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會誇人

  「我這幾年?」景瀟冶重複一遍他的話。

  「嗯,我很想知道,我們分別開後,你去了哪裡,有什麼樣的奇遇能讓你變成現在這樣,靈力和謀略都是這麼的出挑,這麼厲害。」易陪思往後一傾,雙手撐在身後的榻上。

  景瀟冶先是頓了頓,欲言又止,想忍住笑,卻實在忍不住:「易陪思,你是不是被別人誇獎那麼多次但從來沒學過怎麼去誇別人?哪有你這麼誇人的,聽起來好牽強,也怪彆扭的。」

  怎麼誇人易陪思倒是真沒學過,可他沒有在誇人啊,易陪思呆了呆道:「我沒有誇你啊。」

  他回憶了一下剛剛自己說的話,聽起來確實像在誇他……他只是想問一問景瀟冶以前的經歷。

  易陪思知道自己說不過他的伶牙俐齒,他收了聲,把話咽進肚子裡。

  見易陪思這樣,景瀟冶實在是不忍心了,他知道他臉皮薄:「好了,我不嗆你了,關於我的一切,以後都會告訴你的。」他說。

  次日。

  今日休沐,景瀟冶醒來已經是巳時,難得他睡得這麼久,昨日和易陪思相認,心情還不錯。

  推開門,陽光有些刺眼,下了一晚上的雨,地面濕漉漉的,露水從葉片滾下,滴滴答答迸裂,倒還算動聽。

  遠處飛來一隻信鴿,景瀟冶抬起手,信鴿停在他手臂上,他抽走鴿子腿上綁的密函。

  密函上只寫了四個字:抓緊時間。

  他全然沒當回事,手指一彈,將密函燒了個乾淨。

  庭院有一些婢女在掃落葉,他問禾月:「應公子醒來了嗎?」

  禾月微微彎膝行禮,回答:「還沒有,大人要去找他嗎?」

  景瀟冶微不可察地笑了,擺擺手:「不用,讓他接著睡吧。」

  禾月道:「是。」

  他朝著客房的方向望了望,不知在沉思什麼,片刻收回目光,表情一如既往,而眼神,卻多了幾分柔情。

  雨後,世間萬物都被洗禮的純淨,景瀟冶掃了幾眼庭院的花木,良久,他說:「我記得庭院這些花是你負責的吧,照顧的很好,一會去領些碎銀子。」

  禾月望著被昨夜大雨打壞已經萎蔫有些還敗了的花朵,真不知她家大人是覺得哪裡好,匆忙愣道:「是……」

  等景瀟冶走後,幾個婢女走了過來,禾月還在懵怔當中,不敢相信地說:「你們看見了嗎?剛剛大人對我笑了……」

  「看見了看見了,大人笑起來居然這麼好看,情意綿綿的呢。」

  「這是重點嗎?大人今天心情好是嗎?平常他哪有閒心去看花……」

  「好像真的誒!大人遇到什麼事情了?心情這麼好?」

  ……

  旦恆地牢。

  「景相安。」

  「景相吉祥。」

  景瀟冶大步穿梭過地牢守衛,步履輕盈,不急不緩,舉起令牌示意地牢總管:「奉陛下命令前來審問,虞芷意和丁野況關在哪裡?」

  總管伸出手,畢恭畢敬指向一側:「大人,在這邊。這幾日兩個人可是蠻不講理,吵的牢房雞犬不寧的,不過相信景大人出馬,定然會馬到成功、大顯身手、無所不能……」

  「好了。」拍馬屁的功夫倒是有的一說,景瀟冶沒什麼耐心聽,抬起手示意他閉嘴,牢房總管還算有分寸,立刻住口不說了。

  地牢里,虞芷意和丁野況被關在一起,這幾日的審問,兩個人已經憔悴了,虞芷意一根根拔著牢里的雜草,忽然失去耐心,猛地把草摔在地上,抱怨道:「什麼時候能出去!」

  「你可省點力氣吧,君主會救我們的。」丁野況道。

  兩個人聒噪的聲音可不小,景瀟冶對總領說道:「你們都退下,我獨自一人前去審訊。」

  「是。」總領抱拳,臨走前提醒他:「大人要當心,他們兩個滿口胡話,不能輕易相信啊。」

  景瀟冶道:「我心中有數。」

  等人撤走後,景瀟冶悠悠漫步到他們面前,瞧著虞芷意和丁野況還有精力在那裡你一言我一語地拌嘴,他失笑道:「你們兩個,坐牢的滋味怎麼樣?」

  虞芷意抬起頭,見是他,氣急敗壞地說道:「公儀瀾,你可算來了,快放我們出去!」

