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斷時續的雨夾雪,飄灑了整整一天,卻在傍晚到來之際,悄然停了。
待到晚上八點半,武生班十四個小夥伴真正出發,空氣仍濕漉漉的,綠化帶最上面薄薄的一層泥土被浸潤得有些軟,喜歡的小夥伴覺得踩著舒服,不喜歡的小夥伴則謂之泥濘。
但這種交談,很快散在逐漸變冷的夜風裡。
地下停車場的車輛出入道在學校正門外,但兩處人員出入口則在學校之內。一處位於桃李樓其實就是學校教務樓里,直接樓內電梯或者樓梯下到負一、負二層即可;一處在厚德樓其實就是1#公共教學樓後面,獨立的小陽光房入口,同樣的進去電梯或者樓梯到地下。
桃李樓和厚德樓都屬於距離學校南面正門最近的樓,前者更近一點,進門左手邊就是,後者則是進門繞過噴泉後,再往左手邊看。所以實際上兩棟樓相隔沒多遠,基本上能到這兩棟樓,那麼再多跨一步便可以出校門了。
食堂則在學校最北面的生活區。
兩點連一線,足夠貫穿整個大學校園了。
所以武生班小夥伴們在戰略上做足了漫長抗爭的準備,但戰術上還是選擇了「兩點之間直線最短」。
所謂直線,即是學校正中央的主路——學子大道。
十四個小夥伴現在就走在這條大道上。
路面寬的能十幾個人並排走,但小夥伴們沒這麼作死,成縱列貼在路一側,一個跟著一個,在樹杈的陰影里躡手躡腳,沉默前行。
靜謐的風裡,只有極細微的拉杆箱輪子聲——趙鶴拎太久實在拎不動了。這是他兩手空空之後又被分配的新任務,以至於他開始認真思考放棄收錄機或許是個錯誤。
老話說越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
武生班不知道這話是不是萬金油,但起碼對於現在,很貼切——寬敞的學子大道上空空蕩蕩,就像有人提前為他們清了場。
或許是夜裡冷,喪屍都躲到室內了。
宋斐剛這樣想,就發現前方不遠處的大道正中央,臥著一團黑影。
他是整支隊伍的第二順位,走在他前面的也是給大家打頭陣的戚言,顯然也看見了,腳步驟然一停。
宋斐也緊張地停住。
一人停,人人停,這是個連鎖反應,但卻並非每一個人都知道為何停。
「怎麼了?」喬司奇緊張兮兮地問,沒敢真出聲,就用氣息。
跟在他後面的周一律都比他眼神好,微微前傾湊他耳邊沒好氣提醒:「斜前方。」
喬司奇終於看見攔路虎時,戚言已經謹慎上前,宋斐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十二個小夥伴一動沒敢動,直到前方兩位偵查員沖他們擺手,示意危險解除。
所謂黑影,是一具橫屍。
感染沒感染不確定,但肯定是死了,因為腦袋都碎了。血液和腦漿混成一灘,已經乾涸發暗。
曾經被李璟煜用大鐵鍋砸的喪屍,都沒有這樣的慘狀。
如果面前的這個是喪屍屍體,那只能說明與它糾纏的「同學」,戰力超群。
虛驚一場,小分隊繼續往前,可這樣橫在路中間的屍體卻漸漸普遍起來。
走一段,就有一兩個,再走一段,又有兩三個。
全部都是被毀壞了腦子,有的像第一具那樣毀得很徹底,也有的像小分隊戰鬥時那樣,只利刃戳入,留下不至於太觸目驚心的傷口。
屍體都是喪屍,這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了。
至於誰撂倒了它們,自然是像武生班這樣奮起反擊的同學。
十四個小夥伴不知道這些同學都是誰,去往了哪裡,還在校內,抑或已突出重圍。但一想到這座校園裡有人和他們一樣選擇了戰鬥,心裡便霎時湧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有點激動,但更多的是踏實和勇氣。
不得不說,這些素未謀面的「校友」戰鬥力確實超群。就在小分隊已經習慣了走上一段路便遇見仨倆屍體的時候,再次出現在路前方的障礙變成了「屍灘」。
密密麻麻一片屍體,目測至少二三十具,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簡直不知該往哪裡下腳。
小夥伴們面面相覷,表情都不太好看。
雖然知道是屍體,但視覺衝擊造成的心理上的不適,還是需要時間來消化。
然而現在最稀缺的就是時間。
戚言只能硬著頭皮下第一腳,然後是第二腳,拿出對待雷區般的高度警戒,謹小慎微地挑著屍體間的空隙,一步一步往前邁。
有了榜樣,後面的同學便好辦多了,沿著前輩挑選的落腳空隙,亦步亦趨跟上。
「你倒是走啊。」周一律等半天,直到看見喬司奇前面的羅庚已經拉開他們好幾米遠,終於忍不住催促。
喬司奇不是不想動,但這屍灘真的讓他頭皮發麻。
「你們磨蹭什麼呢。」趙鶴受不了了,他他媽扛著個行李箱容易嗎!
