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好像有雲層飄過,擋住了剩下的微光。
室內變得更暗了。
阮輕畫稍一抬眸,映入瞳仁里的是江淮謙深邃雋刻的眉眼。
他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並無進一步舉措。可即便如此,依舊讓阮輕畫手心在冒汗。
她在緊張。
江淮謙盯著她看,看她垂下眼睫,輕咬唇瓣,緊張無措的模樣。
半晌,他率先挪開目光。
「算了。」江淮謙鬆了松衣領,起身離開。
他回到原位置坐下,回歸正事:「剛剛的兩位同事,有什麼想法?」
話題轉的太快,阮輕畫沒能及時跟上。
她愣怔片刻,低聲道:「難分伯仲。」
江淮謙瞥了她一眼,「這裡沒外人。」
言下之意,他並不想聽她這種中規中矩的客套點評。
阮輕畫微哽,拉回思緒看他:「實話。」
她認真道:「按照今天的設計稿來說,子薇的會更特別有亮點,但譚灩的也不錯。」
江淮謙挑了下眉,翻看著桌面資料,「按照以往發揮呢?」
阮輕畫:「……」
看阮輕畫神色,江淮謙問:「不好回答?」
「……嗯,各有千秋。」
江淮謙嗤了聲。
阮輕畫訥訥,抬眸看他:「我說的是事實。」
江淮謙看她一會,捏了捏眉骨,沒再為難。
「出去吧。」
阮輕畫點頭。
她起身往外走,手剛扶住門把,後面的人問了聲:「她們兩位,你更想和誰共事?」
「……」
從會議室出去,阮輕畫覺得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她跑了趟洗手間,才回了自己工位。
一坐下,徐子薇便湊了過來,「總監留下你做什麼呀?」
阮輕畫看她,沒瞞著:「問了下我更偏向你們誰的設計。」
徐子薇眼睛晶亮,直勾勾望著她:「那你怎麼說的?」
阮輕畫笑笑:「我不是評委。我沒發表意見。」
徐子薇詫異:「啊?為什麼不發表,總監不是都問你了嗎?」
阮輕畫和她對視,認真道:「因為我和你們都是同事,我會有偏向。」
聞言,徐子薇靜默了會,打趣道:「不愧是我們正義的輕畫。」
阮輕畫沒多解釋,應了聲:「我先忙了,會有好消息的。」
徐子薇點點頭,沒再和她聊天。
兩人各自忙自己的,到下班時間,評選結果還沒出來。
一下班,所有人就跟放飛的鳥兒一樣,激動地撲棱著。
「終於下班了。」
「天知道我多期待這個周末。」
「我也是我也是,我聽說我們這回團建的地方不僅能泡溫泉,還能滑雪。」
「這回團建是大手筆了吧。」
「那江總會來的吧。」「怎麼,江總來了你想做什麼呀?」
……
阮輕畫聽著旁邊同事的討論聲,有些心不在焉。
孟瑤站在她旁邊,推了推她手臂:「你幹嘛?」
阮輕畫側目看她,「什麼?」
「不是說拿了全票嗎?怎麼看你一點也不高興。」孟瑤打量著她,小聲逼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輸了。」
阮輕畫無言,覷她一眼說:「沒有。我在想事。」
「想什麼?」孟瑤八卦趣味十足:「說給我聽聽?」
阮輕畫:「不說。」
孟瑤:「……」
兩人在旁邊小聲聊著,不遠處有行政部同事喊:「來了來了,車來了。大家先上車吧。」
