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00字大章,不好拆,一起發)
去唄。
還能怎麼辦?
幽州現在一點油水都沒有,并州的距離又太遠。
唯一被寄予厚望的劉虞,也託病不見了。
這寒冬臘月的草原上,連樹皮都沒得吃。
眾大人商議了半天,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能收拾收拾,帶了些隨從往漁陽去了。
一行百餘人來到漁陽,在太守府外求見。
張新接到通報,將魁頭、扶羅韓和騫曼安排在門口指認,防止鮮卑人偷梁換柱。
眾人見到魁頭等人,心中不由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尤其是步度根,他這一輩的堂兄弟四人,一下就被張新抓了仨,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鮮卑啥時候成這樣了?
今年來幽州之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間就不行了?
指認完畢,沒有問題,眾人被帶到正堂。
張新高坐主位,身側是典韋侍立。
蔡邕坐在下首,兩側皆是郡府吏員,又有甲士護衛。
他們都來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刻。
步度根心中忐忑,率領一眾大人走進正堂,單膝下跪。
「我等遵從明將軍召喚而來,拜見明將軍。」
身後的鮮卑大人也跪了。
他們帶來的隨從,也跪在門外。
蔡邕見此場景,不由撫須微笑,吏員們也不自覺的挺起了胸膛。
一番沒有營養的廢話過後,步度根進入正題。
「我等願意臣服明將軍,懇請明將軍大發慈悲,賜予糧食、開辦互市。」
「不是臣服我,當臣服大漢才是。」張新糾正道。
蔡邕還在呢。
其實在張新原本的計劃中,是沒有這一環的。
原本的計劃是,在破壞完鮮卑人的生存物資後,把守住幾個關鍵的關隘,坐山觀虎鬥就是了。
反正左豹和關羽都有他給的公文,隨便找個關隘就能入關,回師肯定沒問題。
等到哪個邑落頂不住了,他就高價賣點糧草過去。
鮮卑人在關外彼此廝殺,他在關內躺著賺錢,簡直就是雙贏。
打著打著,鮮卑就該徹底分裂了。
估摸著到那時,幽州百姓也該開始春耕了。
到時候他就把騫曼放回去,再扶植幾個反對騫曼的人,就能像之前制衡烏桓那樣,將鮮卑給控制住。
可自從知道蔡邕要來漁陽擔任長史後,張新便更改了計劃。
於是在鮮卑人派遣使者來後,他便提出,要這些大人親自前來漁陽。
當世大儒在前,豈能不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好好的刷一波名望?
「是是是。」步度根連連點頭,「是臣服大漢,生生世世,永不復叛!」
「嗯......」張新點點頭,「你們的誠意,我感受到了。」
步度根大喜,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了張新的「不過」。
「不過......」
張新話鋒一轉,笑眯眯的說道:「既然你們願意臣服大漢,那是不是該表示一下?」
「表示?」
步度根一愣,隨後覺得張新這是在要好處,連忙苦著臉道:「我等現在連糧食都沒了......實,實在是沒有什麼能夠孝敬明將軍的。」
「要不......」
步度根想了一會,說道:「小人還有一妹,若蒙將軍不齊,願獻與將軍。」
「我要你妹子作甚?」張新翻了個白眼,「我是說,你們臣服大漢,難道不該向朝廷表示一下誠意嗎?」
「如何表示?」
這次步度根學乖了,沒有擅自揣測,而是直接問道。
「你們去雒陽請罪吧。」張新淡淡道:「說句實話,爾等寇掠幽州數十載,我並不想就這麼放過你們。」
步度根等人面色大變。
還沒說話,張新就站起身來,向雒陽的方向拱了拱手。
「然而當今天子聖明仁德,不喜殺戮,我不好擅專,只能請你們去雒陽向天子請罪了。」
「這......」
眾大人面面相覷。
去雒陽?
開什麼玩笑!
