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居道一身唐風團花馴鹿紋樣月白色圓領袍,腰間是牛皮材質的蹀躞帶,以純銅飛鳥紋路裝飾;內搭一件厚實的雪白暗紋圓領衫。他坐在正廳等候,公主府的指揮使命小廝給他生了暖爐,是以他將外搭的雪貂披風放在了茶几上。
他頭髮梳的一絲不苟,握著一杯茶熱茶卻不喝,纖長好看的手指只是把玩著杯子漸漸等等它涼卻。
他是那蒼茫雲海間的關山之月,在那日落黃昏時,明月悄悄藏進雪山倒影,遠處牧馬人揚鞭歸來,驚起盤旋的水鳥。
「這套新衣很好看。」
華知微攏著袖子,站在他面前,輕輕地道。
裴居道低著的頭猛然一抬,眼角極為猛烈的抽動了一下,淚意化作哽咽的語氣:「你回來了。」
這樣的語氣,太像是丈夫等待晚歸的妻子。
華知微怔了一下,隨即微笑著走到他前面:「你在等我?」
這個答案不言而喻,可華知微就是想問。
裴居道只是故作惋惜地笑:「可惜我不能以你身邊人的身份伴你出席。」
「會有那一天的,到那個時候,我們就是一塊兒坐在上首,看著他們。」
華知微說著,伸出手來,拉住了裴居道的手:「我們出去走走!」
「外面還下著雪呢!別著……」
「噓!」華知微抬起另一隻手,在嘴唇上比了個動作,「聽他們說,下雪天出去走走,一不小心就會白了頭哦。我希望啊,我們能夠白頭到老,年年歲歲都有這牽手踏雪時的心境。」
裴居道那句「別著涼了,打個傘吧」的話頓時收了回去,主動地拿起了桌上的披風。
他願意陪她淋雪,他喜歡陪她淋雪。
「你知道嗎?在皇宮裡悶得慌,看到你啊,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華知微牽著裴居道的手,仰望著天空和落下的雪,傾吐道。
「父皇看起來也不像是很高興的樣子,至少在我眼裡,真正的高興也不是這個樣子。而坐在父皇最近處的那四個女人也不高興,這分明是家宴啊,那四個女人卻心事重重,就跟在上班一樣!分明她們還是受寵的女人,比在下面那些位份低的女人要待遇好呢!可她們的笑臉,卻沒有那些嬪御們多。特別是林昭儀,看起來她笑得最開心,可我卻沒見她吃多少東西!」
裴居道一直靜靜地聽著她的「廢話」,聽她講著宮宴上觀察來的東西,不說話,只悄悄握緊了她的手。
兩人的腳印一深一淺,踩在厚厚的雪裡,蜿蜒出一道並行的痕跡。
最美是相伴,最好是同行,最妙是見證。
華知微說啊說啊,似乎是說夠了,扭過頭來看了裴居道一眼。
她發現他一直都在看著她。
華知微臉微微地紅了,她只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非常有必要問。
「你……吃過飯了嗎?」
「唔,沒有呢。」
「真是的,思歸怎麼也不替我招呼招呼你!府中的年夜飯她沒喊你去吃嗎?」華知微頓時急了。
「她喊了,可我想等你。」
「那你也不能餓肚子啊!我這從皇宮回來,肯定也已經吃過了,也不能給你捎東西吃啊,啊,罪過罪過。」
華知微一邊說著一邊努力想著如何彌補,她抓起裴居道的手就跑,邊跑邊道:「跟我走,廚房!」
「不用跑那麼急,小心摔倒,我沒那麼餓!」
「騙人!我不信!」
華知微拉著裴居道到了廚房,看到一片狼藉沒收拾的廚房,華知微有些傻眼。
今夜是除夕,下人們吃完年夜飯就去玩了,玩到守歲就去睡覺了,今夜和初一的偷懶,是全大越的約定俗成。
「廚房裡估計也沒什麼食材了。」華知微隨意的翻了翻,其實廚房只是看起來亂,但不髒,地上都是乾淨的。
華知微其實不太會下廚,最多只會燉菜煲湯,但現在做這些東西也來不及了,她怕裴居道餓得慌。、
她看了一眼下人們回收到廚房裡還未被處理的飯菜,撓了撓頭問道。
「裴裴,你不介意吃剩飯剩菜吧?」
裴居道看著她那不好意思的表情,輕笑了一聲:「不介意。」
「那我來給你燒火,熱熱飯菜!」
華知微鬆了一口氣,她至少燒火還是會的,在現代每年過年回老家的時候還是練過一二的。
華知微用火鉗夾起幾片乾枯的芒萁塞入灶中,取過灶台邊放著的火柴劃開,先引了火,然後塞入幾根小的樹枝把火穩住,然後塞入幾根大些的,足夠熱透飯菜的木頭。
裴居道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原本是想等著接過手的,哪裡能真的讓華知微被熏得灰頭土臉的,卻沒想到華知微當真有條理的把火給生起來了。
既然她會,那他就不插手了。
裴居道也拉了個小木椅坐在華知微的身邊,華知微撥弄了一下木柴,然後把灶門合上。
「話說回來,裴裴,想要做個實權公主真不容易啊,那些人各懷鬼胎,光一個貢品丟失案就這麼複雜,太史綏跟我說的時候我都驚訝了,沒想到太子竟然真的就把白瓷和貢品一起放,並且白瓷一直就都放在城隍廟,也不知道他和城隍廟的住持到底是什麼關係……」
裴居道看著華知微,溫柔地笑:「知微,我會幫忙的。」
「不不不。」華知微抬起那抓著火鉗的手,空出兩指,比了個一點點:「你只用稍稍幫一點點忙就好,我會靠自己的努力的!Fighting!」
華知微的另一隻手握拳,高舉而起!
Fighting!沖鴨!
裴居道忽略到那個句末古怪的詞語,想著估計是某個助興的語氣詞,笑的溫柔:「好啦,把火鉗放下來吧,免得不小心燙到自己。」
華知微這才後知後覺的把貢品放下來。
「城隍廟的住持是之前全貴妃的手帕交。她的夫君寵妾滅妻,她很早就和離了,並且為了避免再度出嫁,她不顧家族反對,削髮為尼。這件事情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了,再加上這位住持也甚少和過去尊貴受寵的全貴妃聯繫,帝京怕是有很多人都遺忘了。」
華知微臉上露出瞭然的表情,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