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居道還在盯著那把傘看,似乎在努力辨認,告訴自己看錯了。
可是那傘柄,他親手一點一點雕刻出的圖樣,早已經深深刻在他的腦海里,不可能忘。
而徐景湛的手,親近緊密地抓著傘柄,看起來就好像做過了無數次的模樣。
徐景湛的皮膚接觸著華知微曾經觸碰過的,而他親手一刀一刀雕刻出來,飽含心意的,送交給她的東西,而華知微對於他送的東西,棄如敝履,隨意將它轉交給,另外一個男人。
他的心突然就亂了。
「少宗伯是在為昭寧公主鳴不平嗎?你有什麼資格為她鳴不平?換句話說,她需要你為他鳴不平嗎?」
「就算我與她沒有結果,你徐景湛也不配肖想她。」裴居道嘲弄的神情掩藏在淡淡的笑容之下,唯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就有多痛。
他在做什麼?他竟然在強撐著自己,以華知微的名義,攻擊徐景湛?
這是他嗎?這是他會做的事情嗎?
徐景湛皺起眉頭來,眼睛裡流露出厭惡和嫌棄,不過隨機很快給自已一個輕快的笑容。
「原來向來清貴如仙人般的裴司空,也會出言挖苦人啊?是,我是在為她鳴不平,不勞煩裴司空覺得她需不需要,我知道她的確需要就夠了。我只要她會明白我的心意,就夠了。」
「至於配不配,裴司空孤兒之身,和徐某人這自幼喪父的家世半斤八兩;而朝堂上的地位,雙方各憑本事。裴司空入仕早,徐某人自認在這一點不如你,但來日方長,我這輩子,未必就不能爬到比你還高的位置上去,況且你如今是被朝臣排擠被迫接下出使衛國的任務,而我聖眷正隆,封侯拜相指日可待,我怎麼就不配了?」
徐景湛的話里揚著得意,似乎即使在言語上能勝過裴居道,也是極為快意的。
裴居道此時只看著徐景湛手中的傘,仿佛就因為那把傘,他就天然處於弱勢,無論言語如此尖刺,都不過是無濟於事,是紙做的老虎,虛弱的攻擊。
他爭不過的,永遠都是華知微本人的心意。
無邊的苦澀瀰漫開來,他終於明白,他之前做下的那個決定,有多麼的愚蠢。
想要逃離?內心的痛苦是無處可逃的,心上有一個流血不止的傷口,在自己的傷口未愈之前,任何努力都是徒勞。
裴居道突然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就好像天然啞了一般。
徐景湛見裴居道不說話,以為他是自知理虧,更加得意。
「明日,裴居道就要啟程,徐某人在此祝大司空卿裴大人,馬到功成,奏凱而還;一路順風,揚我大越國威。」
徐景湛說完,撐著傘轉身,瀟灑地離去,回到自己的馬車上。
徒留裴居道一人坐在馬車裡思緒凌亂。
……
徐景湛和裴居道分別後,寫了一封信,到花記布莊,讓暗樁的人,讓他們交給華知微。
——
華知微只在逍遙宮逛了一天的時候,就待不下去了。
這裡很美環境也很好,空氣也特別的清新,要是就住下去一定可以淨化心靈,身體健康,但華知微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在這裡根本就靜不下來。
第二天,華知微試圖偷溜出去,但第一百零八次的失敗後,弘景先生終於在第一天送她進來,然後把她丟在這裡之後,來見她了。
「為何想要走?這裡不好嗎?」
「這裡很好,但不適合我。還有你說的那個丹藥的事情,到底怎麼回事你也沒給個解釋,該不會那個什麼丹藥人的事情是你把我騙進來的理由吧?還有,你說葉扶舟是你的徒弟,他人呢,人去哪裡了?」
華知微從牆上跳了下來,理了理衣裳,義正言辭地問道。
「我沒有騙你,那個丹藥人尋的是我們逍遙宮的前任宮主夫人,也是山靈族最後一位有預知之術的聖女,最後一任無預知之術的聖女的親姐姐。」
山靈族。
華知微已經是從第四個人的口中聽到這個族群的名字了。
這樣的身份,的確是不少人想要復活,想要讓她長生不老的對象。
「你們前任宮主夫人?是你的母親嗎?那你豈不是就是傳說中的,那個聖男?」華知微腦袋開始靈光,一股腦的問道。
弘景先生看著華知微,沒有馬上回答華知微的話,而是低著頭,輕笑了一聲:「看來你知道的倒不少。」
「所以你是嗎?」華知微好奇地睜大了眼睛。
「我不是聖男。」弘景先生只模糊地回答了一句,但在華知微看來卻已經足夠了。
可能弘景先生是什麼妾生子吧之類的不是正室所出。既然弘景先生不想說那她也就不問了。
華知微抬頭望了望天空,天邊雲霞瑰麗宛若天宮,美的真的足夠讓人樂不思蜀:「弘景先生,你這麼關著我也沒有意思,放我走吧,外面的世界,才是屬於我的。」
「你不打算計較落花洞女的事情了?」弘景先生略有些詫異。
「這幾天我關在這裡,該去的地方幾乎都去遍了,卻沒有什麼人來阻止我,足以說明弘景先生你的命令是上行下效的。所以,我願意相信你那個他是普通人的說法,只不過他的私心被人利用了罷了。而他現在死了,你就可以毫無顧忌地控制住你想控制住的人了。」
「你倒是信任我。」弘景先生看了一眼華知微的眼睛,卻是低頭笑了。
「是,我覺得你很親切,感覺是個可以信任的人,而我向來相信自己的感覺。」華知微拍了拍胸脯,自信地說著。
弘景先生終於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吧,我告訴你。葉扶舟不在逍遙宮,你要知道,你如果消失了這麼多天,那外面的人該急瘋了。總得讓他們知道,你在這裡,並且是安全的。」
華知微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所以,你帶我來這裡是想做什麼?你該不會只是單純地想讓我來這裡旅個游吧?」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一個地方,作為你的退路。如果有一天,你厭倦了這人世間無休無止的爭鬥算計,可以來到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