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孝,仲德,你們的想法都不錯,這樣吧,以奉孝之策為首選,畢竟這一策如果騙成功了,對呂布的引誘效果更好。仲德,你的計劃作為備選,一旦奉孝之策時機不成熟無法實施,再用你的。畢竟顏良或者文丑突破汴水,這個藉口任何時候都能用,哪怕原本不存在,我們也能主動製造。」
療效好、但有治療風險的方案優先。
療效差,但確保見效的當備胎。
就這麼決定了。
在曹操帳下兼任諜報工作的程昱見狀,當機立斷跟曹操建議:「明公,派遣司馬朗向袁紹乘勝求和的使者也該派出了。畢竟,我們有把握在司馬朗談判到一半的時候,就對呂布打出勝局。
更何況,呂布在袁紹麾下也不是完全受待見,司馬朗在前去交涉的過程中,可以派個明公心腹的從人跟著他,攜帶大筆金珠寶物,賄買袁紹身邊謀士,或是看誰對明公略有同情、故交的,明公可以『說服明公唯袁紹馬首是瞻』的說服之功,歸功於他。或是尋訪袁紹身邊與呂布不睦的謀士,也給大筆金珠進讒言……
畢竟,明公最後向袁紹放低姿態求和,這也是一件大功,怎麼能不提前賣好給袁紹身邊謀士呢?等到擊敗呂布的消息確認後,袁紹身邊再有人勸袁紹接受明公求和,那就算不得遠見功勞了。」
曹操本來是很想一口氣答應的,但事到臨頭稍微哆嗦了一下,憂慮道:「這種事情,不會再犯王必薛悌那次的錯吧?那次可是把咱坑了!」
程昱本就是懷著戴罪立功的羞赧雪恥之心,咬牙打包票說:「若是再壞明公大事,昱願意受極刑!還有何面目為明公效力。要是弄巧成拙讓袁紹更加記恨明公,明公就斬昱首級向袁紹請罪便是!
昱料定袁紹身邊必無如此深謀遠慮且一心為公且能讓袁紹言聽計從之人!之前那次劉備識破王必,完全是因為劉備身邊有李素之流的神算鬼謀之士,袁紹身邊有誰配和李素相提並論?」
曹操也是有膽略的,想了一下,覺得確實很有分化的操作空間,而且袁紹麾下文官的不團結,可是出了名的,這一點跟劉備手下的文官集團完全是兩個概念。→
只要知己知彼,該干就干!不能怕杯弓蛇影!
想明白這點,曹操佯笑道:「仲德是何言哉!既然是我批准的決策,肯定是我親自負責,事若不諧,乃天意也,怎能歸罪於你們出謀劃策之人。以後儘管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有謀劃就大大方方說出來,我從來聞過則喜,絕不因言罪人!」
程昱聞言,總算鬆了口氣,自從去年王必薛悌諜報案出事以來,他始終懸著的心和積壓的恥辱,才算是宣洩了出來,愈發覺得好誓死報效曹操,以酬知遇之恩。
……
五月十二日,曹操軍開始按照郭嘉的計劃,籌備派出騎兵,假裝奇襲呂布軍的敵後屯糧要害,把動靜鬧大,引誘呂布誤以為官渡空虛強攻。
不過,這種戰役也不是一天就能規劃好的,曹操軍為了摸清呂布軍實際的屯糧地點,還必須補充做一些偵查工作。
因為第一天的偵查不順利,第二天程昱就建議曹操補充了一條方案:在派出司馬朗去跟袁紹談判求和的使者隊伍中,增加一些護衛,然後利用「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的外交豁免,讓使團護衛沿途偷偷趁夜散布出去,偵查沿途左右各二三十里內的敵情部署。
這本來就只是一招閒棋,不干白不干,曹操也就准了。
司馬朗就帶上了曹操的一個負責諜間刺探的心腹幕僚杜襲,讓杜襲保護司馬朗之餘,沿途打探軍情。
還帶上了曹操的一個老鄉舊友,名叫丁斐的,負責攜帶大批黃金珠寶,偷偷給能籠絡的袁紹軍謀士送錢——
這個丁斐本來就是個貪鄙之人,歷史上幫曹操管屯田帳目,也沒少干「拿官府的肥牛換自家的瘦牛」之類的貪汙事兒,凡是丁斐管的屯田區,最後官牛都比其他典農中郎將治下的牛瘦得多,幾乎皮包骨頭了。
這次讓他負責做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還沒個明確帳目,曹操也知道丁斐肯定會中飽私囊。但曹操也知道大事要緊,現在不是算帳的時候,劉邦找陳平對付范增的時候,不也是沒有問陳平要細帳麼?