步度根很想站起來罵人,但看到周圍手按腰刀的甲士,又忍了下來。
他們在進來時都被搜過身,身上是一件鐵器都沒有。
堂中一時寂靜無聲。
張新見此繼續說道:「放心,天子仁德,只要你們誠心請罪,天子不會把你們怎麼樣的。」
「只要天子能夠赦免你們的罪過,我這邊即刻開關運糧。」
「諸位大人也不想部眾沒飯吃吧?」
等了一會,還是沒人說話,張新又道:「怎麼,你們不願?」
眾大人眼神交流了一番,最後將目光定在了步度根身上。
步度根只能硬著頭皮道:「非是我等不願,只是幽州距離雒陽兩千里......」
「連請罪都不肯,爾等誠意何在?」張新打斷道:「就這樣,讓我如何相信爾等是真心臣服於大漢?」
張新搖搖頭,大聲道:「送客!」
說完,便要往後院走去。
「明將軍!」
步度根連忙叫住,叩首道:「非是我等不願,而是雒陽距離幽州實在遙遠,來回四五千里,若是明將軍一定要天子赦免才肯放糧,恐怕部眾早就餓死了啊!」
「原來爾等是擔心這個。」
張新返身說道:「這樣吧,願意去雒陽請罪的,我放糧給他的部眾,不願意去的,便請自行回去吧,我也不難為你們。」
其實按照他的想法,哪有這麼麻煩。
只要這些大人敢來,他就敢把人全都抓了直接送去雒陽。
這次出擊,算上左豹和關羽那邊的斬獲,這一戰漢軍總共殺了鮮卑大概兩萬五千人。
再加上這數十個大人,一股腦的全捆了給皇帝送過去,這名望不得刷的盆滿缽滿?
這麼大的軍功,封個列侯絕對綽綽有餘了。
但蔡邕卻給了他一卷竹簡。
張新回去以後打開一看,是漢初名臣賈誼的《過秦論》。
《過秦論》的核心觀點,便是秦以詐力取天下,又用詐力守天下,故二世而亡。
這與後世蘇軾的《諸葛亮論》有異曲同工之妙。
取之以仁義,守之以仁義者,周也。取之以詐力,守之以詐力者,秦也。以秦之所以取取之,以周之所以守守之,漢也。
聯想到《諸葛亮論》,張新便明白,蔡邕這是在提醒他:你既然已經用詐計擒了魁頭等人,逼迫鮮卑來降,這種時候該表現一下你的仁義了。
只用詐計,不能長久。
於是便有了今天堂上的這一幕。
你們來請降,我很歡迎,但我一個臣子,不能擅自接受,這很合理吧?
既然如此,我要求你們到雒陽給皇帝請罪,這不過分吧?
如果你們不願意去,那就不是真心請降,我不放糧,誰也挑不出毛病。
如果願意去,那我就放糧。
你看,皇帝還沒赦免你們的罪過,我就先替你們養起了部眾,這夠仁義了吧?
結果都是把人弄到雒陽去請功,只是做法稍微那麼一變,就是司馬懿和諸葛亮的區別。
聽到張新的話,諸位大人頓時炸開了鍋。
有願意去的,有不願去的。
張新也不著急,就這麼靜靜看著他們爭論。
見爭的差不多了,張新把顧雍叫了過來,高聲說道:「勞煩元嘆記錄一下,願意去雒陽的大人,登記一下他們邑落的位置,稍後把糧送過去,不願意去的大人,你們現在可以回去了。」
顧雍不是郡吏,按理來說不該在這裡。
但張新可不會放過這麼個刷好感的機會,所以把他叫了過來,安排在角落旁聽。
「我嗎?」
顧雍聽到張新的話,先是一愣,隨後興沖沖的拿起紙筆,走到堂中。
「等一下!我們還沒商議完!」
那些願意去的大人頓時就不樂意了。
我們去雒陽戰戰兢兢的請罪,放他們回草原?想什麼美事呢?
到時候糧草到了,我們的部眾無人統領,他們打過來怎麼辦?
隨後又是一陣爭論。
漸漸的,迫於現實的生存壓力,願意去雒陽的越來越多,連帶著將那些死不願去的人,都裹挾了進去。
你們不想去?
那我們想去的聯合起來,先把你們不想去的滅了,省的到時候你們趁著我們不在來搶、來偷襲。
這好麼?這不好。
我們勸你們好自為之。
足足爭論了近一個時辰,鮮卑大人們終於達成了統一意見。
去雒陽!
反正依過往的經驗來看,像他們這種去投降的異族首領,漢朝一般也不會殺。
既然死不了,那還怕啥?
「明將軍,我們都商議好了,都願意去雒陽請罪。」
步度根作為代表,開口說道。
「好。」張新點點頭,「那就請諸位大人報上自家邑落的位置和人口,我好分配糧草。」
「多謝明將軍!」眾大人齊齊下拜,感激道。
張新看著堂中跪倒的一片髡頭,心中不由感慨。
要不怎麼說中國人是玩政治的老祖宗呢?