迫於群眾壓力,喬司奇一咬牙,終於顫巍巍邁出腿。
johns一小步,隊伍一大步,周一律跟趙鶴總算長舒口氣。
萬事開頭難,但只要開了,就好辦了。
喬司奇走了兩步後發現,也沒有想像中那麼驚悚嘛。只要別當這是一地屍體,就當這是一地群眾演員,恐怖氛圍瞬間消……
「嗷——」
尼瑪有個群眾演員不敬業一口咬住了他的鞋啊啊啊啊啊!!!
喬司奇這一嗓子沒全喊出來就被他硬生生又咽了回去,但就半個音,已足夠讓一直繃著神經的戰友們虎軀一震。
何況他雖然把後半個音咽回去了,但腳下卻像觸電似的,猛烈彈踢!
走在前面的戰友們都停下腳步猛回頭,走在後面的周一律則最先反應過來,用力抱住他身體,企圖壓住他的躁狂。
「你發什麼瘋!」
喬司奇簡直想擊鼓鳴冤:「它咬我的鞋啊!」
周一律第一反應是喬司奇神經過敏,可等他低頭看到那張死死咬著喬同學腳尖的猙獰面龐,胳膊瞬間鬆了勁兒。
喬司奇也已從最初的驚駭中冷靜下來,一把掏出瑞士軍刀戳進了喪屍的腦袋。
喪屍掙扎了幾下,不動了。
喬司奇一連蹬了好幾下腿,才把咬著鞋尖的腦袋甩掉。
「咋就你這麼背呢。」宋斐哭笑不得。
喬司奇哀怨著臉:「我哪知……」最後一個道字沒出口,他的臉色已驟然一變。
一同變色的還有周一律和殿後的隊伍最末尾的趙鶴、傅熙元、吳洲!
現在的情況是上面五個走在隊伍最後段的同學正對著前方,而前面的九個同學都因為剛剛喬司奇造成的騷動而回頭。
於是和宋斐一樣回頭看這五個人的馮起白見狀,莫名其妙地問:「怎麼了?」
喬司奇哆哆嗦嗦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他們的後面:「群、群演站起來了……」
九個沒辦法爬進喬同學腦內的戰友一腦門子問號,群演是他媽什麼暗語啊!
「喪屍!」趙鶴忍無可忍,一聲大吼,「你們背後有喪屍——」
九個人刷地一齊回頭。
只見剛才還趴在前方地上的「屍體」竟陸續站起來了!
與此同時喬司奇趙鶴腳邊的「屍體們」也開始蠕動!
小夥伴們這才發現這些「屍體」同之前三三兩兩見到的不一樣,它們的頭上並沒有傷。
這些不是「屍體」,就是他媽的喪屍啊!!!
最先站起來的那個已經撲向戚言!
後站起來的這些也陸續活動起來,雖然動作仍十分僵硬遲緩,但目測用不了多久就能徹底開機!
戚言撂倒撲向他的喪屍,但面前已經站起了一面屍牆,並向他壓迫而來!
後面的周一律吳洲趙鶴們已經跟身邊的喪屍糾纏到了一起。
這片屍灘,他們眼看著就要陷進去了!
前闖不過,後退不了,戚言無可奈何,只得奔向側面:「都來這邊——」
小夥伴們正一團混亂懵逼,完全是憑著求生本能在戰鬥,聽見領頭羊這麼一喊,立刻響應!
