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喪屍暫時穩住了,屋裡的這位依舊虎視眈眈。
它也聽見了歌聲,但只是微微側頭,頓了幾頓,視線又重新定在了一案之隔的人群身上。
沒人知道它會何時撲過來,或許永遠都不,或許就在下一秒。
戚言悄悄摸過抹布,慢慢往手掌上纏。他已經戴了黑皮手套,故而抹布實際上是在手套外又裹了一層。
「喬司奇。」
忽然被點到名字的johns脊背一涼,心中升起不祥預感,應著的尾音都是顫的:「……啊?」
「等下你去引它追你,吳洲你伺機從後面抽了它手裡的槍,就算抽不掉,也握住槍桿別讓它能夠攻擊。它的武器一被制住,我就後面捂住它的嘴。只要我捂住了,其他人馬上過來幫忙一起抱,爭取把它固定住,然後趙鶴,刺腦袋就交給你了。」
喬司奇剛想抗議為啥誘餌這麼光榮的任務總是花落自家,可沒等他開口,趙鶴先一步抗議了——
「分工交換,捅腦袋你來,捂嘴我上。」
「理由。」
「捂嘴需要身高,捂住需要力量,兩方面我都比你合適。」
極短思索後,戚言把抹布連同手套一起摘下來,遞給趙鶴,低聲囑咐:「注意安全。」
趙鶴戴上手套,同樣纏上抹布,最後把抹布尾端靠近手腕的一角,塞進手套里,瀟灑一笑:「你別捅偏就行。」
三言兩語,分工敲定。
眼下這種情況,基礎體力很大程度上對戰局是起決定性作用的,所以除非吳洲和趙鶴不願意,否則沒人比他倆更合適。然而人家倆半點含糊沒有,都答應得爽快,結果就是無形中堵死了johns同學的路。
人家抗議是為了換一份更危險的工作,自己抗議卻是為了罷工,再沒出息喬同學也張不開這個嘴。
「johns,ready?」
「……嗯。」
「go!」
死就死吧老子豁出去了!
隨著戚言聲音不大卻短促有力的發令,喬司奇猶如一隻狡兔,噌就竄了出去,沿著條形案台一路向前跑!
條案對面的喪屍對疾速移動的活人顯然更容易產生本能反應,當下目光變被喬司奇牽引,腳下也鬆動,漸漸朝著與喬司奇平行的同向移動。
喬司奇一口氣跑到了案台末端,幸虧緊急剎車,不然差點直接衝出去。此時於梓晟距離同樣的位置還有幾米距離,但它的腳步已經越來越快,視線更是牢牢鎖定喬司奇,再容不下旁物!
喬司奇被盯得起雞皮疙瘩一層層起,好像每一個汗毛孔都有針在扎著,顫慄深入骨髓。可他咬牙挺著,堅定地一動不動,狀似與於梓晟對峙,實則餘光一直緊鎖在後方暗暗行動的吳洲。
終於,於梓晟追到案台末端,眼看就要繞過案台頭來到這邊。可就在它剛行到轉角處,終於捕捉到時機的吳洲弓腰俯身,一躍向前,緊緊抓住被喪屍當短刀使用故而余出來的長長丨槍桿,猛力向後一拽!
槍桿被抓住的瞬間,原本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喬司奇身上的喪屍忽然有所察覺,等到吳洲奪槍時,前者已重新攥緊槍頭與槍桿的連接處!
一拽。
一握。
前者終究快了半拍,於是刀刃順著正收緊的手指奮力而出,霎時血花四濺!
「嗷嗷嗷——」
喪屍發出極盡瘋狂的嚎叫,被深深割傷的執刀之手,血液順著指尖往下淌,在地上聚成小小血窪。
它不疼,它根本感覺不到疼。
它的嚎叫是憤怒,是東西被搶奪後本能的近乎獸性的憤怒!
再不管喬司奇,喪屍一個後轉,撲向吳洲!
後者早有防備,拔腿就逃!
早等待多時的趙鶴屏息靜氣,在桌案另一端慢慢朝與追逐戰相反的方向走。
終於,趙鶴與喪屍隔空擦肩。
下一秒他手撐台邊騰空而起,一個魚躍竟直直飛過案台,穩穩落到於梓晟身後!未及喪屍聽見異動尋找聲源,他已貼上去一把捂住對方的口鼻!
喪屍本能地抬手開始用力抓捂住自己嘴的獵物之手。它的力氣很大,哪怕隔著抹布和手套,都摳得趙鶴手直疼!
宋斐、周一律、馮起白、何之問四個帶著面罩和護目鏡的戰士立刻撲過去,像久別重逢一樣緊緊擁抱於梓晟!
奈何喪屍像觸電一般,瘋狂踢腿扭動,根本不讓人近身,這廂宋斐好不容易躲過一腳,剛抱住它的腰,就被它雙手掐住脖子,險些窒息!
喪心病狂的摳拽停止固然是件好事,但這雙手轉而去攻擊戰友,就讓趙鶴心急如焚了。因為他所有力氣都在控制著不讓手掌之下的腦袋掙脫,根本無力救人。
周一律早換成了短刀,這會救人心切,管它三七二十一,一刀戳進喪屍胳膊!
