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星分翼軫

  傳言,在旦恆國,有這樣一個人物。

  自幼天賦異稟,才華出眾。十五歲成為雲歸門首席大弟子,靈力高超,劍法出挑。十七歲出山,率領四萬精兵大破敵軍,同年與旦恆國承澤王江頎玉並列「旦恆雙賦」頗具盛名。

  旦恆王江橈賞識他,讚許他有「星分翼軫,地接衡廬」之盛名,故賜封號「翼軫君」。

  他就是易陪思,據說他不光是實力出眾,長得更是如仙人般好看。

  易陪思來旦恆國那天,可不得了。

  馬車裡的公子輕輕掀起帘子,他一身潔白的素雲長褂,脖間圍著雪銀貂毛,眉目溫和如畫,眸簾春水,寒雨皆融。

  五官精極致,一身美人骨。

  這活活是畫中走出來的人,別說是旦恆,就是其他國家的美人都放在一起,都沒有這易陪思出挑。

  旦恆王封他為皇子太師,賜他住在風景宜人、茂林修竹圍繞的唯霜軒。

  旦恆一百四十七年,六皇子江漣登基,國號康元。裴氏溫婉賢淑,封為皇后。

  江漣登基已有半年,可謂是體察民心,朝乾夕惕,他忙於在癸殿批閱奏摺,很少理會後宮之事,後宮只有位皇后和良妃瓊妃三位佳麗。

  殿外雲濤翻湧,瞬息萬變,殿內燈火通明,雕工精緻的熏爐散出的龍涎香淡幽地飄在空中,盤旋蜿蜒,虔誠地訴說著清煙正暖。

  江漣在書房批完一天的奏摺,龍指揉了揉眉心,走到銅鏡前。

  窺鏡則是修正自己,以鏡為鑑不僅僅是修正衣冠,江漣相貌不俗,雖登基不久,但一雙深邃程亮的眼睛似見過山河萬代,緞錦般的墨發用冠冕束起,玄色龍袍,一身帝王氣。

  「李德宴。」江漣道。

  李德宴是與江漣一起長大的小公公,朝夕相處十餘載,他們年紀相仿,關係親密,江漣登基後,他也提名成為了內務府總領太監。

  李德宴膚色雲白,眉眼尖銳,不似容易親近之人。有宮女想用銀兩賄賂李德宴,為取得皇帝經行消息,來日搖身一變成為主子,這樣的人太多,李德宴看的透徹,怎麼會如她所願?結果對方是富貴夢一場空,還挨了二十大板。

  李德宴剛剛添了炭火,入了冬,天涼了起來,殿大門緊閉隔住了外面的冷風呼嘯,卻仍然時不時有一陣風撩撥,似乎想觸碰龍威。

  他聽見帝王宣語立刻放下手中的銀絲炭,撲了撲手,撣掉炭灰,拿起拂塵清了清嗓子:「誒,奴才在。」李德宴匆匆走去。

  「去唯霜軒吧。」江漣放下玉璽,上好的徽墨搭在御用歙州硯上,宣紙上臨摹的二京賦墨跡字跡鋒利,色澤黑潤。

  天氣如此嚴寒,江漣捧著手爐還覺得苦寒難熬,很難想到古人硯冰堅、手指不肯屈伸時會是怎樣一具風味。

  「嗻。」李德宴低頭回答。

  唯霜軒。

  只是走近就聽見了琴音。曲子婉轉,餘音繞樑,彈奏者想必內心很平靜。

  江漣推開門,易陪思背對著他在撫琴,公子青絲如墨,又如白銀盤裡面的青螺,只是隨意散著,也遮不住他的美人骨。他手指乾淨修長,輕輕放在琴弦上,琴弦熠熠生輝,如同一幅水墨畫。

  此琴名憑華,琴弦由凝絲製成,珍貴至極,憑華琴與易陪思靈魂相契,易陪思手指一觸碰,琴弦便會盈盈生光。

  易陪思回眸,他睫毛修長,眉目清晰,皎然如鏡的眼眸烏黑澄亮,遠遠瞧著,就能想到秋水共長天一色的大觀美景。

  「參見陛下。」易陪思起身行禮。

  「師尊免禮。」江漣脫了外袍,坐在了易陪思榻上。

  「今晚在師尊這裡歇息。」他說。

  瞧他這副樣子,易陪思就知道是又與皇后吵架了。

  江漣是易陪思看著長大的,心性脾氣都頗為熟悉,江漣與皇后奉旨成婚,江漣雖說對皇后沒有男女情愫,但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這幾年,待她很好,什麼都沒少。

