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荀彧夜談
其實周瑜作為淮泗武人集團的領袖,在孫權面前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受信任。
要不然孫權在大搞本土化改革。
拉攏本地人是一個方面,同時不願被淮泗武人集團所控制是另一方面。
孫權作為少主,與先主留下的「顧命大臣」之間,自然有不和諧因素。
甚至後世有人懷疑,周瑜的死都跟孫權有關,畢竟孫權有足夠的殺人動機。
當然,這也只是懷疑而已。
所以諸葛亮告訴劉備,即使忽悠了周瑜也無所謂,到時候直接去面對孫權,孫權必然能給劉備做主。
只不過劉備沒有料到的是,未來他與孫權見面,不止相談甚歡,甚至孫權連妹妹都嫁給了他。
當然那是後話。
此時劉備親率大軍以張飛為先鋒,以諸葛亮為軍師,浩浩蕩蕩往武陵郡進發。
他使用的乃是聲東擊西之策,做出攻打南方三郡的假象,然後半途突然轉道,閃擊長沙……
……
此時武陵、零陵、桂陽三郡聽說劉備親帥大軍來攻打,瞬間陷入了恐慌之中。
這荊州的地理位置比較特殊,長江與漢水從境內穿過,把荊州分割成三個區域。
以前劉表依託蔡氏蒯氏宗族,所實際控制的是襄陽江夏南郡等中北部區域。
而荊州的南方諸郡本來就有高度的自治權,只不過是共同承認劉表這個荊州牧罷了。
後來在官渡之戰前,由於劉表的錯誤安排,再加上丁辰的推波助瀾,成功逼反了張羨,如此這南方三郡實際上是落入到了呂布手中。
而呂布名義上又是受曹操委派。
再後來曹操率軍南下接收荊州之時,呂布早已聽說女兒跟隨其夫君被曹操貶到了柳城,呂布頗為著惱,所以對曹操前來視而不見,既沒有開門迎接,也沒有率軍抵抗。
曹操知道呂布心裡有氣,只不過曹操又不是真的要貶斥丁辰,也沒有在意呂布的小脾氣。
所以雖然荊州風雲激盪,打的熱火朝天,一江之隔的南方諸郡卻是風平浪靜,相安無事,這自然符合本地豪族與百姓所有人的利益。
畢竟除了諸侯喜歡打仗之外,幾乎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己身邊發生戰爭。
可令人想不到的是,赤壁的硝煙剛剛散去,劉備就把戰火燃燒到了荊南地區。
荊南守備將軍府設在零陵郡的昭陵縣,這裡是北方防線中樞所在。
書房內,呂布手拿一把小刀,正在專心致志的雕刻一把小型桃木的方天畫戟。
這支方天畫戟只有一尺來長,顯然是作為幼童玩具來用的,但是呂布雕刻的極為用心,就連上面的雲紋都是按照他真實方天畫戟同比例縮小的。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呂布閒來無事便醉心於手工製造這些木質武器,說是給他未來的外孫當玩具。
可是他所雕刻的,已經快成一個小型武器庫了。
誰能想到雙手沾滿了鮮血,殺人無數的呂溫侯,竟然為外孫做玩具入了迷。
此時張羨正站在呂布書案面前,心急火燎的道:「哎呀,呂溫侯,劉備都率大軍打過來了,你不專注防禦,還有心情做這些東西?」
張羨是聽到劉備率軍來襲之後,才急匆匆的專門跑來見呂布的。
如今荊南三郡的內政均由張羨負責。
呂布頭也不抬的道:「劉備,手下敗將而已,何足道哉?
