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極冷,第二天太陽出來之後,溫度竟有了大幅度回升。地面上的雪開始飛速消融,屋檐上化的水也滴答滴答往下落,帶著寒意的空氣里瀰漫著濕潤。
兩個班的同學都是睡到自然醒,2班醒得早些,1班直接睡到中午,不知是不是和睡姿的緊湊度有關。
難得風平浪靜的一個下午,林娣蕾和周一律做了幾個好菜,每樣撥出一些打包送給樓上後,八個人圍到一起安安心心吃了頓。當然禮尚往來,送出佳肴的他們也收回一盤泡菜餅。
傍晚就在這樣的愜意中,悄然來臨。
八個全副武裝的小伙子站在一樓後廚中央,無一例外都是面罩護目鏡。其中三個身高都過了一八零,甚至有一個已經逼近一九零,光這幾個人往那一站,已經讓人覺得此役前途光明。
宋斐一直認為戚言屬於身材勻稱健康陽光的類型,但有了趙鶴的襯托,前者立刻顯得清瘦了,即便是同樣身高差不多的吳洲,看起來也比戚言壯。或許是練體育的緣故,所以他倆無論是看起來還是真正的肌肉狀態,都有一種不同於普通學生的力量感。
此行兩個班各派出了四個男生,1班是宋斐、戚言、周一律和喬司奇,2班則是趙鶴、吳洲、馮起白與何之問。這也是未來他們去格物樓的戰隊組成,否則所謂的磨合戰也就沒意義了。
之所以沒有全員出動,一是十六個人的隊伍目標實在太大,不利於隱藏行動;二是誰也不能保證去格物樓就一定成功,如果中途真發生了什麼意外,好歹還能有人活下來;三是食堂作為重要生存基地,就算他們成功找到了收音機,明確了自救方向,無非就是堅守和突圍兩種,前者自不必說,只能依託食堂,後者要想成功,也得有充足的食物和詳細的規劃,這些都需要返回食堂從長計議。所以他們不光要留人守住食堂,且還不能全留戰鬥力弱的,確切地說是頭腦和武力缺一不可,既防天災,也防*。
「ready?」宋斐走到窗口,回頭問戰友。
2班小夥伴們已經完成了對面罩和護目鏡的探索,並對1班為何總會冒出稀奇古怪的道具發表了各自的看法。如今已探討完畢,心緒坦然,故而異口同聲:「嗯。」
宋斐看向自己班的同學。
戚言點頭。
周一律晃了下壽司槍,勾起嘴角,刀鋒反射出的寒光在他胸有成竹的臉上一閃而過。
喬司奇也被刀光晃了眼睛,下意識猛眨,原本義憤填膺的眼神再看不見,但控訴還是中氣十足的:「我很不ready!」
宋斐挑眉,戚言和周一律也抱起胳膊等待隊友的理由。
喬司奇用力一攤手:「?」
宋斐:「……」
戚言:「……」
周一律:「說人話!」
「為啥是我啊,」都這種情況了,不讓拽洋文就不拽了,喬同學很識時務,「人家王輕遠想去你們不讓,我不想去你們非拉著我,你們咋就那麼愛我……」
喬同學的傷心是真摯的,他的抗拒滲透到了每一個細胞核。
宋斐嘆口氣:「不說了嘛,食堂得留幾個能打的,你是比羅庚能打還是比王輕遠能打?」
「那我總比李璟煜強吧!」
「但你抓鬮輸了啊。」說到這裡宋斐簡直無地自容,當著2班同學的面,喬、李兩位同學為了誰能留在食堂而抓鬮,武生1之恥啊!