  皇后是將門之女,性子剛烈了些,在一些事務上過於強勢,江漣不喜歡她的性子,始終把皇后當成皇后,而不是自己的妻子。

  見江漣腰間的月輝白玉佩,易陪思眸子一動。

  旦恆夏冬之時季節變化無常,月輝白玉性暖,冬天握在手裡也不覺得冷。

  這玉佩,想必是皇后送的。

  「嗯,外面天寒,陛下喝杯熱茶去去寒吧。」易陪思拿起茶壺倒了一杯,走在江漣身邊,遞給他。

  江漣一飲而盡。

  易陪思在他旁邊坐下,問道:「說說吧,這次又是因為什麼吵架了?」

  江漣蹙了蹙眉頭:「孤與皇后講不了幾句她就生氣了,孤看到她就煩心。」江漣嘆口氣,哀怨道:「孤還是喜歡師尊這種性格,溫柔又強大,要是有這樣的女子,該多好。」

  易陪思微微搖頭,道:「皇后雖然強勢,但對陛下之心真誠,也將後宮打理的井井有條,陛下,你們是夫妻,除了相敬如賓舉案齊眉,更要多從對方角度考慮。至於你說,你更喜歡為師這種性子……」

  易陪思忽然噤了聲,無奈笑道:「可溫良恭順的女子多了去了,陛下也沒多瞧幾眼哪一個,還總和為師抱怨,她們無趣呢。」

  此話一落,江漣立刻道:「師尊和她們不一樣的!」

  他師尊這麼好,誰敢說易陪思無趣,江漣第一個饒不了他。

  師尊以後要是成親,師娘一定要是天下最好的女子,他定會賜師尊一場風風光光的典禮,什麼都不能少。

  寒風從未止,吹的木門沙沙作響,江漣看著易陪思穿的單薄,脖頸和手腕都露在外面,惟霜軒確實比皇宮他處冷了些,江漣道:「師尊,天這麼冷,孤叫人多給你加一些炭火吧。」

  雖然給奴才們幾個膽子,他們不也敢怠慢了翼軫君,但是他師尊那麼嬌貴,他不忍心他病了。

  易陪思抿唇一笑,道:「謝陛下,明日陛下還要早朝,早些睡。」

  江漣關心道:「師尊也早點休息吧。」

  「嗯。」易陪思轉身也躺下了。

  兒時江漣就喜歡居住在易陪思這裡,可以說,他是他師尊親手帶大的。

  江漣批閱奏摺,易陪思闔眼要睡了,江漣往易陪思那邊靠了靠,似乎這樣,就能更暖和一些,這一靠近,江漣便聞到一股清淡沁人的香味:「師尊是換什麼香料了?」

  易陪思道:「頎玉昨日送我的木蘭香,陛下聞著可好?」

  江漣眼眸瞟了一下床簾上掛著的一個做工精細的香包:「皇兄還真是偏心,好的東西都給師尊了。」

  易陪思道:「若是陛下喜歡,為師便將這個送與你。」

  江漣哼道:「不了,皇兄給師尊的,孤才不稀罕。」

  易陪思笑笑:「好吧,陛下不稀罕的話,為師就自個留著了。」

  第二天清晨。

  易陪思貪睡醒得晚,不過江漣得起早,小廚房做好的早膳已經在前室,江漣醒來換好衣服,獨自用完膳便去早朝了。

  等易陪思醒來,已經是正午,他走在路上,看見園子裡的茯苓有些敗了,他伸出手凝聚靈力,茯苓花又重新綻放了。

  看見潔白的茯苓開的正盛,易陪思的心情也好了些。

  旦恆國皇宮的正中央,是一棵有著千年歷史的鳳凰花木,葉如鳳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這棵鳳凰花木庇佑著旦恆繁榮昌盛,是旦恆的國花。

