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月下潛行

  惡戰讓所有人精疲力竭,卻也讓大腦再沒餘力胡思亂想,1班八個小夥伴以最快速度收拾好衛生,便蓋著快遞點繳獲來的禦寒衣物,在久違的溫暖中,沉沉入睡。

  一夜酣眠,無夢到天明。

  翌日,小夥伴們在暖融融的米香中甦醒。這香味初聞恬靜淡然,可久了,又有一種醇厚悠遠的回味。它是如此的親切,以至於讓人產生出時空錯置的恍惚感,仿佛正躺在自己臥室的小床上,沐浴著窗外明媚多時的陽光,垂涎著順門縫飄進來的,廚房裡母親的粥香。

  七個人陸續睜開眼,一水不鏽鋼材質的桌案灶台鍋碗瓢盆,用自身冰冷的光澤將他們拉回現實。

  唯一能夠中和這寒意的,只有站在不遠處灶口前的林娣蕾。

  塞著耳機哼著歌,勺子鍋里撥一撥,活潑可愛,明媚輕快。

  最初的呢子大衣早被換掉,這陣子她一直裹著帶著毛毛邊帽子的羽絨服。參差不齊的短髮被她別到耳後,露出白皙側臉,在百葉窗透進來的光影里,透著那麼的好看。

  七個男同學陸續坐起來,地鋪空間有限,沒人移動,於是這會兒就是個一字排開肩並肩齊眺望的集體造型。

  「有個女生,真好……」羅庚雙眼放光,心馳神盪。

  向來走小資情調逼格路線的周一律早就看不慣他這樣了:「你別一天到晚色狼似的。就你這個猥瑣樣,我是小地雷我也不搭理你。」

  「我說的都是心裡話,怎麼就猥瑣了。」羅庚一臉不解,眼神正直而無辜,「有個女生在隊伍里,又養眼,又暖胃,還總香撲撲的,就像屋裡擺了鮮花。我讚美兩句,發自肺腑,真心實意!」

  「哎我發現一碰上小地雷,你這語言表達能力突飛猛進啊。」哪有熱鬧哪到的喬司奇攜彈幕強勢插入,「我承認小地雷確實很好,但你也不能為了誇她就打擊我們這些兄弟吧。啥叫有個女生真好,你讓哥兒幾個多傷心。」

  羅庚語塞,表情糾結,好像想跟喬司奇解釋,又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語言。

  「他的意思是說有個女生更有家的感覺。」王輕遠領會了羅庚的精神,替他開口。

  喬司奇皺眉:「全男生就沒家的感覺了?」

  「你可以試試,」王輕遠聳聳肩,下巴朝林娣蕾的方向輕輕一揚,「想像現在那邊煮粥的不是林娣蕾,而是趙鶴reads;。」

  喬司奇:「……」

  王輕遠:「輕哼小曲,輕扭小腰,唇邊含笑,目光溫柔。」

  其他人:「……」

  王輕遠:「感覺如何?」

  全體戰友:「誓死保護小地雷!」

  二樓,韓餐後廚。

  趙鶴:「阿嚏——」

  黃默:「感冒了?」

  趙鶴:「沒,鼻子忽然發癢。」

  馮起白:「有人想你了。」

  趙鶴:「……呵呵。」

  吳洲:「呵你妹啊,都說了讓你問樓下借個面罩,這他媽一噴嚏口水鼻涕全進鍋里了!」

  趙鶴:「你行你上啊!」

  吳洲:「我菜名接龍又沒輸。」

  趙鶴:「有能耐比掰手腕!」

  傅熙元:「大哥,有嚷嚷的工夫就多攪和攪和粥,我聞著好像都有糊味了。」

  何之問:「放蔥可以去糊味。」

  趙鶴:「哪有蔥啊。辣白菜行嗎?」

  黃默走到窗口,於晨光中靜靜眺望遠方——當男同學們自告奮勇要為你分擔廚房辛苦,卻最終用決鬥方式選出執行者時,你就該知道,一場災難要來了。

  屍潮爆發的第二十天,武生班小夥伴們不約而同都在清早煮了粥,樓上煮的白米,樓下煮的八寶——這天是臘八節。

  失去了信號的手機,唯一還在向前流動更新的只剩下時間和萬年曆。

  晝伏夜出毫無規律的混亂作息,和外界充滿不現實感的恐怖環境,都在模糊著小夥伴們的五感,好像不知不覺就漂浮到了半空,只有在看見確切變動著的日期的時候,恍惚的心才會踏實下來。

  晚上六點,趙鶴、吳洲、馮起白與何之問,如約而至。

  樓下這邊的宋斐、戚言、周一律和喬司奇,也已裝備完畢。

  ——啟程去格物樓的時間,就定在今晚。

  儘管昨日剛去了快遞點,回來之後又打了那麼一場,但小夥伴們再不願意多等。或者說,客觀環境也不允許他們從長計議。在這種隨時可能有突發狀況,甚至是死亡的生存戰里,時間,就是生命。

  八個人全副武裝,面罩,護目鏡,武器,雙肩包——趙鶴他們從宿舍逃出來的時候,也都背了書包。

  如果說一樓後廚倉庫里有什麼東西是最讓小夥伴們驚喜的,那就是各種罐頭了——午餐肉罐頭、豆豉鯪魚罐頭、紅燒豬肉罐頭等等,每種都是按箱計。相比其他還需要烹飪的食物,罐頭這種體積最小,密度最高,攜帶和吃起來最方便的東西,自然是長途遠征必備佳品。

