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舟，猶豫可不是你的作風。」華知微看了一眼門外的影子。
葉扶舟踏了進來。
華知微坐在貴妃榻上，抿唇看了葉扶舟一眼，嘆了一口氣，開口道：「為什麼對你伯公的話無動於衷？剛剛他是你唯一在世的親人。」
伯公在現代算不得很親的關係，又不常常見面的話，可能完全就是陌生人的親戚，但葉扶舟的情況不一樣，可以說是叔侄三代相依為命了。
「只見過三面。」葉扶舟回答的乾脆。
華知微抿了抿唇，看來尹延勛和葉扶舟親生父親的關係不錯，和葉扶舟就未必了，葉扶舟長這麼大，竟然只和尹延勛見過三次，甚至都讓這尹家唯一的後人改姓了。
說起來改姓這個事情。
「你不是說你之前從未離開過十萬大山嗎？拜師怎麼回事？」華知微盯著葉扶舟的眼睛，她不希望葉扶舟是一個撒謊的人。
「師父，因故，託庇，於此。」葉扶舟解釋道，似乎在斟酌怎麼用最簡單的字詞來表達完一長串意思，他正思考著，華知微突然走過來，捧住了他的臉。
華知微緊緊盯著他的臉，不讓他的目光移動開分毫：「扶舟，你要學會，像別人一樣，正常的說話，而不是這樣，幾個字幾個字的停頓，我或許可以理解你，但別人呢，別人也會需要聽懂你想說什麼的。」
「我不需要。」葉扶舟拒絕的乾脆。
「是，你不需要別人聽懂你的話，你也無所謂別人是否聽懂你的話，可我在意，扶舟，我在意，我希望你能體會這個世界的喜怒哀樂，而不是讓人生只有舜若多派給你的關於我，關於復國的那一件事情。」
華知微歪著頭，那雙秋水無塵的杏子眼亮晶晶的，閃爍著孩童般的天真和認真，像某種靈動的獸。
鹿，是他的守護神，是他的圖騰，守護著他對世界的一點真心，守護世界對他的一點真心。
守護著，華知微對他的真心。
「你就當是為了我，好不好？把這件事情，當做是我派給你的一件任務，既然是任務，你就要努力做到的，對嗎？」
葉扶舟的左臉抽動了一下，華知微希冀地看著他。
華知微知道，這對於他來說很難，很難，但如果葉扶舟註定要陪在她的身邊完成舜若多的使命，那就註定要走出自己的天地，學會與人打交道。
江湖之人可以性情古怪，但朝廷中人，不可以。
在帝京生存，光靠武功高強，是遠遠不夠的。
華知微還沒有擁有那至高無上的權柄來保護她想要保護的人，不能放縱他們任性地在自己的世界遊走。
她知道，葉扶舟是鹿，純白之鹿，在溫順之中自有一股清高之氣。與其說它出世，不如說它本不在世，它還不懂人間的規則和景象，總是露出稍顯困惑的表情，因為從來沒有人教過他，他只按著自己的想法去解讀這個世界，久而久之，他已經不會明白，人是社會性動物這個道理了。
如果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在未來因誤闖了這個世界而迷失，那麼華知微就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扶舟，看著我，回答我。」
葉扶舟突然撇過臉去，半是彆扭，半是臉紅地道：「師父，我也已經很久沒見過了，並不知道他的近況。」
華知微寬泛地笑了笑，鬆開了放在葉扶舟臉上的手，喃喃地道：「但望你在日後不要恨我。」
華知微退後了一步，看著葉扶舟：「陪我出去逛逛吧，看看這裡的大燕遺民。」
——
華知微就算再怎麼耽擱，在十萬大山里也不能停留太久，算著日子，他們一行人離開了十萬大山，開始了繼續的巡視流求郡的工作。
出了十萬大山，華知微一行人就轉變為微服出訪了。
接下來是靠近十萬大山的一個縣，名字叫維亞縣。剛一進城，就看到一夥婚嫁隊伍，華知微朝大家招招手，是以給這新嫁娘讓道。
爆竹震天，銅樂齊鳴，幾十上百位挑夫抬著各種各樣的家具器皿，大到柜子、桌子、木箱，小到木桶、提籃，一擔擔，一槓槓，不過似乎這家人家境一般，這些東西都只是木製品刷了紅漆，並未泥金，也沒有珠寶首飾之類的，但排場是足夠的，隊伍蜿蜒數十里，仿若一條披著紅袍的金龍，華麗壯觀。
結婚，是人生的大事，大姑娘上花轎最好只要一回兒，華知微樂得給人讓道。
喜轎華麗異常，畫龍雕鳳，裝飾金箔，大氣豪華，裝潢看起來比前面排開的嫁妝要貴重的多。
華知微想著，這該不會是從官府租來的轎子吧？這轎子跟嫁妝分明不對等啊，難不成這新娘是高嫁，花轎是夫家出的？但也不對啊，若真心相愛，夫家為了給新娘撐面子，也會暗中把嫁妝補齊，出嫁的時候好看。
華知微正疑惑著，這行隊伍出了城門。
這是嫁到領縣去嗎？
分明是喜氣洋洋的氣氛，剛剛讓道的百姓卻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真邪門！這個月已經是第三個了！之前也沒見洞神大人這麼饑渴啊！以往都是三個月才來一個姑娘去伺候洞神大人的？」
「說什麼呢！神仙的事情，豈是我們能置喙的！」
「那不說神仙，說姑娘總行了吧？姑娘是頭婚，這抬到洞神那邊，也到了傍晚了，也不算是委屈了她。只是姑娘娘家這晚上婚宴，分明無人去偏還要辦，真是倒大霉了！」
「說得好像人家請你你敢去吃的！去蹭吃蹭喝這個，真是不要命了！算了，都是白費錢的功夫。不過因為是洞神大人娶親，這官府也是有給女方娘家補貼的。官府在這事上向來人性化，之前洞神大人不也看上個寡婦，我們按照習俗中午成的禮，辦的婚宴。」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懟著，華知微聽的懵逼，難道，這姑娘，嫁的不是真的人？
婚禮，於黃昏舉行，取其陰陽交替有漸之義，故又稱昏禮。如果真是拿著黃花大閨女去獻祭，現在去攔截婚嫁隊伍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