戚言拍拍他肩膀:「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
「而且你不是一直顯擺穿得厚不怕咬嗎,」周一律補上一刀,「這麼得天獨厚的裝備根本就是為直面喪屍而生。」
喬司奇當機立斷雙手抓上褲腰,大有一脫到底的架勢:「我現在就可以卸裝備!」
周一律啞然,被他的無恥打敗。
宋斐興味盎然地走過來,目不轉睛地盯住他的下半身:「脫吧,我們幫你看著。」
喬司奇:「……」
山外青山樓外樓,無恥不敵猥瑣流。
「我的夢想是守護食堂啊——」
羅、林、王、李:「我們替你完成!」
看著生無可戀的喬司奇被夥伴們送到窗戶外,2班同學面面相覷,感應到彼此心中同樣的感慨——這真是一個充滿了凝聚力的溫暖集體。
淡淡夜色下,一層後廚窗戶鬼鬼祟祟溜出八個人影,他們先是四下張望,繼而快且安靜地極速前進,轉眼間,已隱匿在夜色深處。唯一證明他們出現過的,只有被融化雪水柔軟了的綠化帶泥土上留下的腳印,深深淺淺,一路向前。
「就是那幾棵樹嗎?」
趙鶴帶著三個同班同學,跟在1班的後面。這是事先定好的戰術,1班帶路,2班跟隨,畢竟前者已經有過一次成功經驗。
此時他們已經能遠遠看見快遞點的彩鋼房輪廓,還有它前方綠化帶旁的那幾棵挺拔小樹的模糊身影。
「嗯。」回答他的是戚言,儘量將聲音壓到最低,內容壓到最簡短。
趙鶴也沒敢大聲,但他個子高,視野更清楚些,這會兒就難免犯嘀咕:「也太矮小了吧。」
趙鶴說得是肺腑之言——相比滿校園隨處可見的高大闊葉樹,這幾棵實在有些弱不禁風。
1班同學表示理解,作為在這裡和林蔭大道都爬過樹的戰士,他們對於兩邊差異的感受再深不過。然而事情都得辯證著看,大樹安全,樹幹卻高,攀爬的難度也大,小樹固然矮弱,但爬起來容易,誘敵殺敵也更易操作,況且弱歸弱,也沒弱到撐不住人的地步。
「你可以給後勤部提意見。」戚同學體貼地提供發聲渠道。
趙鶴白他後腦勺一眼:「我會的,謝謝。」
「天冷就是好,清淨。」一直緊握雕刻刀警惕四周的馮起白,輕緩出聲。與其說是想聊天,不如說是給自己緊繃的神經找一個舒緩渠道,一路上他的弦都要崩斷了,再不說話能憋瘋。
喬司奇同樣緊張得要命,但對於馮起白同學的觀點卻不能苟同:「今天氣溫回升了,和我們剛跑出宿舍那會兒差不多,冷什麼啊。」
「那怎麼一路上連半個喪屍都沒有?」
「這邊偏,我們上次來的時候也沒幾個喪屍……怎麼著,你還盼著遇見啊?」
「我發現你這人說話……」
窸窸窣窣。
拌嘴戛然而止。
八個人這會兒是貓著腰貼著路邊走的,而聲音是從路另一邊,綠化帶的灌木叢發出來的。像是有人正撥動灌木枝,粗短的枝丫發出難耐的聲響。
窸窸窣窣。
聲響越來越激烈,仿佛下一秒就要有東西從裡面衝出來!
八個人呼吸一窒,都不敢再輕舉妄動,只能轉動僵硬脖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怎麼辦?」宋斐這句話幾乎不敢發聲了,只剩下勉強聽得到的氣息。
「跑啊。」喬司奇想都不要想。
趙鶴卻堅定地搖頭:「遲早都要打,這次能跑,下次呢。」
吳洲同意:「干他娘的,幹完了就不怕了。」
話音剛落,灌木叢里探出一顆頭。
那是一張很白淨的臉,看不到血跡也看不到殺氣,探出頭後只緩慢地左右環顧,神情自然而安詳。
小夥伴們也陷入迷茫,一時無法判定是他還是它。
宋斐咽了下口水,試探性地揮揮手,輕喚:「嗨。」
頭顱聞聲一頓,繼而緩緩抬起。
在看到一行人的瞬間,安詳被猙獰撕碎,頭顱忽然發狂,打了雞血一般用力向外沖。奈何灌木密集,身體被卡住了竟一時半會出不來。
趙鶴從來都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見狀立刻就要拎著羅庚那裡暫借的軍刺衝過去!
「不對。」戚言猛然將他攔住,「有問題!」
趙鶴挑眉:「你怕我一對一打不過它?」
戚言沒接話,手上維持著阻攔的姿勢,眼睛卻聚精會神地盯著灌木叢。
趙鶴疑惑,也抬眼看去。
窸窸窣窣,窸窸窣。
灌木叢持續騷動起來,就在白淨喪屍已經把肩膀掙脫出來的時候,臨近灌木里又一連鑽出好幾個頭!