戚言朝著西面逃,終於擺脫喪屍糾纏的小夥伴們也跟著往西面跑,但其實喪屍並沒有被真的甩掉,相反,它們在踉蹌著追逐了一段路之後,漸漸從僵硬中復甦,回到了正常的運動水平,甚至其中跑得最快的幾個,已經越來越接近跑在最後面的何之問!
何之問一邊跑一邊不住地回頭看,簡直要瘋!
「爬上來——」
戚言的大喝刺破耳朵。
何之問連忙收回目光往前看,就見戚言居然浮在半空中!
何之問不可置信地用力眨眼,好幾下,才終於看清戚言是爬到了露天羽毛球場的外圍鐵絲網上。
何之問跑到鐵絲網下面的時候,全部小夥伴都已經上去了,只趙鶴還在下面等他。見人抵達,二話不說一把抱起他往上送!
何之問不負眾望,一把扣住網洞。
趙鶴胳膊一松,何之問迅速找到落腳點也開始拼了命地往上爬!
趙鶴緊隨其後。
就在趙鶴爬到一米七左右的時候,速度最快的喪屍趕到,一把抓住了他的腳踝!
趙鶴一腳狠狠蹬到喪屍腦袋上。
喪屍被踹得直接坐到地上,趙鶴趁機蹭蹭蹭便爬上了最高點。
「到底什麼情況,不是都死了嗎!」周一律看著越來越近的大部隊,焦急地問。
「沒死,」王輕遠氣息不穩,「估計是在外面太久,凍得不靈活了,索性就躺地上。」
「嫌冷進屋啊,躺地上就不冷了?」趙鶴沒好氣道,「躺地上只會僵得更快!」
「說不定它們就是故意的,」宋斐說,「像撲蠅草那樣,等待獵物自投羅網。」
羅庚:「以前都是躲灌木叢里,現在直接躺路中間這麼霸道了?」
急促討論間,喪屍大軍已經趕到,但鐵絲網足有三米五高,小夥伴們都已爬到最高處。
喪屍伸胳膊抓不到人,忽然開始猛烈搖晃撞擊鐵絲網,惱羞成怒一般!
「這網足夠結實吧……」何之問緊緊抓住網格,每晃一下,心就一抖。
宋斐一眨不眨地看著下面:「如果它們已經開始往上爬了,網結實也不算好事吧……」
鐵絲網武生班能爬,喪屍里自然也有能爬的!
更要命的是這伙喪屍里具備攀爬技術的還不是少數!
原本想高枕無憂,現在卻是引火燒身。
眼看小夥伴們雙手扣著鐵絲網,只能拿腳踹喪屍,而被踹下去的喪屍又很快重新爬上來,宋斐急得四下張望,忽然看見了不遠處的田徑場!
露天羽毛球場和田徑場挨著,從宋斐的角度可以看見田徑場裡有光亮,雖然不能說燈火通明,但依稀可以看見空蕩蕩的觀眾台。
「怎麼辦你們倒是說個話啊!」喬司奇要頂不住了,他那細胳膊細腿不禁拉扯。
「去田徑場!」宋斐說得斬釘截鐵,人卻未動,顯然還是要跟大家商量。
「不行,」馮起白第一個反對,「進去就是死路一條,直接被人關門打狗!」
「而且萬一裡面還有喪屍呢!」周一律也不同意。他們現在只能隱約看見一小段上方觀眾台,根本看不見草坪跑道這些裡面的東西。
「也不一定,」趙鶴卻有不同看法,「那裡面現在亮著的像是我們的夜間訓練燈,如果沒人特意開,不會亮的……」
「嘿——」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吆喝。
小夥伴們心頭一凜,循聲望去竟是戚言不知什麼時候爬離了大部隊,這會兒已經穩穩落到地上!
喪屍見活人落地,再不顧掛在鐵絲網上這些,二十幾個全部嚎叫著撲向戚言!
「趕緊跳下來跑——」戚言急切地大聲提醒,自己則迅速繞著鐵絲網外圍跑起來!