然而喪屍根本不為所動!
馮起白何之問見狀一人抓住一隻手腕,用力往兩邊扯!
就在幾方僵持不下之際,戚言衝到喪屍側面,舉槍對著它的太陽穴,狠狠一捅!
刀鋒來臨之際,喪屍忽然扔掉宋斐,用力向後頂。極力想禁錮住它的趙鶴原本就是捂著喪屍的手連同身體一齊向後發力,以抗衡喪屍向前的掙脫,結果掙脫者忽然也向後,力的驟變讓他腳底一個不穩,連人帶喪屍一起往後晃了晃。
這一晃不要緊,原本對著太陽穴的刀鋒貼著趙鶴手背就滑過去了。趙鶴的後傾角度只要再小一點點,這刀妥妥就捅在了他手上。即便現在命大躲過去了,距離之近仍讓他手背汗毛清楚感覺到了凜冽寒意。
「都說了讓你別捅偏啊啊啊!」趙鶴手背沒皮開肉綻,可繃緊的神經已全面炸裂。
戚言也一陣後怕,但更多的是懊惱。他當然不想捅偏,但眼前的這個怪物根本不可控!
更要命的是在它頭顱不斷搖擺的掙紮下,趙鶴手上的抹布已被推得全堆在四指,而此時真正奮力捂著它嘴的手掌,僅剩下皮手套的防護!
「快上啊,再磨蹭它要把手套啃漏了!」趙鶴急得豆大汗珠滿頭冒。
「那你把它壓穩了啊!」戚言也急。既要捅進喪屍腦袋,又要避開捂住它半張臉的趙鶴的手,如果從側面攻擊,甚至還要考慮兩個連體嬰的前後晃動。一刀捅不死喪屍還有機會,但要一刀捅了戰友,根本無可挽回。
「我倒是想壓穩了我他媽也得有那實力啊!這就是個怪物!」
焦急的怒吼中趙鶴已在喪屍的掙扎推撞下一路退到了洗菜水槽,隨著水槽卡到趙鶴腰,於梓晟的後撞再不起作用,瞅準時機的宋斐和馮起白一擁而上,緊緊抱住於梓晟下半身!
發了狂的喪屍用力錘砸二人弓起的後背,簡直要把他倆砸吐血。
隨後而來的吳洲和周一律貼身而上一人抱住一條胳膊!
於梓晟再次被制住,但趙鶴知道這只能堅持很短時間,而一直被啃得生疼的手心忽然傳來猛烈摩擦感——喪屍奮力側過臉去啃他毫無防備的手腕處!
趙鶴不再猶豫,也不再等待戚言,一個揮臂大手鬆開,在喪屍啃了一個空的一剎那,忽然從喪屍後背閃身而出,一個肉眼幾乎看不清的轉身,左手狠狠捂上喪屍面門,用力一按!
咣當一聲,喪屍腦袋直接被按進水槽,後腦勺在不鏽鋼水槽底磕出巨大聲響!
趙鶴一不做二不休,右手抽出腰間軍刺,左手驟然一抬,衝著露出的喪屍面門直接刺去!
可就在趙鶴抬手的瞬間,喪屍已開始劇烈擺頭,等到軍刺抵達,正巧它的頭偏向一邊,軍刺失了準頭,直戳入它的腮幫子!
暗紅色的粘稠血液立刻順著軍刺血槽被流淌出來。
趙鶴想拔出軍刺再捅,不料對方竟隨著他拔出軍刺的力道迎面而上,頭直接撞向他的護目鏡!
巨大的衝撞力讓趙鶴頭嗡地一下。
喪屍再接再厲又是一下,上半身順勢完全站直,同時奮力甩動雙臂!
趙鶴直接被撞開,抱著它胳膊的周一律和吳洲也被帶著腳下不穩。
沒等他們站定,喪屍已朝著抓住它左臂的周一律的手咬了過去!
周一律只得鬆手。
重獲自由的喪屍左臂直接去抓吳洲的臉!
就在吳洲也被迫放棄的同一時間,喪屍忽然用力向前沖,帶著抱住它下半身的宋斐和馮起白直接撞到了案台上!
猛烈撞擊帶來的骨頭刺痛讓後兩者瞬間鬆了勁,喪屍回身一掄胳膊,擋開了戚言的長丨槍,更是直接震掉了羅庚的短刀。
雖然代價是胳膊上又多出兩刀深口,但它好似已進入極致瘋狂狀態,手腳並用爬上案台,直接居高臨下朝對面的林娣蕾撲去!
林娣蕾不是第一次獲此殊榮,早有防備,立刻逃竄。可跑沒兩步,覺得不對,一回頭,喪屍根本沒追她,人家這次選中的是李璟煜!
相比林娣蕾的身經百戰,李璟煜哪受過這待遇,而且他長跑可以,短跑根本不具爆發力,踉踉蹌蹌逃竄得怎一個狼狽了得!