你看,他還得謝謝咱呢。
顧雍上前登記完畢,張新便讓步度根等人下去休息。
有小吏上前,引著他們往早就準備好的住處去了。
接著張新又讓牛豐帶人將他們全都看管起來,防止有人偷偷逃跑。
鮮卑人退下後,郡吏們紛紛開始恭維。
張新笑呵呵的應著,等差不多了,便讓他們各自回去幹活。
堂中只剩張新、蔡邕以及顧雍三人。
「元嘆,你去計算一下,該給鮮卑多少糧食。」
張新對顧雍道:「記住,不能讓他們餓死,以免他們狗急跳牆,但也不能讓他們吃飽。」
顧雍一愣,說道:「府君,雍一介白身,這似乎不合法度吧?」
「我與你手書一道便是。」
張新寫了一道命令,蓋上大印遞給顧雍,笑道:「郡府要職暫無空缺,若是以刀筆小吏徵辟,那就委屈元嘆了。」
「還請元嘆稍待些時日,待郡府有了空缺,我再辟你入府。」
「諾。」
顧雍接過手書,轉身離開。
出門沒多久,顧雍突然反應過來。
「我啥時候說要在漁陽出仕了?」
正堂內,蔡邕一臉玩味的看著張新。
「子清你這是看上元嘆了?」
「元嘆高才,自當重用。」張新也不否認,「莫非蔡師不同意?」
這段時間,蔡邕時常給他書看。
二人雖然不似傳統師徒那般教授,但也算有師徒之實。
張新在琢磨過味兒來後,就厚著臉皮把蔡公改成了蔡師,同時讓蔡邕不要再稱呼他府君了,沒人的時候叫表字就行。
蔡邕也沒反對如此稱呼。
「元嘆家在江東,想要他在漁陽出仕,怕是沒那麼簡單。」蔡邕說道。
張新聞言,便知蔡邕已經同意,於是笑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書讀的再多,也不如自己上手做一做,我相信元嘆會明白這個道理的。」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蔡邕眼裡閃過一絲驚異,「此言甚好!」
「蔡師謬讚了。」張新謙虛了一下,隨後問道:「今日之事,如此處理可好?」
「甚好。」
蔡邕讚許的點點頭,又從袖中掏出一卷竹簡,隨後便起身告辭。
張新見他又給新書了,便知自己又通過一場考試,心下欣喜,起身將蔡邕送回住處。
蔡邕回到家,提筆寫了一封信,用火漆密封后,喚過一個從江東跟隨而來的家僕。
「將這封信送到雒陽給盧植,讓他幫忙轉呈天子。」
......
張新回到正堂,將蔡邕給的新書放在一邊,提筆寫起了戰報。
先前雖然擒了魁頭,但幽州戰局尚不明朗,中部、東部鮮卑仍不知會如何動作,所以他沒有向朝廷報捷。
否則前腳捷報送過去,後腳就突然吃個敗仗,那樂子就大了。
現在大局已定,可以向朝廷報捷了。
戰報寫完,張新犯起了難。
「該派誰來押送這些大人去雒陽呢......」
張新陷入沉思。
黃巾諸將肯定不行。
關羽也不行。
這一年來,關羽擊烏桓、畫地圖、擊鮮卑,已經做的足夠多了。
現在都快過年了,人還在孤竹城那邊駐守。
他和胡氏、關平都好些年沒見了,這種時候再派他去雒陽,那就有點不近人情了。
張遼也不行,年紀太小了。
典韋......算了。
「高順?」
張新回想起那張不苟言笑的臉,猛地搖搖頭。
他能想像到,劉宏在接到消息後,一臉興奮的問這問那時,高順板著臉嗯嗯啊啊的場景。
實在掃興。
閻柔也不行,他的武力值不是很高。
那些鮮卑大人之所以能當大人,就是因為他們的武力值要比普通人高。
況且人家是『主動』去雒陽請罪的,兩千多里的路,張新總不好一路捆著他們。
幾十個鮮卑大人湊在一起,戰鬥力還是挺高的。
若是沒點武力值,萬一他們半路逃跑,還真不好攔。
張新思來想去,合適的人選就只有呂布和趙雲了。
最終他決定讓呂布去。
呂布是一路跟隨他殺到彈汗山的,這一仗是怎麼打的,呂布比趙雲清楚多了。
「那就這麼辦!」
張新決定完,派人去寧縣將呂布召回來,防務方面由閻柔接手。
彈汗山一戰,閻柔立功頗大,再讓他當屯將,就有點不太合適了。
「也是時候給手下升升官了。」
張新又提筆寫了一份奏章,上面寫明了誰誰誰立了多少功,向朝廷請封什麼職位。
寫完,連同戰報一起,派人給還在平谷的田楷送去,令田楷快馬加鞭,爭取在過年前將捷報送到朝廷。
田楷是他的主簿,這種事本來就是他的職責。
在接到張新的命令後,田楷不敢怠慢,馬不停蹄的朝著雒陽而去。
中平二年十二月廿九,新年前的最後一次朝會。
劉宏高坐帝位,一臉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