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北關羽,南道榮

  西陵城被攻破的時候,荊南第一大宗賊渠帥張羨的兵馬,還滯留在直線距離四百多里、水路距離足足八百里外的益陽縣呢。

  誰讓大部隊動員需要時間。

  張羨身為宗賊轉正的地方太守,平時能立刻動員的只有零陵郡的人馬。

  他要匯聚零陵、桂陽兩軍的兵力,擰成一股繩對付關羽。就不能走從零陵郡治泉陵縣越資水、浣水直接北上的行軍路線。

  而要從泉陵沿著湘江順流而下、到洞庭湖南口的益陽縣駐紮等待。然後等同樣位於湘江沿岸的桂陽郡治郴縣的部隊,也順著湘江到洞庭湖,合兵一處之後,再從洞庭湖北口進入長江、溯流來夷陵、西陵。

  沒辦法,荊南四郡的轄區就是那麼廣大,武陵郡內又有崎嶇大山和武陵蠻(湘西苗人),所以這些郡的兵馬物流調動,只能沿著瀟、湘各江沿線迂迴。

  這也是為什麼荊南四郡中的長沙、零陵人口不少,但戰略動員能力低下的原因——很多人直覺認為荊南四郡沒多少人口,這其實是錯的,漢靈帝熹平、光和年間的戶籍數據,長沙郡有二十五萬戶一百多萬人,零陵郡也有二十一萬戶八十多萬人,在荊州之比南陽郡和南郡人少。

  不過區星之亂時,荊南四郡的在籍人口也確實受到了重大打擊,孫堅平亂後長沙郡據說只剩四十萬,零陵也只剩三十萬。以理度之,區星之亂的規模根本殺不掉六成人口,少掉的那些人,顯然只有一部分是死於區星,還有一部分是被孫堅和其他太守洗來洗去徵發討董損失了,剩下的則是被參與平叛的「宗賊」所隱匿。

  武陵太守金旋的部隊,距離西陵倒是近不少,關羽攻破西陵的時候,他的部隊已經抵達了長江南岸的孱陵縣、以及對岸與之相望的公安縣,距離西陵不到二百里水路。

  可惜,金旋也是空降派的太守,對地方的掌控力度遠不如張羨,他能動員的只有幾千兵力,根本不敢不等張羨就獨力對付關羽。

  畢竟武陵是湘西山區蠻夷為主的郡,在荊南四郡里最弱,光和年間就只有四萬六千戶、二十五萬人口,如今最新上報的是三萬三千戶、十五萬人口。

  得知關羽破了西陵後,金旋唯一敢做的,就是第一時間北上,先去夷陵跟蘇代會合、抱團取暖,同時快馬加鞭讓人催促張羨趕快趕來。

  夷陵在西陵以南一百里,金旋趕過去的路程也縮短到了一百里? 張羨距此水路也只剩六百多里。此消彼長拉長關羽的補給線、縮短己方的行程後? 總算是隔著夷水把關羽暫時堵住了。

  即使如此,金旋也沒選擇直接進入夷陵城? 而是在城西不遠、夷水南岸的佷山上紮寨。這樣既能和夷陵城成掎角之勢? 又能方便萬一形勢不對的時候趕緊跑。

  幸好,關羽這次倒是沒有拿出秒殺西陵時的凌厲姿態再秒夷陵? 而是跟金旋、蘇代相持住了。

  在金旋的戰戰兢兢中過了五天,張羨總算是火急火燎帶著兩萬多主力趕到戰場。而關羽也只是迂迴繞路渡過了夷水? 確保不會遭受被「半渡而擊」的風險。

  ……

  「張太守!全靠你了? 幸虧您急公好義來得及時,不然我們恐怕頂不住關羽。」

  張羨趕到夷陵的時候,得到了金旋和蘇代的熱烈接待,幾乎到了頂禮膜拜的程度。

  張羨當然也是一副救世主的姿態? 忍不住瘋狂吐槽:「六百多里水路? 還是逆流,我走了五天就到了!操帆撐篙搖櫓的士卒,個個胳膊都快累斷了。

  我可是讓全部士卒分三批輪流搖櫓帆槳並用星夜兼程!每個士卒要勞作四五個時辰!關羽到底有多少人馬,把你們嚇成這樣,連夷陵守上十日都守不到麼?」

  夷陵的城池可是比西陵還要堅固一些? 城牆比西陵高出五六尺,放箭用的女牆垛堞也有條石城磚加固。在張羨眼中? 顯然覺得這種城池只要不是遇到十倍之敵猛攻,守半個月都輕輕鬆鬆。

  金旋、蘇代連忙陪著笑臉慰勞:「知道張太守遠來辛勞? 我們已搜刮四野,備下數百壇水酒勞軍? 總要讓貴軍士卒人人喝上幾碗解乏。這佷山上的野味也都被我們打盡了? 加上城中的豬羊? 總要讓大伙兒人人吃幾口肉。」

  看對方態度還算不錯,張羨倒是消了些氣,但他依然擺手制止金旋轉移話題:「勞軍是次要的,你們還沒說關羽有多少兵馬呢!」

  金旋跟蘇代相視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當初我們也是見關羽攻勢凌厲,突然就擊破了西陵,想來關羽軍定然是精銳非常。但這幾日斥候探查下來,發現關羽軍也就……七八千人馬,反正不到萬人。」