最後一個喪屍也追戚言而去,宋斐第一個跳到地上,見大家還愣著,不禁粗聲罵:「快他媽往下跳啊!」
小夥伴們回過神,陸續跳下來。
「戚言怎麼辦?」王輕遠問。
「他不會有事的。」宋斐斬釘截鐵。
這邊趙鶴拉回箱子,那邊戚言已經把喪屍大軍帶到了對面的鐵絲網,再有半圈,他們就會匯合。
但宋斐知道,戚言不需要他們等,只需要他們管好自己。
「走。」一聲令下,宋斐第一個啟動。既然戚言已經把喪屍引開了,他們的方向自然還是正南面,學校大門!
想去大門,就要先回學子大道!
戚言看著宋斐帶領小夥伴們往大道上回,倍感欣慰,同時也驚訝於自己和對方竟在不知不覺間有了這種信任和默契。宋斐不是不擔心他,而是相信他可以,反過來,他也知道……呃,慢著,這幫貨怎麼又回來了!!!
這廂戚言還沒感慨完,那廂原本往學子大道上去的戰友又折了回來,正好跟戚言來了個頂頭碰!
沒等戚言出聲,宋斐已經帶著拉起他的胳膊,腳下一轉,離開鐵絲網直奔田徑場!
而跟在宋斐他們身後的不知哪裡又冒出來的一大波喪屍,和追在戚言後面的喪屍,片刻後勝利會師,也一齊轉向了田徑場!
這一次戰友們再無人反對,因為返回途中又增補來的一群喪屍逼得他們沒有其他路可以選!
甚至爬路邊大樹的機會都不給,沒等他們靠近路邊,已被半路截住!
田徑場是趙鶴、吳洲和傅熙元的主場,來這裡就跟回家一樣,況且他們一直很在意亮著的燈,總覺得說不定裡面就有體院同學,故而狂奔得格外熱烈。
趙鶴幾乎把拉杆箱拉成了風火輪。
三個人最先跑進田徑場。
剛一進去,小夥伴們就聽見吳洲喊:「草坪上有人!」
「人」的尾音還沒散,吳洲又猶豫地補了一句:「我再看看……」
後奔進來的小夥伴們簡直要吐血。
草坪上面不是有人,是他媽屍橫遍野!
而且鬼知道是真的屍體還是和之前一樣休眠的喪屍!
然而嚴峻的形式已經不允許武生班多想。
他們儘量不靠近草坪,就在跑道上跑,一共八排跑道,他們只分布在6-8道。
要說學校跑道的質量還是很不錯的,跑在上面,腳感很好……這個不是重點!
重點是喪屍已經魚貫而入,追逐起了他們的腳步!
月色下,夜訓燈光里,跑道上十四個小夥伴加一個箱子在前面,三四十個喪屍在後面,乍一看就像期末體育考試前的集中訓練。
他們繞著圈跑,喪屍繞著圈追,特別守規矩,完全沒有要分出一半跑另一端堵截他們的靈活思路。
至於這兩隊人馬繞的,說是足球場草坪,其實也是繞的草坪上密密麻麻的屍體。
這一次真的是死得透透的屍體了,否則不會在他們你追我趕兩大圈後,草坪上仍一片靜悄悄。
喪屍大軍不懂得圍追堵截是好事,草坪上密密麻麻都是實實在在的喪屍屍體也非常值得慶幸,但——
何之問:「我真的跑不動了,這都第三圈了吧,我到極限了……」
趙鶴:「屁,這才哪到哪,還沒一千五呢!」
何之問:「我一千五就沒及過格啊——」
趙鶴:「為什麼平時不鍛鍊身體!」
何之問:「現在問這個會不會太晚了!!!」
宋斐:「我們一起把追兵引開,何之問你藏起來休息一下!」
何之問:「我去哪藏啊——」
何之問沒等來回答,而是眼見著宋斐斜著插過跑道,直接奔向草坪!
其餘人也隨他一起!
何之問一臉懵逼,下意識跟上,卻在剛跑進草坪沒幾步後,忽然被旁邊的林娣蕾薅住胳膊,猛然一帶!
何之問只感覺到一股摧枯拉朽之力,人便已經被帶著斜飛而起,撲進前方密密麻麻的「屍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