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書都是官府發放的印有官印的統一規制的紙，上到國公郡王，下到農民耕夫，婚書的格式都是一樣的。
結婚繁衍百姓是朝廷的大事，官府會給每個地方的官吏定額的官制婚書，平民百姓從村官處領取官制婚書時，為了填這個婚書，都需要找人代筆。
代筆是必然的，因為下層百姓不識字的實在是太多了，朝廷是規定百姓可以找官府中的文簿官員代筆，不收錢，但這種政策落到實際上，懂的都懂，那些書記大老爺們哪有空天天給老百姓寫婚書？
是以這事客觀上為那些屢次科舉不中，只能回鄉謀生路的老秀才一個活計。
女住持收藏的這個婚書，上面有新人雙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上面有當時介紹人、主婚人、證婚人各自的印章，尤其是證婚人，是商人之女戶籍所在村落當地的里正，做不得假，是有官方的約束力的，是正式的婚書。
這樣的東西，無疑是最有利的證據。
皇帝端詳著這個證據：「現在你就老老實實地待在詔獄裡，這可是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待此事一了結，朕准許你回城隍廟，赦免你其他的一切過錯。同時，永樂寺的事情你不用再管了，在有新的僧人填充入永樂寺的編制之前，那個地方都會封著，不對外開放了。」
「貧道謝主隆恩。」
樂主持深深地俯首拜了下去，皇帝看也沒看，拿著證據出了詔獄。
——
次日早朝，幾個之前由大冢宰提拔的官員作證安王、寧王的彈劾，以及舉報了其他的一些原本應該爛在肚子裡的事情，朝野震驚。
大冢宰大聲辯駁，斥責這些官員忘恩負義；那些官員也毫不示弱，表示之前大冢宰勢大，他們在大冢宰的羽翼下生活對於那些事情只能三緘其口。
但他們到底是陛下的臣子，欺瞞陛下到底良心不安，既然安王寧王主動上書舉報帶了頭，那他們自然也要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將功補過！
大冢宰萬萬沒有想到，這些自己之前視作「親信」的官員，此時會背叛自己，大冢宰辯駁之餘，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太子。
他以為這些人也加入到牆倒眾人推的行列，是因為得了太子的暗示。
但太子卻面色如常，上前一步，替大冢宰辯駁道：「這些事情都未經核實，不可以定罪，而大冢宰這麼多年忠心為國，於我華氏實有大功，還請陛下無論如何寬大處理，不要令天下百姓寒心！」
太子自己最清楚自己沒有指示那些人今日要作此發言，而安王寧王還沒有資格使喚的動在他陣營里這個地位的官員，是以只可能是皇帝親自授意的。
大冢宰聽了太子的話，亦也眉頭一皺，他此時已經明白了太子的意思，五味雜陳地看了一眼端坐於龍座之上，威嚴依舊的皇帝。
皇帝看向大冢宰，看似體恤地問道：「大冢宰卿，這些人彈劾的事情都先不論，朕只問一句，城隍廟刺殺一事，可有你的手筆？」
大冢宰迎著皇帝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洗地道：「臣對天發誓，臣與城隍廟刺殺一事絕無干係！若有違此誓，必叫臣晚年身敗名裂，不得好死！」
大冢宰句句擲地有聲，大殿之上所有人都聽的清楚，皇帝朝後靠了靠，似乎發出了一聲很輕很輕，輕到聽不見的嘆息。
「大冢宰這發的好重的誓啊，真不知這當殿睜眼說瞎話，會不會立馬遭報應啊？還是大冢宰當真覺得天上沒有神明啊？」大司徒蘇味道譏諷地附和了一句。
大司寇看了一眼大冢宰，冷笑了一聲，從懷中掏出一份文書，朝眾人揚了揚，突然開口道：「舉頭三尺有神明！大冢宰這些年不僅於國有虧，私德也有損！他有妻更娶，竟是瞞了我們這麼多年！」
這份文書，便是樂住持提供的那份婚書。
大冢宰都不用跑過去看，只看到那個紙質的邊角，便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了。
她還是出手了。
他一開始希望太子留住樂住持的性命，就是不希望她拿出這個東西。當他得知太子私下裡去找過樂住持的時候，生怕太子告訴樂住持，要放棄她。
那麼他寧願太子直接殺了她！雖然在大牢里殺人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他也不敢保證這裡面沒有皇帝的人在暗中監視，但若悄無聲息的毒死了，這份婚書就將永遠不再面世。
大冢宰一瞬間百口莫辯，乾脆地閉上了眼睛。
皇帝裝模作樣地差人把大司徒手裡的證據捧上來看，看過之後，他問道：「大冢宰卿，你可還有話要說？」
大冢宰睜開眼睛，在出列的地方緩緩地跪了下來，俯下頭去，將頭上的冕冠取下，放在一旁的地上，深深拜伏。
「臣，為官三十餘載，歷兩朝，皆是乾坤扶聖主，今自請歸家，望陛下准允。」
「大司徒，您可是有罪之身，還想那麼輕易解組歸田？這大越還有沒有王法了？你想要體面，可你有沒有想過，你做的這些事情，值得陛下給予你體面嗎？」
大冢宰難得用這樣做小伏低的語氣祈求，但蘇味道可不會被大冢宰感動，而是反唇相譏。
「城隍廟刺殺案尚未結案，朕暫且准你自請歸家。不過，諸位臣僚所提之事不可不謂罪業，朕處事向來公允，今廢你為庶人，革除一切功名，收回先帝曾賜予你的京中住宅和一切賞賜，褫奪你家族中女眷曾獲的朝廷誥命，黜退所有在職周氏家族出身的官員，同時周氏家族男丁，自你起，五代之內不得科舉入仕，不得為官！至於有妻更娶一事，則等城隍廟刺殺一案了結，一併行刑。」
……
大冢宰敗落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帝京，傳到了每個百姓的耳朵里，他們完全沒想到，曾經權勢滔天的大冢宰，竟然就這樣倒了。
「聽說他刺殺了皇帝呢！這樣謀反的大不敬沒有誅九族，已經是陛下看在他過去的功勞上仁慈以待了！」這是天天在街口賣白面饅頭的憨二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