「我招誰惹誰了啊——」
李同學是真心想哭。如果兩個武生班十四個人里只能發一個諾貝爾和丨平丨獎,他都是不二人選好嗎!!!
小夥伴們呼吸一窒,原本模糊的猜測如今可以落實了——
「它專挑弱的下手!」
「我謝你們!!!」
受到身體和精神雙重摧殘的小鯨魚忽然在狂奔中瞄到灶台上的豆油,立刻大聲問戰友們:「能不能潑油把它燒死?!急,在線等——」
「不行!」
「一把火我們不死也得露宿街頭!」
「斷水斷糧!」
「缺衣少穿!」
「那你們倒是幫我啊!!!」李璟煜發誓他這輩子都會銘記這樣深刻的戰友情。
小夥伴們又怎麼可能不幫呢,說話間宋斐就已經追到喪屍身後,可手剛抓到對方衣服,就被急速奔跑的它掙脫。一連試了幾次,都是這樣,宋斐急得四下亂看,忽然眼睛一亮!
「小鯨魚堅持住!」
「我行,但是腿可能不行了——」
一問一答間宋斐已經脫掉羽絨服,把貼身衛衣的前胸擠滿洗潔精,之後塑料**一扔,爬到案台另一端,正好能夠在幾秒鐘後截住狂奔而來的李璟煜。
「小鯨魚,躲著點我!」
一聲大吼,宋斐忽然以極低的高度撲向地面,借慣性以及洗潔精的潤滑力極速向前滑行,猶如一道閃電!
李璟煜不明宋斐意圖,但本能聽話,眼見隊友成片狀劃來,一個腳下平移,從側面敏捷跑過。
但喪屍沒那麼幸運,突如其來的攔路虎在穿過李璟煜後雙臂前伸,一下子牢牢抱住它的雙腳!
喪屍步伐驟然停止,可上半身仍處於慣性,最終整個身體直直向前倒去!
早有預料的宋斐在它失去平衡的一瞬間便鬆開胳膊滾到一旁。
剛閃開,就聽見砰地一聲,喪屍臉朝下重重趴到地上,而一直緊盯戰局的羅庚立刻騎上它的腰,舉刀就要……
咦,刀呢?
羅庚望著自己空蕩蕩的右手,幾近崩潰,高度緊張里他居然忘了剛剛被喪屍掄掉了兵器!
「羅庚!」趙鶴忽然大喝,「接刺!」
羅同學猛然抬頭,只見原就屬於自己的軍刺正破空而來,凌厲回歸!
羅庚激動起來,立刻……閃身躲過。
鐺啷——
軍刺與大理石地面碰撞出清脆聲響。
趙鶴要瘋:「你怎麼不接?!」
羅庚覺得對方就是瘋子:「這他媽接完手就廢了!」
趙鶴:「電影裡都是這樣啊!」
羅庚:「電影裡還都是帥哥呢!」
趙鶴也不知道羅同學這是自黑還是開了地圖炮,但當下也管不了那麼多,眼看於梓晟不甘心被騎,幾乎要把羅庚給掀翻,他和就近的幾個人都本能地想衝過去。
可有一個人比他們還快。
咣當——
從未有過的沉重的悶響,給這場戰役吹了個暫停。
沒有人看清是怎麼發生的,等待焦距對準,李璟煜手裡的鑄鐵大口鍋已砸到了於梓晟頭上。
直徑近一米的大鐵鍋底砸到腦袋上可不是鬧著玩的,喪屍額頭當下就破了個洞,血流如注。
它沒死,但仿佛進入了某種恍惚狀態,一切掙扎暫時停止,只靜靜睜著空洞的雙眼。
李璟煜吃力地舉起鐵鍋,復又再次狠狠砸去!
「讓你欺負人!」
一下。
「讓你就追著我跑!」
兩下。
「讓你咬我同學!」
三下。
喪屍終於瞑目,暫停變成了終場。
其實血肉模糊的頭顱已經看不出所以然來,但除非它也有媳婦兒去峨眉山盜仙草,否則應該是長眠了。
相比之下,小夥伴們更關心奮勇殺敵的猛士。
此時此刻,他已經把鍋丟開,臉上儘是劫後餘生的迷茫,甚至眼裡還殘留著驚恐的水汽。
「小鯨魚,」林娣蕾呼喚他,「你沒事吧。」
愣愣地眨了下眼睛,李璟煜元神歸位,迷離的眼神也漸漸清晰,堅定:「學姐,你說的對,女人當自強。」
眾戰友:「……」
林娣蕾:「啥?」
「不不,」李璟煜迅速在腦袋裡重新翻找小地雷語錄,「你說的話太多了我一時有點亂……對對,是這個,你本來就很強。」
林娣蕾囧,恍然大悟。
懵逼的眾戰友也放下心來,差點以為一場惡戰打出個真實的自我。
所以說不能因為看起來是軟包子就往死里欺負,說不定裡面就是鶴頂紅的餡兒。
眾人靜靜凝望目光堅毅的李璟煜,仿佛已經看見一顆戰鬥新星正在這個喪心病狂的大學裡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