊,如何攻擊,這又該如何是好?」
「這便是讓我等自行安排,」張遼道:「根據行程判斷,孫權先鋒軍在明日一早便能到達城下,今夜我欲遴選八百陷陣死士,待江東軍尚未集結完畢之前,率先衝擊孫權帥旗。」
張遼依然擔心李典不認可自己的計劃,於是多問了一句:「不知曼成,認可此策否?」
李典看出了張遼的心思,嘆息道:「此為國家大事,末將豈能因私心而廢公事?
文遠將軍即為主將,所制定之策,末將自當遵從。」
張遼見李典肯配合自己,不由大喜,他當即下令,七千軍兵在校軍場集合。
七千軍兵對於這麼大的城池來說並不多,列陣之後,校軍場只是占了很小的一部分。
張遼全幅披掛,腰懸寶劍在點將台上來回踱著步子,沉聲道:「不瞞諸位,江東十萬大軍即將殺來,而我合肥之守軍,只有我們這些人,敵眾我寡,敵強我弱。
可是,我們已經無路可退。
若合肥落入孫權之後,其江東水師便會沿江北上,沖入中原腹地,肆意燒殺劫掠。
你們家的糧食會被江東軍搶光,你們妻女會被江東軍搶去當成玩物,這並非本將危言聳聽,這些事剛剛在不遠的皖縣便發生過。
你們能眼睜睜看著,這些事發生在你們身上麼?」
「不能!不能!不能!」軍兵的情緒被張遼調動了起來,用長槍拄地,齊聲高喊道。
「好!」
張遼伸手示意大家噤聲,然後朗聲道:「我張遼是并州人,敬佩有血性的漢子。
如今我們無處可退,我們的背後,就是我們的家。
為了守護家園不被破壞,為了保護我們妻女不受凌辱,這合肥不能丟,一定要守住!」
「守住!守住!守住!」軍兵被張遼激勵的熱血沸騰,瞪著眼睛,扯著喉嚨齊聲喊叫。
「告訴本將,你們有沒有種?」張遼高聲問道。
「有!」軍兵歇斯底里的齊聲回答。
「本將要出城去殺個痛快,迎擊來犯之敵,你們敢不敢跟隨本將一起去?」
「敢!」
「誰敢?」
「我!」
「此去有死無生,你們怕不怕?」
「不怕!」
「好,」張遼滿意的吼道:「本將只要八百兄弟一起去死。
有種的,給老子站出來!」
說話間,呼啦啦絕大部分的軍兵都向前走了一步。
其實每個軍兵的血性是都有的,只不過軍兵最忌諱的是主將懦弱無能,貪生怕死,只讓軍兵無辜的去送命。
可是張遼帶兵則不然,無論什麼時候,他都一馬當先,衝鋒在前,如此自然能讓手下軍兵敬服。
旁邊的李典見張遼幾句話就把將士們的士氣給激了起來,心中不由暗暗佩服,這張遼帶兵果然不同凡響,怪不得加入這才短短几年,但是卻已經爬到了自己的頭上。
這時候,張遼親自來到軍士們中間,他伸拳重重錘了一個青年軍士的胸膛一拳。
那青年身材魁梧,肌肉發達,在張遼的錘擊之下紋絲未動。
張遼點點頭,問道:「會不會騎馬?」
「會!」那漢子答道。
「家裡還有何親人?」
「只有老娘在堂。」
「你若戰死,你老娘便是我張遼的老娘,入選!」
張遼隨即他又去錘向下一個青年。
他選擇的標準就是,會騎馬,並且在他的錘擊之下,身軀不晃。
重拳捶胸,這是男人勇士之間獨特的禮儀。
軍士們經張遼捶打遴選出來之後,雙方便建立了某種特殊的聯繫,並得到互相認可。
最終張遼親手選出了八百勇士,然後下令殺牛,將牛肉賞給那八百名敢死者,讓他們吃飽,然後準備明日決戰……
……
第二日清晨,太陽剛剛升起,孫權果然率領大軍到達合肥城下。
只不過十萬大軍行軍,綿延十數里,先到者便在城下集結,後到者,隨到隨列陣。
孫權看著眼前那高大的合肥城牆感慨萬千。
他自從繼承基業以來,一直在著力於穩固統治,可是在開疆拓土方面卻鮮有建樹。
雖也鎮撫山越之戰,可是那些都拿不上什麼台面,有名的城池沒有一個是他親自拿下來的。
就這合肥城,他都親自率軍打了數次,卻依然沒有攻克。
如今他已經坐穩了江東,內部無比穩固,所以才集結十萬大軍前來,務求一戰拿下這座只有七千人鎮守的合肥。
為了拿下這座城池,他還做了長期圍困的準備,預存下了充足的糧草。
畢竟這個時代為了攻打一座城,圍困個一年半年也是常有之事。
為了打開合肥這座江北水域的大門,從此讓江東水師縱橫於北方,他靡費再多也是值得的。
這個時候呂蒙在旁邊提醒道:「主公,大軍尚未集結完畢,不要那麼靠前,恐有危險。」
「怕什麼?」孫權冷笑著道:「當年我乘一艘舟船,獨闖數十萬曹軍水寨都無所畏懼。
如今我有十萬大軍在手,難道反而還怕了他幾千守軍不成?