  景瀟冶搖了搖頭,忙不迭說道:「我可不能放你們出去。」

  虞芷意蹙眉,嗆聲道:「那你來幹什麼?看我們笑話還是來挖苦我們?」

  「怎麼會。」景瀟冶拿出食盒遞給虞芷意,說道:「我不能放你們出去,但能讓你們吃的好些。」

  虞芷意接過沉甸甸的食盒,難以置信地看著景瀟冶,她與丁野況對視一眼,隨後打開食盒,裡面的菜色確實不錯,這幾日的饅頭稀飯吃的她要吐了。

  她覺得公儀瀾也沒這麼好心,想問這裡面是不是下毒了,但她覺得公儀瀾沒有那麼蠢,虞芷意擅長製毒,就算下毒也毒不死她。

  景瀟冶將筷子遞給虞芷意,並說道:「你們最好快點吃,我不想在牢里多待。」

  牢里陰冷還有一股子霉味,這片地牢只關了他們兩個,多少是有多孤獨了。

  若是運氣好,夜間會有老鼠出現陪一陪他們,可以抱有期待。

  那邊丁野況早就習慣了公儀瀾這個死樣子,他已經一口菜一口飯,大口吃起來了,不忘記問道:「君主有說什麼嗎?」

  景瀟冶道:「君主說會派人來救你們……別用滿懷希望的眼神看著我,那人不是我。」

  虞芷意娥眉輕蹙,問:「那是誰?」

  丁野況嚼著飯,漫不經心道:「想要突破重重看守,肯定要派最強最靠譜的來,八成勾鶴。」

  意識到好像說錯了話,丁野況忽然噎住,及時止損,挽回道:「呃……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公儀瀾你別這麼看我……我沒見你和勾鶴比試過。」

  景瀟冶收回目光,冷笑一聲,沒理他。

  虞芷意揉了揉眉心,一臉不太情願:「勾鶴要來?還是別了吧……我不想讓他看見我這副狼狽樣子。」

  丁野況噗嗤笑出聲,飯都要噴出來了:「得了吧,人家勾鶴都不想理你,你一個還勁應勤,我看著都尷尬。」

  虞芷意暴躁道:「丁野況!閉嘴!」

  丁野況擺擺手,閉嘴了。

  虞芷意也動起來了筷子,她問:「公儀瀾,那日我暗示你動手,你怎麼沒反應?」

  那日追遇魏清衡都在,還有江頎玉江漣等人,景瀟冶雖說不懼怕,但也不是個無腦之人,那時候動手,太蠢了。

  更何況易陪思也在,他不能暴露身份。

  景瀟冶瞥了一眼虞芷意,嘲諷道:「你們選擇追遇和魏清衡在的時機動手,我覺得愚蠢,你們太高估自己的實力了。」

  要不是現在虞芷意被鎖住了神力,她肯定要和公儀瀾大打一架,就算知道自己打不過公儀瀾也要打。

  他說話也太氣人了!

  她窩著一肚子火,抬頭,見景瀟冶垂下眼睛盯著她,虞芷意一驚,疑惑道:「怎麼?」

  誰知景瀟冶將手帕遞給虞芷意,道:「你臉上有血。」

  虞芷意呆住了,公儀瀾平時都是對她愛搭不理滿臉嫌棄,怎麼今天這麼款款溫柔,她問:「今天吹什麼風,你心情很好?你別笑啊,有點滲人……」

  「是不錯。」景瀟冶沒有收起笑容。

  看見他這麼笑,虞芷意別提多麼驚奇了。

  那邊丁野況已經吃完了,他靠在草堆上,滿意地撫摸著肚子:「難得公儀瀾做一次好事,我心情也不錯。」

  見他們已經吃好,景瀟冶拿起食盒,轉身走向門口,頭也不回,臨走前他停下來,聲音揚了揚:「那我走了,你們有事的話,記得千萬別找我。」

  景相府。

  易陪思推開門,一束金燦燦的陽光打在他臉上。

  今天天真好啊。

  自從景瀟冶知道自己是易陪思後,就不安排侍衛看守了。

  侍女端著一碗湯遞到易陪思面前,微微躬身道:「寧公子安。」

  這位侍女的穿著與其他侍女不同,想來應是官位較大。

  「這是?」易陪思問。

  央柳回答:「奴婢是相府的掌事婢女,主人說吃什麼補什麼,所以這是主人安排奴婢為您燉的豬蹄湯。」

  豬蹄湯?

  易陪思扯唇笑笑,還吃什麼補什麼,他那隻胳膊不早就被景瀟冶醫治好了?還用得著這麼補嗎?