阮輕畫和孟瑤不著急,慢吞吞地跟在後面。
兩人剛上車,便聽到行政部同事「誒」了聲:「怎麼多了兩個人?」
眾人一看,過道上還站著兩位同事沒位置。
「天哪,我不會是統計少了吧。」
同事苦惱道:「你們先等等吧,我下去問問看怎麼處理。」
沒一會,行政部經理上車裡看了眼,喊了聲:「輕畫。」
阮輕畫正和孟瑤看劇,聽到呼喊聲抬了下眼:「啊?怎麼了?」
行政部經理:「你跟孟瑤,方不方便跟江總他們一輛車?」
阮輕畫:「……」
她沒說話。
旁邊的同事好奇:「怎麼叫輕畫去啊?」
經理笑看著她:「那要不你們去?」
她說:「誰去都行,有人自動報名嗎?」
車內靜謐無聲。
她們打嘴炮可以,但真的要和江淮謙在一個車裡坐兩三個小時,估計動都不敢動。
經理也順勢解釋:「主要是輕畫和劉助理認識,我覺得會合適一點。」她看向阮輕畫:「行嗎?」
阮輕畫還沒回答,孟瑤興致勃勃道:「行啊,我們過去坐豪車。」
眾人:「……」
到兩人下車,車內同事哀嚎:「嗚嗚嗚我怎麼就錯過了這種大好機會。」
經理笑著調侃:「剛剛問你們也不舉手。」
「那不是怕嘛。」
下了車,阮輕畫和孟瑤被帶著往江淮謙那邊走。
他們這回旅遊,公司安排了一輛大巴車,剩下的部分人要麼自己開車要麼蹭領導的車,位置剛剛好。
除了江淮謙的私人車,最開始是沒考慮坐其他人的。
阮輕畫和孟瑤過去時,江淮謙已經在后座了。
劉俊在車旁等著,笑盈盈地和兩人打招呼:「阮小姐,孟小姐。」
他拉開車門,看向兩人:「得讓你們過來擠擠了。」
孟瑤看了眼,推了下阮輕畫:「你先上。」
她笑著道:「劉助,這是我們的榮幸。」
劉俊笑笑。
阮輕畫硬著頭皮,不得不坐在江淮謙旁邊。
江淮謙瞥了她一眼,淡漠地轉開目光。
可即便如此,阮輕畫也感受到了無形的壓力。她突然有些後悔,不該過來的。
孟瑤倒是很興奮,上車跟江淮謙打了個招呼後,就開始和劉俊聊天,沒點距離感。
阮輕畫聽著兩人胡扯,不自覺地挪了挪屁股。
江淮謙注意著她這些小動作,沒出聲。
突然間,孟瑤說了句:「輕畫,你怎麼一直擠我?」
阮輕畫:「……」
有那麼瞬間,她想手刃閨蜜。
她頂著幾個人看過來的目光,尷尬道:「啊?我沒注意。」
她面不改色說:「我剛剛在想事。」
說話間,她不得不往江淮謙那邊挪了點。
不經意的,她蹭到了江淮謙手臂。
車廂內開了空調,男人只穿著單薄的襯衫,隔著單薄的衣料,手臂溫度傳到她這邊。
阮輕畫怔了下,想縮一縮自己的手,又無處可放。
最後,她選擇放棄。
反正,好像也不差這一點接觸。
江淮謙目光直直地望著她,看她掙扎到放棄的一系列表情,瞳仁里閃過一絲笑。
他輕咳了聲,淡聲道:「餓不餓?」
阮輕畫怔了下,扭頭看他。
「我嗎?」
江淮謙掃了眼車內幾人,「你們。」
孟瑤撲哧笑了下,是一點都不怕江淮謙。
「還好,江總有準備吃的啊?」
接收到老闆目光,劉俊說:「有準備的,在我這邊。」
他從座位前抽出了紙袋,遞給兩位女士:「先墊墊肚子,到那邊估計得九點了。」
為了趕時間,大多數人都沒吃晚飯。
阮輕畫接過:「謝謝。」
劉俊:「客氣。」
阮輕畫拿著看了眼,裡面的東西不少。
有糖有果凍餅乾,還有酸奶礦泉水。
她其實不算餓,但這會看見了又嘴饞。