我倒巴不得他守軍能出來。」
此前孫權的確是做過乘一艘舟船獨闖曹軍水寨之事,並且還順手做了一次真正的草船借箭。
所以曹操才發出「生子當如孫仲謀」的感慨。
只不過現在實力倒過來了,孫權成了絕對占優的一方。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就見前方城門上的吊橋「咯吱吱」的放了下來,同時城門緩緩打開,竟然從城內殺出來了一哨人馬。
他們人數也不多,有幾百騎兵。
孫權看的目瞪口呆,詫異道:「他們還真敢出來送死?
陳武聽令,率本部人馬前去殲滅這支軍兵。」
「諾!」旁邊的陳武在馬上拱手道,隨即率領手下三千人馬迎了上去。
這陳武也是江東一員悍將,他所統帥的軍兵雖然不多,卻是號稱江東精銳的「廬江上甲」。
廬江郡與丹陽郡類似,丹陽山多,容易出山賊,廬江水多,容易出水匪,總之都是民風剽悍,性格暴躁,敢於死斗,有輕俠之風,所組成的軍隊自然戰力強悍。
陳武一馬當先,率領手下廬江上甲殺到城下,躍馬橫槍朗聲道:「陳武在此,來將通名!」
從城內殺出來的將領正是張遼和李典。
張遼手下只有八百騎兵,為的是趁孫權大軍尚未集結,立足未穩之際衝擊對方軍陣,並非跟對方將領纏鬥。
他並沒有理會陳武,想要繞開這支迎過來的軍隊,直接向孫權的帥旗衝鋒。
可是陳武豈能讓張遼過去?他趕緊指揮軍隊,阻攔住張遼手下的騎兵,同時他自己也躍馬來到張遼面前。
張遼見躲不過去了,當即抖槍用盡十二分的氣力,向陳武扎了過去。
陳武馬上揮槍封堵,這是正常攻防套路。
可是只聽到「當」的一聲,陳武的槍桿像打在了鐵板上一樣,只是震得差點脫手,卻並沒有改變對方槍尖軌跡,依然向他胸口扎了過來。
陳武大駭,趕緊移身側躲。
可是張遼的槍去勢何等迅捷,陳武哪能躲得開?
一槍正扎中陳武的肩膀,張遼雙臂一叫力,頓時把陳武的身軀高高的挑飛在了空中,同時張遼縱馬上前兩步,長槍對著落下來的陳武一戳。
陳武在空中無處借力,躲無可躲,張遼一槍將陳武的身軀刺穿,然後遠遠地扔了出去,砸倒那所謂的「廬江上甲」一大片。
這不過是兔起鶻落之間的事,張遼動作行雲流水,頓時看傻了身邊所有人。
其實陳武的武力再不濟,也不至於一個照面就敗給張遼。
實在是因為他輕敵大意,被張遼殺了個措手不及所致。
陳武手下軍兵雖然戰力比較強悍,但是看到自己主將在對方面前只用一個照面便被刺穿,他們不由自主嚇得全都開始後撤。
而張遼則借勢跟著這幫散兵沖了過去……
高處傘蓋之下的孫權本來還在譏笑城內守軍衝出來的不自量力,就是出來送死。
可是轉眼之間,他發現陳武的旗幟倒下了,驚奇道:「咦,陳子烈怎麼回事?
前方怎麼亂了。」
這時候有眼尖的親兵跑過來道:「主公不好了,陳武將軍被殺了!」
「什麼?」
孫權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做夢也想不到,勇往無前的陳武竟然這麼快就死在了對方的手下。
「那曹將是誰?」孫權問道。
親兵道:「看旗幟打的是張,應當就是曹軍守將張遼。」
「好狠辣的張遼,」孫權坐在馬上紅著眼,咬牙切齒的道。
陳武初時乃是孫策手下戰將,孫策死後,也是擁立孫權的武將之一。
此番戰死,孫權自然心痛不已。
他看了一眼旁邊兩員戰將,沉聲道:「徐盛,宋謙聽令,爾等率本部軍馬同去,務必摘下那張遼人頭,為子烈將軍報仇!」
「諾!」徐盛宋謙二人抱拳領命,率領手下軍馬向張遼殺了過去。
此時孫權看著身邊軍兵道:「傳令下去,大軍迅速集結。
曹軍出城迎戰,乃虛張聲勢。
既然如此,我等便將計就計,立即攻城,務求今日拿下此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