  除此之外,林娣蕾還給眾人烙了一些餅reads;。也是便於存儲又頂餓的東西,雖然吃起來有點噎,或許要多費些水。

  「其實如果順利的話,一來一回最多兩個晚上,沒準一個晚上都行,」宋斐掂掂被迫塞得八分滿的背包,有些哭笑不得,「不必要裝這麼多吧。」

  林娣蕾堅持:「有備無患。」

  宋斐無奈妥協,不過:「但願用不上。」

  如果真等這些儲備糧耗盡才能回來,那可真是西天取經了。

  可如果這些儲備糧耗盡他們還沒有回來呢……

  用力搖頭,甩掉不好的想法,宋斐退到七個人的隊伍里,衝著剩下的四個小夥伴道:「等著我們勝利的消息吧。」

  「無論能否找到收音機,」王輕遠一字一句道,「都請你們務必要回來。」

  宋斐定定看著他,忽然咧開嘴:「但最好還是能找到吧?」

  王輕遠回他一個笑,難得的調皮:「當然。」

  北風凜冽,夜正寒。

  空蕩的校園靜得可怕。無論主幹道還是小路,舉目所見,皆無人影。唯有路燈無聲地亮著,卻更添詭異,仿佛所有的人都在一瞬間蒸發了,只剩下空的路,靜的樓,還有愈發冰涼寒冷的空氣。

  八個人小心翼翼地藏在路燈陰影里,沿路向東,朝著院系樓區勻速前行。

  從食堂到格物樓,基本沒有什么小路,都是修整得平坦寬闊的柏油路,不同路之間的區別無非是要麼路過院系樓正門,要麼路過院系樓背面,反正怎麼走,都要經過魯班樓、藝馨樓、求實樓等多個院系樓,方才能抵達位置在最裡面的格物樓。

  寬闊柏油路的壞處就是不易隱蔽,好在路兩旁都栽有大樹,雖然葉子掉光了,但隔幾米就一棵的粗壯樹幹,還是帶給小夥伴們一些心理上的安全感,故而大家貼著樹往前走。

  只是干走走不到目標區,別說格物樓,連最近的藝馨樓還差著好遠呢,著實讓人心累。

  唯一能讓小夥伴們感到安慰的,就是一路行來沒遇見任何喪屍。

  但人就是這樣奇怪,越沒遇見,越覺得忐忑——

  「你們說,」喬司奇將聲音壓得極低,幾乎只剩下氣息,「它們都藏在哪兒了?」

  「樓里吧,」回答他的是周一律,「跟食堂那些一樣,外面一冷,就往樓里躲。」

  johns聞言心中籠罩起巨大陰影:「照你這麼說,院系樓那邊豈不是成了喪屍的汪洋大海?」

  「可能性很高。」

  「……」喬司奇覺得自己有點走不動了。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倒是想快點扎進這片海。」宋斐說著說著,不自覺皺眉,半疑惑半吐槽,「以前怎麼沒感覺這條路這麼長?我記得從宿舍過來也沒多久啊。」

  戚言的語氣淡淡的,慢條斯理:「你都是趕在上課鈴響前的最後一秒狂奔而至,感覺不到路途遙遠也在情理之中。」

  宋斐恍然大悟:「原來如……我用你解釋了嗎!」

  戚言不自覺揚起嘴角,滿心愉悅。

  宋斐雖被吐槽得心塞,但轉念一想,人家也沒說錯,自己當年還真是能多睡一分鐘,絕不早起一秒鐘,就算是系主任的課,也一視同仁,完全不搞差別對待reads;。後來戚言不知從哪裡知道了,原來他不只對選修課敷衍,必修課也一碗水端平,於是單為端正他的學習態度,就不知道懟了他多少回。

  起初戚言可能是真想他好,後來估計發現無用,就全是為懟而懟了。反正朽木不可雕,出口惡氣爽一爽也好。

  以前的宋斐覺得戚言純屬找茬。

  然而現在他懂了,那是一種眼睜睜看著你虛度時光卻又使不上力的生氣。

  「你說的對……」

  突然冒出的誠懇話語讓戚言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不太確定地問了一聲:「嗯?」

  宋斐索性直截了當道:「你說的對,我不應該那麼混日子。」

  戚言黑線:「如果沒記錯,我最後一次說這樣的話,好像得追溯到夏天。」

  宋斐:「道理太深奧了,你要給我時間去領會。」

  戚言:「……」

  戚言不知道宋斐突然抽了什麼風,無意抬頭,發現路前方左側的幾棵樹之間扯著一條橫幅,紅底白字——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

  這種宣傳橫幅在校園裡隨處可見,旨在營造健康向上的校園精神文明風貌。

  難道是看見了這個?

  戚言抿緊嘴唇,否決了這個推斷——此條幅都在這裡掛了八百年了,日曬雨淋,褪色皺縮,實在不太像能夠激盪人心的樣子。

  但宋斐確實是在反省了。

  而且是在明知道極有可能被他吐槽的情況下,仍然坦坦蕩蕩地說了出來。

  相比之下,自己剛才的冷嘲熱諷,就顯得特不是東西了。

  王輕遠說過的話,忽然在戚言腦海里閃了出來。

  雖然對方在當時就講得很清楚,可直到現在,戚言才真正品出箇中滋味。

  後方。

  趙鶴:「前面聊什麼呢?」

  吳洲:「聽不清。」

  馮起白:「好像說喪屍都躲樓里了,還有宋斐貌似在跟戚言聊夏天的回憶?」

  何之問:「夏天?他倆以前就認識?」

  馮起白:「鬼知道。」

  趙鶴:「他們班真的太奇怪了。」

  吳洲:「從那個李什麼把鍋砸下去的那一刻開始,他班再發生啥我都不會覺得奇怪。」

  何之問:「李鯨魚。」

  吳洲:「嗯?」

  何之問:「他叫李鯨魚。」

  吳洲:「你看,我現在聽見這麼奇怪的名字都沒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