一,二,三,四,五,六,七。
外加最開始這位,根本不是一枝獨秀,是他媽八仙過海!
沒等小夥伴們反應過來,趙鶴已掙脫開戚言,衝過去一軍刺捅進了最開始出現的已經半個身子擠出來的喪屍的腦袋。
刺出,血濺。
動作之狠烈利落就像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戰國勇將。
隨後趕過來的吳洲不甘示弱,也在另一端手起刀落,飛速結果掉一個。
於是這兩位同學就像打地鼠一樣,挨著個的捅過去,也架著喪屍被卡在灌木叢行動受限,竟還真讓二人成功會師。
武生1班小夥伴們看呆了,不光是因為這倆人的高效率,更是因為這倆人的不要命。要知道一直以來他們走的都是能逃就逃不能逃再硬槓風,這種上來就是乾的風格實在太粗暴了!
武生2班的小夥伴倒覺得還好,反正他們從宿舍闖出來,走的就是一路砍殺流。
「這不就搞定了,」趙鶴轉過身來,頗有點嘚瑟地沖戰友們揚揚下巴,「別說八個,再來十八個都不是對手。」
本以為小夥伴們的反應無非就是點讚和吐槽兩種,可映入趙鶴眼帘的,卻是六張滿布驚恐的臉龐。
「你們這是什麼表情?」趙鶴囧,「放心,我只對敵人這樣,我對戰友一直是春天般的……」
身旁的吳洲忽然碰了碰他的肩膀,打斷其陳述友情觀。
「幹嘛?」趙鶴有點不樂意。
吳洲不知該不該說恭喜:「你要的,來了。」
趙鶴疑惑回頭,只見灌木叢圍成的綠化帶里,確切地說就是這排卡著喪屍屍體的灌木後方,一棵仍沾著些許雪霜的大松樹底下,不知何時已經站起六七個身影,且陸續還有身影站起來,眼看就要形成「人頭攢動」的熙攘局面。
可不是來了嗎。這下別說十八個,二十八估計都有!
趙鶴頭皮發麻,嗓子眼發乾:「其實我就是隨便說說,你們不用這麼配合……」
喪屍們哪聽他解釋,最先站起的幾個很快鎖定目標,瘋狂地朝這邊撲過來!而且不同於那些想從灌木叢向外鑽的,或許是它們已經進入直立奔跑模式,遇見灌木叢後有兩個借著向前慣性硬沖了出來,還有一個人高馬大直接跨了出來!
「還看什麼,跑啊——」喬司奇的提醒劃破夜空。
小夥伴們大夢初醒,他們也沒料到會一時之間冒出這麼多喪屍,剛才這片地界看起來明明都是空的啊!
喬司奇飛毛腿一馬當先,他的奔跑耐力不行,爆發力絕對驚人,跟屁股上安了火箭似的,眨眼就竄出去很遠。
宋斐、戚言、周一律緊隨其後,不料沒跑幾步就被吳洲和趙鶴反超,徒留後面的馮起白與何之問,一個搞藝術的,一個研究武力的,追趕得這叫苦不堪言。
趙鶴一邊跑還一邊糾結:「都他媽藏這裡幹啥啊!」
不敢衝出大部隊的喬司奇鎖定緊貼在趙同學後面:「開班會唄。」
「趴著開?!」
「那就不是班會,是趴體。」
「趴你媽蛋,絕逼就是躲那兒等我們上鉤呢!」
「說到這個我就來氣,你要不去捅那八個,能有後面的事兒嗎!」
「我捅的時候你怎麼不攔著,現在馬後炮!」
「你都殺紅眼了,萬一再把我捅了呢!」
「不是你們說的喪屍一聞味就發狂嗎,我都捅半天了它們才站起來,這根本就是陷阱!」
「你都抹sixgod了它們還聞屁啊!」
「我一直就想說了複數後面要加s!」
「你一個體育生就不要糾結這些了!」
「最煩你們這種一口一個體育生的,我他媽也是考試上來的,我不光知道加s,我還知道過去時現在時過去進行時現在完成時……」
咣當!
咣!
「我操!」
「啊呀!」
——邊跑邊嗶嗶的結果,就是趙鶴撞樹上了,喬司奇撞趙鶴上了。
隨後趕到的六個夥伴才不理這倆話嘮,很有默契地分散開來,爬樹!