阮輕畫沒忍住,拆了包軟糖。
她嘗了顆,看向旁邊玩手機的孟瑤:「瑤瑤,吃糖嗎?」
孟瑤瞥了眼,笑著說:「好吃?」
「嗯。」
「那你給我吃一顆。」
阮輕畫沒猶豫,直接塞她嘴裡。
孟瑤嘗了嘗,眼睛亮了亮:「確實還不錯。」
她收起手機:「我看看還有沒有別的。」
阮輕畫把紙袋遞給她。
孟瑤選了包,又塞給她。
阮輕畫看著,想到旁邊還有一個人,小聲問:「江總,你要嗎?」
江淮謙瞥了眼放在她腿上的紙袋,把視線轉向她手心。
「可以。」
他突然說。
阮輕畫一愣,詫異看他。
江淮謙挑眉,一點也沒避著車內的幾人,慢悠悠道:「給我一包糖。」
阮輕畫:「……」
她呆滯三秒,低頭找糖。
找出來給到江淮謙後,她後知後覺想――他為什麼不自己找。
劉俊已經沒眼看下去了,閉眼假寐。
孟瑤聽著旁邊兩人對話,默默地塞上了耳機,跟阮輕畫小聲說了句:「輕畫我睡會啊。」
「好……」
司機正襟危坐,大氣也沒敢出,更沒敢回頭看。
江淮謙撕開手裡包裝,阮輕畫餘光注意到,他吃了一顆。
……
天黑了。
車子平穩行駛在路上,只偶爾有路燈光若隱若現照進來。
阮輕畫把拆開的糖吃完,也下意識闔眼休憩。
不知不覺,人就睡了過去。
但她坐的位置不適合睡覺,即便睡著了,眉頭也是緊鎖的。
江淮謙側目,盯著她睡顏看了半晌,抬起了手。
聲音也隨之落下:「開慢點。」
司機應了聲。
阮輕畫做了個夢,夢裡阮父和馮女士在爭吵。
兩人從恩愛夫妻變成敵對夫妻。家裡的吵鬧一直沒停,偶爾還會殃及到她這個在房間裡做作業的小學生。
各種尖酸刻薄的語氣鑽入她耳內,她捂著耳朵想逃避,可那些聲音卻像是魔咒一樣,源源不斷地鑽入,讓她無處可逃。
她緊鎖著眉頭,非常想從噩夢中掙脫開。
……
忽然間,她的耳朵好像被人用溫熱的掌心捂住。
阮輕畫眼睫毛動了動,下意識地尋了個更舒服的位置。
江淮謙看她這樣,微微鬆了口氣。
他手彆扭地捂住了她耳朵,抬起眼看向發出手機鈴聲的劉俊,眼神凌厲。
劉俊壓著聲:「抱歉。」
江淮謙掃了他眼,壓著聲道:「下不為例。」
劉俊點頭,確定自己把手機調成靜音後,才敢回打電話人的消息。
回完,他借著後視鏡看了眼後排。
孟瑤在睡覺,而另一邊的兩人……阮輕畫幾乎是靠在了江淮謙身上,耳朵被他用手捂住。而江淮謙的另一隻手,虛虛抬起,擋住了窗外偶爾滲透進來的燈光。
劉俊咋舌,不得不對阮輕畫另眼相看。
他最初以為江淮謙是對阮輕畫有點意思,可現在看,這不單單是一點意思。
他在國外就是江淮謙的助理,跟了他有一年多了,還是頭一回見他如此溫情細心。
果然是面對的人不同。
劉俊看了會,對上江淮謙的死忙注視,心虛地收回了視線。
害怕。
阮輕畫這一覺,除了做了個噩夢,其他一切都很好。
她醒來的時候,車內依舊安靜。
在注意到自己睡在哪後,阮輕畫一顆心提到了喉嚨處。
她偷偷地往旁邊瞥了瞥,江淮謙睡著了。
還好。
阮輕畫慢吞吞的,小心翼翼地挪開了自己腦袋。
她調整了下自己坐姿,背脊挺直,熬到了目的地。
下車時,她覺得除了江淮謙,其他三人看她的眼神不對。
但又說不上來是哪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