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熱血易冷(下)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今天的第二更~~今天雙更,漏掉第一更的小夥伴們要先回去看上一章哦~~

  以喬司奇的速度逃走~~~~~~~~

  終於,傅熙元拍拍馬維森肩膀,自己先站了起來:「走一步看一步吧。」

  馬維森慘兮兮仰起頭,眼神楚楚可憐:「那咱倆先說好,不管誰落了單,另外一個都必須回頭,找人。」

  傅熙元定定看了他半晌:「請問在只有兩個人的情況下,怎麼判斷誰落單?」

  馬維森:「這確實是個比較深奧的問題……」

  「滾蛋,」傅熙元沒好氣地笑,「一旦分散,必須想辦法會合。」

  「我就是這個意思!」馬維森頭如搗蒜。

  傅熙元舒展筋骨,末了長長吐出一口氣:「走起。」

  馬維森騰地站起來:「聲東擊西還是直接清場?」

  武生班堅持到現在,其實戰術分大類也就這兩種——前者,製造噪音吸引喪屍集體離開;後者,引誘喪屍進入攻擊範圍,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最後全部清理乾淨。

  但傅熙元沒想到馬維森入班才幾小時,從奸丨情到戰術,竟已無一不精。

  要不是性格實在有缺陷,其實這人也可以當個班干……算了,這人實在性格太有缺陷。

  暗搓搓地腹誹馬維森讓傅熙元心情愉悅,不過很快他就想到,所謂「班級」或許已經是過去式了,於是那愉悅瞬間變苦,最後成了縈繞不去的惆悵。

  沒有憤怒,只有惆悵。

  他不怨那十四個人沒有回來找,不,應該是非常理解他們的選擇。按理說心態到這種程度已經可以了,但他卻不行,他還要加上不舍。他真真切切捨不得那一班夥伴,甚至非常懊惱自己脫了隊,就像幼年搬家,必須跟小區裡的玩伴們告別時一樣,恨不能抱著電線桿子不撒手。

  那時候的小傅熙元哭成了淚人。

  現在的傅熙元,再難過,也只是眼睛酸了酸。

  「餵——」馬維森在戰友眼前快把自己五個指頭晃掉了,「你可別嚇我,等會兒打起來你要這麼走神,我會死的!」

  傅熙元囧,揮掉面前的手,也一同收起了心裡的複雜情緒,總算接上了之前的話題:「喪屍太多,清不乾淨的,還是聲東擊西,想個辦法把他們引出來去別處,然後我倆進陽光房。」

  馬維森:「如果下面樓梯還有喪屍呢?」

  傅熙元:「不走樓梯,坐電梯。」

  馬維森:「……會不會有點作死?」

  傅熙元:「我們去b1,也就是說電梯只下一層就開門,這麼短時間要是還出問題,那我倆也不用往外跑了,命里就沒逃出生天這條線。」

  馬維森:「不不,電梯問題不大,如果轎廂裡面有喪屍,大不了我們不進了,跑回房頂。我擔心的是電梯下去開門之後,萬一b1都是喪屍,或者喪屍就守在電梯門前呢?」

  傅熙元:「硬著頭皮往外突。」

  馬維森:「……你的做事風格一直都這麼硬朗嗎傅哥?」

  傅熙元:「我還可以更……」

  「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像一道閃電,劃破夜的靜謐。

  那聲音太近了,仿佛就在頭頂,傅熙元和馬維森不約而同一個激靈,立刻抬頭去望!

  然而沒等他們看清,黑洞洞的厚德樓上便落下一個黑影。

  啪——

  熟悉的悶響,帶著骨骼折斷的聲音。

  同致遠樓一樣,屍體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就落在陽光房旁邊,距離太近了,近到慘狀觸目驚心,血腥濃烈撲面。

  陽光房裡有喪屍聞訊而出,可當撲到屍體上,發現人已經死透之後,又興趣缺缺地散了。

  當十幾個小夥伴在一起的時候,這樣的事情只會讓人覺得難過。可現在,傅熙元和馬維森能清晰感覺到心裡在慢慢變冷。

  這和身體的冷不一樣,身上冷,他們可以裹緊衣服,甚至來回活動增加熱量,可心裡冷,他們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感受著它的寒氣逼人,最終冰封絕望。