喬司奇比趙鶴撞得輕一點,畢竟是*墊著,緩了幾秒就飛速爬起來,一口氣跑到宋斐樹下,張開雙臂:「抱。」
宋斐簡直想扔鞋。
但還是迅速從背包里掏出繩子,把johns拽了上去。
另一邊後站起來的趙鶴,見狀滿臉鄙夷,切了一聲,挑了棵沒有人的樹,手腳並用幾下就爬了上去。
何之問和馮起白跑得快斷了氣,這會兒哪還有力氣爬樹,看戰友們一個個比猴子都靈巧,悲從中來——他倆和這幫人念的真是同一所大學嗎!!!
身後二十幾個喪屍已經逼近,跑在最前面的甚至連穿的什麼衣服都能看得清楚了!
戚言和周一律不約而同拋下繩子,大喝:「上來!」
宋斐也想幫,但他這裡已經有了喬司奇,再多人怕樹撐不住。
兩個人根本沒有猶豫的時間,兵分兩頭,幾乎是同時抓住繩子。馮起白的動作還比何之問矯捷點,抓住繩子一蹬樹幹,手就可以借著腳蹬的力一點點往上倒。何之問不行,試了幾次,腿根本抬不起來,更別說蹬樹幹。
周一律快要急死了,可戰友還是在那掙扎蠕動得像魚鉤上的泥鰍。他又不能鬆手,一松後者直接就摔下去了。
千鈞一髮之際,趙鶴突然蹦下來飛速跑到何之問的樹下,抱住何之問雙腿用力往上一送,何之問的頭頂直接高過了最低的樹杈。
何之問身手不行,腦子靈光,立刻雙手死死抱住樹杈。
趙鶴見他抱穩,馬上鬆開胳膊,何之問獲得自由的小胖腿立刻笨拙地往樹杈上勾。
「快回樹上!」戚言忽然大喊。
趙鶴沒回頭,直接往前跑兩步選了另外一棵樹,凌空飛燕一般,甚至小夥伴們都沒看清他怎麼做的,人就到了樹上。
而此時,惹得戚言提心弔膽的喪屍才剛跑到趙鶴先前棲身的那棵樹下。
至此,八人全部安全上樹。
喪屍們也開始聚集,最終群體數量穩定在二十六個。無一例外全圍在樹下,有些急切地伸手想往上抓,有些尋不得法甚至開始啃樹皮。
抬眼去望,快遞點裡黑洞洞的,究竟有沒有喪屍,有幾個,都不明朗。
「你能不能不那麼虎啊,」情況是暫時安穩,但喬司奇仍舊後怕,沒好氣對著趙鶴道,「跟咱們戚言學學,做事兒穩穩噹噹的,別上來就蠻幹。」
剛才捅喪屍也好,現在爬樹也好,除了莽撞就是驚險,快把喬司奇嚇得心臟驟停了。
「我救人還救錯了?」趙鶴不太高興地挑起眉毛,「再說我也沒麻煩你,捅喪屍我捅死了吧,爬樹我也爬上來了吧,你看著我不穩當,我倒覺得我挺能控場。」
咔。
喬司奇把吐槽的話咽了下去,連頭髮絲都緊張得要豎起來,怯怯地問:「什麼聲?」
小夥伴們隔樹相望,不明所以。
終於,趙鶴硬著頭皮開口:「好像要斷……」
喬司奇緊張著急得幾乎變了調:「斷什麼啊!」
趙鶴:「樹枝。」
咔嚓。
話音未落,樹杈應聲折斷,趙鶴眼疾手快,在最後關頭跳起來抱住上面的樹杈,眼睜睜看著原本踩在腳下的樹枝掉入圍在樹下的喪屍群中。
所有小夥伴們都仿佛跟趙鶴一起經歷了一場死裡逃生,寒冷的夜風裡,竟嚇出一身冷汗。
「還控嗎?」打人不打臉,但有些人不踹臉不行。
趙鶴艱難地雙腿環住樹幹,讓修長的身體不再隨風搖擺,發自肺腑地承諾:「我再也不裝逼了……」
咔。
趙鶴:「不是吧,又來?!」
全體戰友:「你他媽到底體重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