  見禮部尚書與御史匆匆忙忙趕去癸殿,數著日子,要到殿試了。

  宮殿門口,伶梧將軍手握長劍,站在台階前。

  那人胸前覆有鎧甲,面如玉冠,精緻的發冠讓人挪不開眼,他雖年少,卻是皇家一等一的侍衛高手,天賦異稟,伶梧在旦恆的地位也是不可動搖的。

  易陪思行禮道:「伶梧將軍。」

  伶梧回禮道:「翼軫君。」

  易陪思望著伶梧,心中感嘆這少年什麼時候變得這般高了,剛認識那時候,還只是個剛舞象之年的小男孩。

  李德宴從殿中傳道:「翼軫君,請入癸殿。」

  旦恆國皇城的每一個殿都有名字,按照十天干來取,皇帝辦公的宮殿,稱之為癸。

  皇帝休息的宮殿,為壬。

  越往前,宮殿的地位越低,可以想到,宮女太監們居住的地方,是甲殿。

  伶梧伸出手道:「翼軫君,請。」

  易陪思走進癸殿,其他的大臣從殿內走出,向易陪思行禮。

  江漣本是垂眸看著桌前的地圖,愁容不展,見到易陪思來,神情很快緩和,眉宇間露出暖意,他立刻走過去迎接他。

  「師尊,你來了。」江漣道。

  「嗯,在想什麼?」易陪思問。

  江漣帶他走到地圖前,眸光落在地圖的各國領土上,江漣道:「這天下,大概可以這樣分。」

  「四大國,北越、華楓、旦恆、祈梁。」

  「不屬於四大國家的還有一些組織門派,靈修城、臨川司、沉水望和……」江漣抿著笑,望著易陪思道:「和師尊來自的雲歸門。」

  「幾年前華楓雙子聯手反了,從先帝魏居頌手中拿走了皇位,二皇子魏清衡在位這幾年,因為祈梁和北越的幫襯,華楓日子好了許多,再加上靈修城……」

  江漣說到這裡停頓了,他笑道:「誰能想到,那靈修城的追遇就是華楓的大皇子魏懷懌呢。」

  誰不知道靈修城追遇的名字呢,那是何等的威風,不光是追遇,靈修城無論哪一位尊上單拎出來都出挑的很。

  易陪思指尖落在地圖上華楓國的位置:「前幾年,聽聞這件事,確實很令人驚異,華楓無疑有著靈修城庇佑,實力大增,銳不可當。」

  「師尊所言,必當是鞭辟入裡,四大國實力相當,即使另三個國家聯合起來,旦恆也沒在怕的。北越王喻凌,華楓王魏清衡,祈梁王寒祺繁,每一個都是實力相當的天之驕子。」江漣說著。

  所謂的天之驕子,這裡還有一位呢,易陪思含笑:「陛下您也是。」

  江漣被誇,臉上的愁容舒展開來,一季清風掠過,雲開霧散見月明:「謝師尊誇獎,我旦恆的實力,會繼續提升,日後如果有戰爭,孤定會保護好旦恆的子民們。」

  大殿門口。

  「本公主要去見皇兄!」江漪令被幾個侍衛攔在門外,她探出頭望著癸殿裡面的江漣和易陪思,她被關在晴更殿月余,好不容易被放出來,第一個要見到的就是關她的人!

  可惡的皇兄!

  伶梧伸出手臂擋住江漪令,禮貌道:「公主殿下,沒有陛下命令,您不能進去。」

  這小祖宗又來作妖了,李德宴不安道:「公主,陛下在與翼軫君議事。」

  江漪令哪裡聽得進去,一雙杏仁眼轉了轉,臉上露出氣憤的表情,看見對方是伶梧,臉上的陰雨少了些。

  說起來,她和伶梧也是半月未見了。

  他好像長高了。

  不過,這不影響她要見皇兄,江漪令眉頭皺起,喊道:「你別攔我!」

  伶梧聽命於江漣,江漣的話是最高的行動指令,他一字字重複道:「公主,您不能進去。」

  對方的聲音清亮如源泉般帶著嚴肅與莊重,但也沒用,江漪令才聽不進去,硬是要闖進去。

  殿外嘈雜的聲音傳入癸殿,江漣抬眼向外面探去,問:「外面怎麼了,這麼吵?」

  「聽聲音,像是漪令公主。」易陪思道。

  李德宴彎著身子小跑過來:「陛下,陛下,是公主殿下想見您。」

  江漣眉頭微蹙,憂愁浮上眼底,這小祖宗剛解除足禁,又來鬧了。

  「讓她進來吧,李德宴。」江漣道。

  李德宴:「嗻。」

  「皇兄!」江漪令活蹦亂跳地走了進來,邊走便說道:「你可終於捨得讓妹妹我進來了,伶梧真的是太兇了,什麼時候治治他,這麼巧,翼軫君,您也在。」她轉向易陪思,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易陪思也行禮道:「公主殿下吉祥。」

