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白牆,燈籠高掛的古街小巷內,海風順著長廊吹起片片樹葉漫步石階,吹散了小竹凳上女人頭頂挽起的碎發。
古色古香的小酒家門口,安抒抒彎著腰洗著大盆里的鍋碗瓢盆。
她擦了擦頭上的汗,端盤起身的剎那腳底一滑,整個人摔坐在地。
不僅盤子碎了一地,手指也被碎片劃傷溢出點點血漬。
她狼狽不堪地想站起身來,一旁K歌房的胖老闆探出腦袋來,滿臉堆肉的臉上露出關切之色,「哎呀,安老闆,沒事吧你,怎麼都流血了。」
「你看你一個人經營酒家,也不請個人,多累啊,現在受傷了,可怎麼辦,我幫你洗吧……」
他邊說邊扭動著肥胖的身軀走過來,就要去拉地上女人的手。
安抒抒嚇得立馬不顧腿腳的疼痛彈跳起身,嘿嘿笑道:「沒事,就破點皮而已,我這皮糙肉厚的早習慣了。」
胖老闆賊溜溜的小眼直勾勾地注視著她纖長的脖頸,搓著鹹豬手就要靠近,笑得一臉戲謔,「你這還皮糙肉厚,都可以……」
「啊……」
安抒抒驚叫一聲,嚇得退後好幾步,「孩子們放學怎麼還沒回?我要趕緊去找他們!」
說罷,她便一副著急的樣子,轉身一瘸一拐地逃離那危險地帶。
要不是那個胖老闆是她開的漁村小酒家的房東,又欠了他兩個月的房租,看到他那副色眯眯的樣子,她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
她順著巷子走到盡頭,海風吹起她身下的褲裙和圍裙裙擺,一股大海獨有的咸腥味撲面而來。
大老遠的,她就看到了在落日餘暉下鬢角發白的婦人佝僂的身影,以及圍在她身邊的三個小身影,正手腳忙碌地撬著手中的海蠣殼。
這一刻,她鼻頭一陣泛酸,難言的苦澀湧上口腔。
她終是讓他們跟著她吃苦了。
「李姨,你這是幹嘛?你眼神不好等下戳到手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說著,她又看了眼身旁同樣拿著拿著小鑿子鑿海蠣殼的大寶和二寶,厲聲道,「你們也趕緊回去吃飯。」
大寶擦了擦臉上髒污的汗漬,甚至臉上還掛著個小海蠣,嘻嘻笑道:「老媽,那個漁場老闆說挖完這堆海蠣給兩百塊呢,這都能抵我們一天的房租啦。」
二寶同樣將手中的小鑿子鑿得飛起,胖乎乎的小臉都瘦了一圈,一臉生無可戀道,「媽咪,我們還是別開那個破酒家了,沒客人都賠光了,你還是跟我們一起挖吧,早點攢夠錢,我們就能回去了……」
說著,她曬得發紅的臉上小肉肉直抖,驀地,流下一顆碩大的珍珠眼淚,訴說她心中大大的委屈。
小寶在一旁認真地遞著一個個飽滿的海蠣殼給姨姨、給哥哥、給姐姐,眼睛亮晶晶的,更襯得她被鹽水浸泡的小手紅撲撲的。
她看見姐姐流淚,歪著頭瞪著大眼湊近給二寶吹吹,小嘴張了又張,滿是關心,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安抒抒看著原本白嫩乾淨的三胞胎,現在活脫脫像三個泡過泥水的泥娃娃簡直哭笑不得。
她搶過李姨手中的鑿子,愧疚道,「李姨,怪我,害得你們吃苦了。」
李姨擺擺手,拉著她坐在身旁,笑得一臉慈愛,「你胡說什麼啊,這哪是什麼吃苦,我老了還能回到從小生活過的地方,不知多高興呢。」
她指向夕陽下的一大片沙灘,眼裡滿是對過去的懷念,「以前啊,你媽媽就是在那裡天天跟在我身後纏著我給她堆城堡呢,也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安抒抒捂住臉,偷偷抹去眼角的淚。
昨天國外鄭哥還打來電話說母親再治療兩個療程,估摸就可以回國了。
以前她每個月都會匯五十萬給國外,現在匯款日期又快到了,她都不知道去哪裡找錢匯。
一家子挖海蠣挖到天色黑沉,才提著漁場老闆娘給的個頭小的海蠣回了家。
三個孩子在前頭跑著,安抒抒腳踝處疼得厲害,不敢表現出分毫攙扶著李姨就往回走。
恰時,兜里的手機響了。
安抒抒掏出一看,來電歸屬地居然是「火星」!
她趕忙走慢一步躲到後頭接起了電話。
果然,剛一接通,季輕顏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抒寶……寶……寶……,你們……們……」
電話那頭連續的卡頓聲,伴隨著電流嗞拉作響聲,急得安抒抒著急的「餵」個不停。
這三個月來,為了不讓人發現她的蹤跡,她和季輕顏聯繫也格外謹慎,從沒有用社交軟體啥的聯繫過,都約定好那些奇葩定位歸屬地,便是她打來的電話。
記得上一次她打來,定位的歸屬地還是外太空。
她連續「餵」了幾聲,那頭總算傳過來幾句其他字眼的聲音。
「抒寶,你可千萬別撿……別撿……路邊……邊的……男……男……」
安抒抒扶著額頭一陣心急如焚,不明白對面到底在說什麼?
她還打算要季輕顏先借個一百萬給她應急呢,就這電話信號,怎麼溝通?
「錢……錢……我要錢,顏顏……」
她焦急地喊個不停,但那頭直接「男……男……」的迴響卡頓個不停,最後「啪」一聲,只剩冰冷的「嘟嘟」聲在她耳邊崩潰。
安抒抒蹲坐在石階旁的石墩上,無語望天一聲長嘆。
不明白季輕顏說不要撿路邊的啥子?
驀地,耳邊傳來一陣男人若有若無的求救聲。
她循聲放眼望去,就見不遠處的沙灘上,拍打在岸邊的海浪里好像有個黑黑的人影。
有人溺水了?
她下意識不顧腳上的疼痛,跑了過去。
「救命,有沒好心人救救我……」
男人微弱的呼救聲越來越近。
安抒抒著急上前,俯身就想去拉他,卻在見到浸泡在海水中的男人臉時,頓時明白了季輕顏說的話意思。
「救命,美女,救救我,我被追債的扔到海里,遊了好久才游到這裡,你能不能給我一口飯吃,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
男人說得淒悽慘慘,一整個可憐蟲模樣軟趴趴地趴在沙灘上,眼神透著小心翼翼的祈求,希望眼前的好心人能收留他。
安抒抒緩緩起身,淡定地掃了眼他沾滿沙子的臉,又轉向別處,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道:「古話說,路邊的男人不能撿,我要撿豈不是傻瓜?」
說著,她便抬腿要走,卻被周柏霆一下子抓住褲腿,委屈巴巴道:「我不是路邊的男人,我是沙灘邊的男人,你可以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