  易陪思面含微笑地接過:「……辛苦你了。」

  央柳道:「不辛苦,主人說他不在的時候,要奴婢照顧好您,您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就好。」

  想起那日景瀟冶身體出現異況,易陪思不太放心,問道:「你們公子,會不會有時明明不是高燒,卻呼吸錯亂,身體發燙?」

  央柳一頓,搖頭道:「奴婢不知。」

  易陪思沒察覺到她這細小的表情,他在想央柳作為掌事姑姑,料理景瀟冶日常起居,居然也不知道。

  他一直隱隱約約覺得,景瀟冶有很多事情瞞著他。

  ……

  景瀟冶回府後,央柳推門走進,對方正在更衣,脫下外袍,雪白的裡衣在肩膀處有一道血跡。

  央柳急忙走上前:「主人?您怎麼了?」

  瞟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血跡,景瀟冶開口道:「我沒怎麼,這不是我的血。」

  察覺到央柳遲疑的眼神,景瀟冶解開衣物,露出完好無損的肩膀,問道:「現在信了?」

  央柳這才放心,鬆了口氣,景瀟冶將帶血的衣服丟給央柳:「燒了吧。」

  「是。」央柳喉嚨一緊,怯怯問:「主人,那……這是誰的血?」

  火爐裡衣物在不斷燃燒著,景瀟冶道:「今日回了一趟臨川司,有幾個探子潛伏在暗處,被我發現後解決了,血應該是那時候濺到的。」

  央柳將乾淨的衣物雙手捧起遞給景瀟冶,小心翼翼問道:「那,主人應該沒有被發現吧?」

  「沒有,警惕的很。」景瀟冶穿好衣衫,瞧見書房桌子上多了好多紅紙包著的禮品。

  景瀟冶眼眸微垂,望向其中一份禮品:「這是?」

  央柳將一份婚書遞給景瀟冶:「主人,今天彭將軍府中派人來,將這些東西放下,說是幾月前彭小姐在宴會上見到您之後就一直念念不忘,茶不思飯不想……於是彭將軍就來向您提親了。」

  「怎麼答覆的?」景瀟冶問。

  央柳雙眸低垂,長長的睫毛蓋住眼裡的情緒:「奴婢怎麼敢擅自決定,只是回了那些人,說是等主人回來再給答覆。」

  景瀟冶走到桌前,目光平靜地掃視著這些禮品,眼一凜,說道:「我不是說過,我不在,相府的大小事宜都由你定奪,怎麼忘了?」

  央柳神情不安地說道:「可是這是主人的終身大事……奴婢不敢定奪。」

  景瀟冶顯然已經心情不佳:「終身大事?你見我什麼時候對婚嫁之事感興趣了?委婉拒絕了就好,再說,有什麼不敢的,她要嫁給的是旦恆國的景相,又不是我。」

  央柳委屈道:「可是……奴婢覺得,還是要有一位夫人照顧主人的……」

  景瀟冶一個冷眼,央柳急忙搖搖頭:「奴婢說錯了話,還請主人責罰。」

  景瀟冶手一揮,將桌上的禮品推到一旁:「一會處理了。」

  央柳用力點頭,將新的一批靈核遞給景瀟冶,景瀟冶接過,將它們放在一旁,道:「這幾日不能用靈力了,再吃下去,身體就吃不消了。」

  央柳自然是知道的,她道:「奴婢這幾年看著您吃靈核受苦,真想替您承受痛苦。」

  「你是女子,怎麼能替我受苦?」景瀟冶笑了笑:「再說了央柳,你堂堂一位臨川司的少主,我死了,你升為首領,這豈不是更好?」

  央柳心一驚,立刻跪下:「奴婢會一直是主人的奴婢,絕不敢有絲毫僭越之心。」

  景瀟冶瞥了她一眼,道:「你別動不動就跪,起來,這不好看。」

  不過方才央柳的話倒是提醒了他,最近是耽誤了些時間,君主交給他的任務要抓緊完成了。

  「君主可有新的消息傳來?」他問。

  央柳道:「君主說,希望您過一陣子,回一趟代聖,並且拿到凝絲。」

  景瀟冶嗯了一聲,那雙眸子依舊深邃的不見半點波瀾,他笑道:「說的輕鬆,連凝絲是什麼都不透露,怎麼找?」

  這五年也在旦恆各地搜查過,皇宮景瀟冶能去到的地方他都尋找過,半點凝絲的影子都沒有。

  君主只是說凝絲只存在於最乾淨的地方,靈魂聖潔的人觸碰便會瑩瑩生輝。

  景瀟冶輕然一笑,靈魂聖潔的人?

  這普天之下,能有幾個做到靈魂真正聖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