  江漣收起桌上攤著的地圖,漠然問道:「你來這裡,有什麼事?」

  「這是什麼話呀,皇兄?」江漪令走到他身邊,挽住江漣的手,語氣柔和道:「妹妹想皇兄了,來請安有什麼錯?」

  「請完安了,該回去了,孤還要和翼軫君議事。」江漣伸晃了晃肩膀,想移走江漪令的手,奈何這丫頭握的太緊了,根本松不開。

  「我不要回去!這一次我還有別的事。」江漪令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江漣目光移向她:「說。」

  江漪令不想暴露自己偷跑出皇宮,可是這件事非常重要,不得不說:「前幾日在皇城壅都,我見到了一個女子,不像是旦恆人。她……給我的感覺很奇怪,一靠近她,我會渾身乏力,像靈力被抽走了一樣。」

  話落,江漣和易陪思神色微奇,江漣示意她接著講,江漪令才說道:「她帶著斗笠,我看不清她的樣子……」

  易陪思凝神了片刻,詢問:「那這位女子,有做什麼可疑的事?」

  「……有。」江漪令細想確存在有可疑之處,那個女子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走了許多家客棧,是什麼來著?江漪令苦苦回想,想起來了……是靈核。

  「她好像說了一嘴,想購入大量靈核。」江漪令道。

  靈核,是靈獸儲存靈力的晶核,在任何國家都是珍貴的事物,如果修士服用,可以增強靈力,不少人通過靈核彌補自己實力的不足。

  「你是說,靠近她會感覺渾身乏力?」江漣思索著,如果有這種情況,大約是那女子身上有什麼香料,或者自身使用了什麼靈術。

  香料傍身,有暈眩或者心氣不順的效果不足為奇。

  購入大量靈核,這倒是,有些奇怪了。

  一般的修士一天吸入一至兩個靈核的靈力就足夠使用。

  當然靈力吸入也不是越多越好,每一位使用靈術的修士身體裡都有一個類似容器的東西用來存儲靈力,容器大的,自然能儲存更多靈力。可若是吸入的靈力遠超於容器的容量,那後果輕則靈力混亂,重則脈絡顛倒,自爆而死……

  那女子想收入大量靈核,要麼就是有人即將練成大型靈術,要麼……用於提升軍隊實力。

  「陛下,這件事派人去調查吧,如果是他國別有動機的人,那就不好辦了。」易陪思說。

  畢竟這位女子出現在了旦恆,既然已經出現,就需要在事情還不嚴重之前解決。

  輕則引發騷亂,重則禍國殃民。

  「嗯,這件事,先封鎖住,孤會派人去調查,漪令,你先下去吧。」江漣道。

  等江漪令走後,江漣依靠在龍椅上,沉重地嘆了口氣。

  易陪思與他認識數年,江漣這副樣子,易陪思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在憂愁什麼。

  他安慰道:「陛下,不用憂愁,最近朝廷瑣事繁多,這件事讓為師去解決。」

  江漣欣喜,易陪思出手,他太放心了,於是江漣道:「有勞師尊。」

  「為陛下分擔,是臣子最應當做的。」易陪思笑了笑。

  要問江漣和易陪思是怎麼認識的?

  那年易陪思出山不久,與旦恆的三皇子江頎玉熟識,也就是如今的承澤王,二人聯手破了秧離國的精兵,雖然對方只是一個小國,實力卻不可忽視。

  易陪思回到旦恆,第二年,先帝讓他做太子太師。

  太子江漣年幼拜易陪思為師,易陪思教導江漣讀書,習武方面,江漣很有天賦,易陪思指點一二,江漣就能通悟。

  如今江漣登基,江頎玉為承澤王,易陪思作為江頎玉的好友,江漣的恩師,有他們二人在,加上本人實力強的沒得說,他這個翼軫君風生水起,地位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