  其實關羽才五千人,金旋說七八千,已經是怕丟人,也怕偵查不徹底,所以把那些草木皆兵的疑似因素都加成上去了。

  張羨頓時瞠目結舌,鄙視不已:「才七八千?你們兩家加起來也過萬了吧?一萬多人守城守山、成掎角之勢,被七八千人嚇成這樣?」

  「武陵、江陵兵果然怯懦,今日算是長了見識,哼,根本不配跟我們零陵勇士相提並論!哈哈哈哈。」張羨旁邊還有一個親隨的武將,聞言也是大聲恥笑起武陵和江陵同行的無能來。

  金旋、蘇代臉色一變,卻不好發作,因為他們擔心那傢伙代表的就是張羨本人的意思,正所謂打狗也要看主人,自己確實有求於人,被人鄙視壓制一頭,也是沒辦法的。

  「金某是詩書傳家,不擅戎事,讓張太守見笑了!」金旋陰陽怪氣地認慫。

  張羨也不為已甚,敲打了身邊將領:「刑都尉不得無禮!人各有所長,金太守是名臣金日磾之後,我輩出身草莽之人,還是很敬仰的。

  金太守也別往心裡去,這位是我零陵都尉邢道榮,擅使一柄數十斤重的開山斧,有萬夫不當之勇,他不過是心直口快之人,並無惡意。」

  金旋:「豈敢豈敢。」

  你都說邢道榮是「心直口快」了,那就等於承認你內心也是看不起金旋蘇代的戰鬥力的,只不過你講禮貌,不直接罵人。

  張羨也懶得再辯解,直截了當把話題引回戰局:「既然關羽兵力稀少還如此跋扈,我們明日就出兵包圍他,主動進攻,一直把他趕下夷水為止!我們三家合兵,總兵力已有三萬五千人,還怕區區關羽不成!」

  金旋皺眉勸說:「可關羽此前一日之內攻克西陵也是不爭的事實,他的兵馬雖少,精銳卻肯定遠勝於我軍。

  聽說西陵之戰時,貝羽之所以敗得那麼快,也是因為他本人在城頭督戰,被關羽麾下先登的猛將斬了,關羽麾下驍勇之士極多!」

  「懦夫!少說這種長他人志氣之語。呵呵,驍勇之士?統統交給我邢道榮便是!關羽殺過張舉張純麾下猛將,我當年便不曾殺過區星麾下猛將麼?

  正所謂北張舉,南區星,今日正好見識見識到底是平張舉的厲害,還是平區星的厲害!」邢道榮一語喝斷,制止了金旋最後的苟穩嘗試。

  也難怪邢道榮信心如此爆棚,畢竟這一世的張舉、張純之亂,蔓延的範圍比原本歷史上小了很多,為害的時間也縮短了一年多。以至於在朝廷看來,張舉和區星作亂的烈度差異就沒那麼大了,區別只是張舉稱了帝。

  邢道榮當年也確實在孫堅平區星時,撿人頭殺過幾個區星麾下的外圍武將,所以他內心就產生了一種想跟關羽一較高下的饑渴。

  金旋因此不好再勸,蘇代在旁邊公允分析,最多也只是說服張羨稍微休息兩天,讓士兵們恢復一下因為連日划船而損耗的體力,再跟關羽交戰。

  這一點張羨倒是答應了。

  ……

  十一月初十,關羽抵達夷陵後的第七天,張羨抵達的第三天清晨。

  恢復體力恢復夠了的張羨,以邢道榮為先鋒,讓金旋居左翼,蘇代居右翼,集結了兩萬五千兵馬,把關羽包圍在夷水南岸背靠夷水的營寨里。

  宗賊軍的總兵力有三萬五千人,但並不是全部派出來,張羨也是懂點歷史的,他知道當初井陘之戰,趙軍就是因為全軍擁出,結果被背水結陣的韓信在敵後山谷里埋伏的兩千伏兵偷家而敗。

  人怎麼能在一模一樣的歷史坑裡跌到呢,張羨當然會留出五千兵馬防守佷山大寨,再留出五千部隊防守夷陵縣城。這些掎角之勢的防禦部隊也能隨時以預備隊得形式趕到戰場增援,可謂萬無一失!

  而且,張羨也聽說了關羽在北方時,對付烏桓人經常用戰船與步兵配合的協同戰術,以強弩車陣破騎,今天看到關羽再次背水紮營,他當然也會懷疑關羽是不是又用舊招了。

  但張羨讓斥候嚴密查詢過,發現關羽軍的戰船隻夠裝五六千人,船的樣子和裝備也不比荊楚之地的戰船好,所以關羽想發揮水陸協同優勢也是不可能的。

  水軍優勢,只能欺負欺負幽州的北方人,到荊州軍面前來賣弄簡直是班門弄斧!

  確保己方萬無一失之後,張羨才讓邢道榮上前叫陣。

  邢道榮手持大斧,扯開嗓門:「關羽匹夫!可敢出營應戰!我乃零陵都尉邢道榮。爾等膽怯鼠輩,莫非只敢依營死守麼?若是不敢出戰,喊我三聲爺爺,也可饒你不死!」

  ——

  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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