  ——某個瞬間,他們甚至以為躺在那裡的就是自己。

  「樓下……有人嗎?」

  厚德樓上方傳來顫抖的聲音,帶著不確定,更帶著恐懼。

  二人迅速抬頭,很快,便鎖定墜樓者正上方五層的窗口。

  窗口裡亮著燈,清晰照出窗前的人影,但背著光,又有一段距離,二人看不見她的臉。只能從聲音推斷,是個女同學。

  陽光房這邊路燈很暗,大片面積都藏在陰影里,要不是這倆人一刻沒消停過,其實從樓上很難發現。

  「有人——」

  馬維森和傅熙元的回應幾乎是瞬間的,生怕晚一秒,自由落體又多一個。

  樓上靜默半晌,再出聲時,已帶上哭腔:「你們能幫我看一眼我同學嗎……」

  二人面面相覷,下一秒,鬼使神差地一起看向地面上的血泊……

  可最終傅熙元還是不死心,艱難地問了一句:「你同學……在哪?」

  寒風灌進袖口衣領,在二人身上帶起一陣顫慄。

  然後他們聽見樓上開始哭了——

  「她剛剛跳下去……」

  風吹雲散,月光重臨。

  地上的屍體在夜幕下清晰起來,散亂的長髮,詭異的肢體扭曲,仿佛仍在身下涌動的鮮血。

  樓上的女生也看見了,但或許從她的角度,只能借著月光看見同學的大概輪廓,卻看不清具體模樣。

  於是二人聽見那哭著的聲音問:「她死了嗎……」

  傅熙元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生怕一個不小心,樓上的重蹈覆……

  「你到底是希望她死還是不希望啊!!」

  馬維森受不了了,他可沒傅熙元那麼好耐性,直接嚷嚷。

  傅熙元嚇得心臟漏掉一拍,連忙對著樓上喊:「你別理他,也別衝動,千萬別干傻事——」

  馬維森黑線:「人家本來沒想跳樓的你能不能不要友情提醒!」

  傅熙元崩潰:「你能不能不說跳樓那兩個字!」

  馬維森:「不說她想跳也一樣跳,說了她不想跳難道還能被倆破字兒逼上絕路?」

  傅熙元:「……」

  「我想跳,可是我害怕一下子死不掉,我不想摔得半死不活,我想徹底解脫……」說到最後,女孩泣不成聲。

  馬維森和傅熙元不知道她們是怎麼進入厚德樓的,可能是和他倆一樣,宿舍往外逃,也可能是最初就被困在了教學樓區,甚至還可能根本不是他們學校同學,而是外面的,出事之後逃進了這裡。

  但不論哪一種,他們都不想再看見有人死在眼前。

  信念動搖時是禁不起誘惑的。

  死亡固然可怕,但一了百了的解脫,於當下,聽起來實在甜美。

  「你手邊還有吃的嗎?」馬維森忽然沒頭沒腦的問。

  女孩被問蒙了,抽泣聲弱下來,但遲遲沒回應。

  馬維森只得又問一遍。

  好半天,才等來女孩回答:「還有……」

  「那就吃完了再想死不死的事!」

  馬維森煩躁地抓抓頭髮,這話像是說給女孩聽,更像是在訓誡自己心裡的魔鬼。

  「反正都是遲早的事,我不想再遭罪了……它、它們一直在撞門……我受不了了……」

  女孩的聲音里透著恐懼,脆弱,還有最讓他倆害怕的,一絲決絕。

  傅熙元豁出去了,大吼:「它們不是進不來嗎!你不能沒被咬死先被嚇死啊——」

  女生也崩潰尖叫:「可是我堅持不下去了啊啊啊啊啊——」

  馬維森:「你他媽還有個屋頂遮風擋雨,我倆在外面風吹雨淋的也沒說堅持不住啊!!!」

  女生:「可再堅持最後也會死為什麼還要遭這些罪——」

  傅熙元:「誰告訴你會死,國家救援馬上就來了,你要現在自殺才是傻逼!」

  女生:「你……說什麼?」

  馬維森:「他罵你傻逼。」

  傅熙元:「你語文課的句子主幹總結是數學老師教的嗎!!!」

  「國家……救援?」女同學哭徹底停下來,聲音顫抖得更厲害,但這回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希望。

  「對,」傅熙元扒拉開馬維森腦袋,「京津唐包括整個東部的病毒都控制住了,很快救援就會抵達我們這裡,你要在這時候死了,到地底下都能把妝哭花!」

  「……」

  安靜,漫長的安靜。

  傅熙元耐心地等著對方消化信息,卻不料對方再次開口時,比之前更加平靜,和絕望——

  「你騙我……」

  沒有任何控訴意味,更像是深思熟慮後的漠然。

  傅熙元這才反應過來,剛剛那種情況,自己的說辭聽起來確實很像情急之下的扯謊,帶著濃濃的「不管其他先把人勸下來再說」的味道。

  可天地良心,他說的都是事實啊!

  早知道就該學宋斐,也把廣播錄下來!

  後背被人用力捅了一下,除了挨千刀的馬維森,不作他想。

  傅熙元回頭剛要爆發,卻聽戰友焦急道:「她好像真要跳了!」

  傅熙元愣住,下一秒迅速抬頭,果不其然,女同學已經站上了窗台!