他若是敢來,我必讓他有來無回。」
「聽說那劉備跟周瑜聯手,在赤壁大破曹軍八十萬,溫侯不可大意啊,」張羨急道。
呂布眉毛挑了挑,輕蔑的道:「那是曹操不小心,著了周瑜的道兒而已。
你只需把軍糧給準備夠,呂某便能你把劉備的腦袋拿來給你玩耍。」
其實呂布對劉備還真是有著極大的心理優勢,無論當年的虎牢關之戰還是下邳之戰,呂布都是按著劉備爆錘。
「軍糧都好說,只要溫侯能抵擋住劉備,三郡之內所有豪紳富戶都願意拿出來糧食,溫侯麾下軍馬吃到明年都夠了。」
張羨試探著道:「要不……溫侯再招募兩萬軍兵,在下自有辦法為溫侯募糧。」
「以現有軍馬足矣!」
呂布聽完,把手中的小刀和木戟往桌上一扔,站起身來爽朗的哈哈大笑道:「閣下真是大才,若呂某早得閣下處理內政,這天下說不定已經姓呂了。」
其實呂布所代表的并州軍事集團最大的缺點就是沒有內政高手。
所以後來呂布雖然短暫占有了兗州,但是卻徵收不上來糧食,治下的各豪族又對他離心離德,根本不幫他。
就連他與曹操在濮陽血戰的時候,他的盟友張邈都未曾給他半粒糧草的幫助,以至於不得不敗退出兗州。
後來取得了徐州又是如此,雖然名為徐州牧,但是沒有豪族的支持,收不來糧食,只能導致軍兵越打越少。
可是自從來到荊南就完全不同了,張羨不止深得民心,而且是個內政天才,始終為呂布的軍糧準備的足足的,從來就沒讓呂布擔心過。
所以呂布才發出那樣的感慨。
若早有張羨這樣的人才在身邊,天下都姓呂有點吹牛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在兗州和徐州不至於敗的那麼慘。
當然,呂布現在是南方三郡的守護神,張羨也比較容易從豪紳手中募得糧食……
……
丁辰跟隨曹操回到了鄴城,當先來到丞相府拜見姑母。
宅院裡,坐在紡車前面的丁夫人鬢角已現白髮,一見到丁辰,連忙驚喜的站了起來。
「子文,你終於回來了,」丁夫人飽含熱淚顫聲道:「姑母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令人難以想像的是,丁夫人這個天下最有權勢的女人,依然保留了簡樸的本色。
她在丞相府內宅也開闢了一片菜地,自種自收,並且還自己織布,用以裁衣。
丁辰連忙拜倒道:「讓姑母擔憂,這是侄兒的罪過,以後侄兒必定謹言慎行,再也不惹岳父生氣了。」
「傻孩子,」丁夫人早已經知道,夫君並非真正生侄兒的氣,而且那次發火根本就是夫君設的一個局,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根本躲不過的。
丁夫人摸著丁辰的臉,嘆息著轉移話題道:「這三年不見,我侄兒壯實了許多,也像個男子漢了。
你的家眷姑母已派人去柳城迎接,不日即將來到鄴城,你也馬上就要做父親了。」
「多謝姑母為侄兒操持這些,」丁辰道。
丁夫人抿嘴一笑:「那都是我丁家的後人,我不操持,誰來操持?
等孩兒出生,你什麼都不用管了,一切都由姑母來照料。」
丁夫人千盼萬盼,終於盼到侄兒讓四個女人同時懷孕,丁夫人簡直高興壞了,那生出來的孩兒流的可是跟她一樣的血脈。
「如今節兒也已經到了可以成親的歲數,你也是有爵位在身之人,還是儘快圓房,生出我丁家的嫡長子為妙,」丁夫人道。
「謹遵姑母吩咐,」丁辰感覺自己在姑母眼中成了種馬,需要每日勤奮的播種,要不然田地就荒廢了。
「嗯,你們剛剛班師,等稍稍安頓下來,再挑個黃道吉日,給你們完婚。」
丁夫人想了想又道:「你在鄴城的宅邸雖然子脩每天都派人打掃,但畢竟是一座空宅,你回去也沒人照料。
左右這幾天,你在柳城的家眷以及僕役就要到了,到時你再搬進去住吧。
這幾日你就暫時住在姑母這裡,我讓下人把那廂房給你收拾出來。」
「多謝姑母,」丁辰心中一股暖流流過,姑母心細如髮,什麼事都替自己想到了。
「這孩子,謝啥?」丁夫人佯裝嗔怪,「幾年不見,倒跟姑母客氣起來了。」
在她的心裡,侄兒跟養子不相上下,至於曹丕曹彰等人,就完全靠邊站了。
接下來的幾日,丁辰便住在丞相府中,風平浪靜。
可是丞相府外卻是風起雲湧。
原來,曹操班師之後,便上表朝廷,具言自己為漢室平定荊州的功績。
其實這是一份給漢室出難題的表文。
對漢室來說,有功勞就要賞,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曹操還怎麼賞?