丁斐這人貪鄙歸貪鄙,拉幫結派交酒肉朋友的手腕是很強的,就需要他這麼幹。而且丁斐心裡也清楚,這次要活著回來還不被處罰,關鍵就是要完成使命!完成了使命什麼都好說。
……
使團就這樣倉促出發了,走了一天之後,就先過了封丘縣,抵達了烏巢澤北岸。沿途倒也遇到過呂布軍的斥候,但曹操軍使團亮出身份,表示是因為打不過、要去找袁紹請降求和、饋贈賠款的,所以呂布軍斥候也沒敢造次阻攔,只是監視者他們通過防區,不許曹操軍的人亂跑。
就這,丁斐還拿出了至少二三十塊金餅、好幾十顆東海郡特產的大小珍珠、些許玉器,才買通了呂布軍斥候軍官們,在職權範圍內放行。
抵達烏巢澤北岸後,司馬朗和丁斐杜襲總算稍稍鬆了口氣,因為前面就不是呂布軍的防區了,而是袁紹軍其他部隊的防區。
「機會難得,要不趁著這個機會,把斥候偵騎散出去,查看一下附近有沒有袁紹軍的屯糧營地?前面六十里呂布軍查得那麼嚴,估計使君的正規斥候部隊是到不了那麼深入的地方打探了。」
杜襲如此跟丁斐商量,丁斐聽了之後也同意了。
兩人就合計了一下,趁著當晚宿營休息的機會,假借警戒之名,派出了一些斥候隊伍,甚至丁斐杜襲自己都要親自帶隊,只把正使司馬朗留在營里,這樣萬一敵人來宿營地查問,正使也沒跑。
丁斐帶著一隊人,從夜宿營地往西摸了不到二十里路,見到前面似乎微有燈火,正在驚喜是不是摸到了袁紹軍的後一個後方營地,想進一步偵查呢,誰知忽然就冒出了袁紹軍的斥候。
「放下兵刃!不然亂箭射殺!何人敢刺探驃騎將軍麾下營寨!」袁紹軍弓騎兵們團團圍了上來。
丁斐暗叫不好,連忙掏出幾顆珍珠,陪著笑臉:「幾位軍侯別誤會!我們是曹使君派去驃騎將軍那兒割地請和的!夜宿在此不遠,怕半夜不安全,稍微出營警戒一下,我們沒敢走遠。」
幾個袁紹軍軍官看了一眼,先把珍珠拿了,又捨不得功勞,一合計,就把丁斐押了:「誰知道你所言是否有詐!我們最多不殺你們,且帶去許參軍那兒拷問!」
丁斐心中叫苦,卻又不敢反抗,只好連帶著隨從斥候騎兵一起,被蒙著眼睛押送到了烏巢大營。
也不知拐了多久,他聽到外面淅淅嗦嗦,而他似乎是先被關押晾在一個帳篷里。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有一個似是袁軍謀士的人走了進來。
那謀士一拍桌案,威嚴喝問:「你是何人?敢為曹操出使,所圖何事?還不從實招來。」
丁斐被摘掉了眼罩,看了對方一會兒,又知道該說些啥,支吾一會兒,厚著臉皮求問:「這位先生形貌仙風道骨,雅量非常,敢問是何方高士?譙郡丁斐,得見高人,何幸之至。」
那人愣了一下,狂傲道:「你跟阿瞞是同鄉?呵,鄉野匹夫,倒也不瞎,知道本官的深謀雅量——我乃驃騎將軍最為信任的參軍許攸許子遠是也!快快回答我的問題!」
丁斐眼珠子骨碌碌急速轉了幾下,飛速搜索著曹操對袁紹帳下諸謀士的介紹,然後忽然堆起笑臉:
「原來是子遠先生!那不也是我家使君故交麼?末學後進,得拜見先生,三生有幸!先生,正是天賜其便,我家使君早就說了,本不欲與故友驃騎將軍為敵,驃騎將軍想要地盤,讓給驃騎將軍便是了,就當是孝敬兄長。
只是,有小人從中作梗,離間驃騎將軍與我家使君,我家使君又找不到機會,把『說服我家使君歸順袁公』的功勞讓給某位袁公門下受信賴的謀士故友。今日我被許參軍擒來,此乃天意啊!是天將說服我主歸順袁公的功勞送給參軍啊!」
許攸眼神一亮,有點貪婪,又有點不可置信:「哦?曹阿瞞居然肯歸順袁紹了?早幹嘛去了,不明明還是在官渡跟呂布打死打活的麼。」
丁斐一看有戲,膝行而前,低聲把曹操、程昱教他的一些應急台詞說了:「參軍,你也是袁公身邊得用之人,不會看不出來,袁公對呂布也有忌憚吧?說句難聽的,我主其實一開始就願意唯袁公馬首是瞻,他們共同輔佐燕王,袁公為主,我主副之。
只是他太了解袁公脾性貪小,怕直接讓出土地,袁公覺得唾手可得,貪得無厭,輕視於他,將來同朝尊奉燕王,袁公會頤指氣使、肆意侵奪我主之利益。所以,唯有以戰求和,在求和之前明示我軍之不可侮,也堵住袁公身邊一些勸他貪小的無義之人的悠悠之口——這樣,許參軍這樣大是大非、大仁大義的智謀之士的話,袁公才聽得進去不是麼?
所以,趁著這個機會,我主願幫明公削弱呂布,挫其銳氣,讓袁公駕馭呂布更加得心應手,而我主也免了每日提心弔膽怕被割地,袁公既得了呂布忠誠,又得了我主尊奉,豈不是三全其美?若是許參軍促成此事,在袁公面前大功一件,我主也……另有表示,那就是四全其美。」
丁斐最後一句話聲音壓得很低,還用眼神暗示許攸,許攸藉故把親兵都支開了。丁斐這才從腰帶上扯破了一個口子,從裡面抽出好些金葉子來——
他這次也是準備工作做得非常充分,晚上出營沒有多帶堅硬不好藏的金銀珠寶。所以還剩下這些隱蔽的金葉子,剛才連袁軍斥候軍官都沒搜出來,能此刻直接送到許攸手上。
許攸得意一笑:「曹阿瞞對老朋友還挺用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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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足足一萬四千多字了,算只加兩更,很良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