  風灌進窗口,飛揚的長髮模糊了她的臉。

  這一刻兩個人不約而同產生了非常愚蠢卻又非常本能的念頭——想衝下去接住對方!

  女孩往下看了看,淺色外衣讓她整個人都有一種輕盈之感,仿佛下一秒,就會隨風飄散。

  這時候說什麼都沒用了,陽光房上的兩個人握緊拳頭!

  女孩一隻腳已經懸空……

  熟悉的新聞聯播片頭曲旋律忽然在整個校園炸開!

  就像旱地里一聲驚雷,乾涸衰敗被瞬間掃空,帶著清新味道的濕潤空氣噴薄而至。

  「……這種病毒一經感染,大部分人會在10秒~5分鐘內迅速發病,少數人的潛伏期會延長,截至目前已知潛伏期最長的感染者為23小時……」

  「北京、天津、河北、山東、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廣東、海南……」

  「緊急狀態期間,建議大家就近選擇避難場所,除非必要,儘量不外出,也不要信謠傳謠……」

  「華夏民族正面臨一場有史以來最嚴峻的考驗,但相信全國人民上下一心,眾志成城,定能渡過難關,迎來嶄新的明天……」

  「下面是國際消息……」

  明明是反覆聽過很多遍的東西,可當開啟全校廣播,震撼力卻是空前的。

  死氣沉沉的校園仿佛一瞬間就被盤活了。

  掙扎在各個角落裡的同學們,像乾涸池塘里的魚,終是迎來了一場帶著生機的大雨。

  「是宋斐的手機錄音。」傅熙元的聲音很平靜,但不自禁抓住馬維森胳膊的手,泄露了他的心情。

  後者臉上閃過許多表情,好像喜怒哀樂都有,但最終,定格在冷漠:「是啊,胸懷天下。」

  傅熙元覺得這話刺耳:「你別冷嘲熱諷,這一個廣播能救多少同學,你知道嗎?」

  馬維森無所謂地聳聳肩,像是看淡了,可還要把話挑明:「我只知道他們能衝到廣播室放全校廣播,也沒回頭來找我們倆。」

  「……」

  這個說法很自私,但當自己成了被捨棄的那一邊,傅熙元也沒辦法義正言辭地批判。

  十幾分鐘後,新聞廣播結束。

  整個校園重新回歸靜謐,但又和之前有了微妙的不同。

  傅熙元垂下眼睛,緩了緩,才說:「咱們也開始吧。」

  不管是兩個班還是兩個人,想活,路總還要繼續。

  馬維森掏出手機,準備使用一下只理論學習過的戰術,選一首節奏感強的神曲,可剛解開鎖屏,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樓上那個……怎麼辦?」

  經馬維森提醒,傅熙元才記起樓上還一個難姐難妹呢,正想說要不就問問對方,如果願意留守就留守,願意跑他倆就豁出去了帶上,卻聽耳邊忽然聽見一聲帶著電流感的「砰」,就像舞台上有人把開著麥的麥克風掉到了地上……

  下一秒,全校的廣播音箱重新炸開,宋班幹部的震天吼席捲整個校園——

  「都說了別跟我搶我這輩子的夢想就是當新聞聯播主持!!!」

  然後是林娣蕾弱弱的提醒:「那個,麥已經開了……」

  宋斐聲音戛然而止。

  再張嘴,已一派溫情脈脈:「同學們好,這裡是校園廣播站。剛才播放的新聞聯播大家肯定已經聽見了,不是我編的,是收音機里廣播的,如有雷同,說明你手邊也有個收音機。因此,無論你現在哪裡,宿舍,食堂,教學樓,或者任何角落,只要能聽見我的聲音,那就別放棄,繼續堅持下去吧!記住,咱們的明天會更好。當然可能會有同學覺得我說的話假大空,那我就來點實在的,**得補考吧……靠周一律你別搶我麥——」

  「你廢話太多!」

  「行行行我馬上進入重點……傅熙元和馬維森,我知道你們兩個在聽,別他媽在外面野了,趕緊給我死到教務樓三樓廣播室來來來來!!!」

  傅熙元耳朵疼,心裡燙,眼睛酸,最後卻是撲哧樂了。

  想揶揄馬維森,誰讓他一直負能量折磨自己不說,還總以最壞的惡意揣測戰友。結果一回頭,卻發現馬同學已經淚流滿面。

  傅熙元受到了驚嚇,比被廣播點名還震驚:「你不是一直冷嘲熱諷根本不屑嗎?」

  馬維森撲過去摟住他嚎,嚎得撕心裂肺,字字滴血:「我那都是裝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