丞相是朝臣最大的官職,冀州牧是外臣最高官職,武平侯作為一個縣侯,也是現行爵位體系下的最高等。
再往上封,便違反了大漢王朝數百年傳下來的規矩,突破現有體制了。
於是在許都的漢室選擇了裝糊塗,保持沉默。
可是曹操一眾手下不幹了。
以中軍師陵樹亭侯荀攸、前軍師東武亭侯鍾繇、左軍師涼茂、右軍師毛玠為首的一眾人聯名上表朝廷,說丞相曹操功勳卓著,爵位僅為武平縣侯,有失天下所望,宜進爵國公,九錫備物,以彰殊勛。
華夏自秦、漢改二十等爵之後,最高爵位為徹侯(漢武帝時避諱改為列侯),並無公爵之位,荀攸等人所提出的公爵,乃是效仿自堯、舜及至夏、周以來的制度。
公爵地位在天子之下,高於諸侯、伯、子、男等爵位,為諸侯之長,如周朝時期的周公、召公、毛公等。
這相當於要在大漢天下之中,名正言順的劃出一塊地盤,建立一個公國。
這份奏疏自然引得天下譁然,朝野震動。
當初王莽篡漢之前,就是從做安漢公開始的,如今曹操似乎在走一條跟王莽一模一樣的篡漢之路。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荀彧作為漢室最忠心的支持者,他的侄兒荀攸卻是勸進的急先鋒。
而另一個急先鋒鍾繇,此前一直是天子的親信,鍾繇去關中,正是為了給天子聯絡西北的馬韓以做外援,可是如今卻也徹底倒向了曹操,開始挖漢室的牆腳了。
在某個夜晚,荀彧從許都來了鄴城,這也是這對老朋友決裂之後的第一次見面。
丞相府的書房裡,數盞油燈照的燈火通明。
荀彧身子佝僂的站在曹操面前,以心聲緩緩說道:「猶記得在下初見丞相之時,那時丞相剛剛從陳留起事,兵不過三千,將不過元讓子孝等人。
那時丞相與在下徹夜長談,所談者皆為匡扶漢室,安漢興劉,平定暴亂,使天下重歸一統。
可是如今大業即將完成,丞相之初心怎麼就變了呢?
您的祖輩父輩都是食漢祿的忠臣吶。
您也是大漢的丞相,已經位極人臣,為何非要踏出那一步呢?」
曹操面沉似水的搖搖頭道:「這都是公達他們弄出來的,老夫委實不知。」
「丞相啊,」荀彧怎能相信這事曹操完全不知情?
他痛心疾首道:「人活一世,總要考慮青史留名。
若丞相未踏出那一步,在後世史冊中,丞相便是平定暴亂之名臣。
若丞相踏出了那一步,丞相的所作所為在後世史官筆下,那得成什麼樣子。」
荀彧自從投奔曹操,就一直是為匡扶漢室而努力。
而且荀彧是真正的匡扶漢室,甚至不惜用生命去捍衛,並非像劉備等其他人那樣,打著匡扶漢室的名義為自己謀私利。
這也是荀彧的初心,從未改變過。
而曹操的心卻是變了,也許他從一開始的確是想著能做一個中流砥柱,把將要傾倒的漢室扶起來。
可是隨著占有的地盤越拉越大,欲望也越來越大。
他也漸漸看穿了,漢室所謂的天命,不過是一層窗戶紙而已,只要捅破了,根本就不值錢。
既然如此,他何必要為了一層窗戶紙憋著。
「他們不過是要老夫行周公舊事,又有什麼可怕的?」曹操走到荀彧面前,語重心長的說道:「文若,你我相知二十餘載,老夫向來對你言聽計從,常引為知己。
老夫真沒想到,這事卻是你來率先反對。
那天子給了你什麼好處,老夫必給你十倍,只需你不要再管這些事。」
「是道義!」荀彧搖搖頭,緩緩道:「並非天子給了在下什麼好處。
在下如此,而是為了心中之道義。
而且在下相信,天下與我同時秉承此種道義之人還有很多。
丞相若真行此事,必會引起天下士人逆反,到時丞相又會變得無人可用。」
「我跟你談交易,你跟我說道義,」曹操擺了擺手,不耐煩的道:「看來咱倆說的不是一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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