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與天斗

  「態度奇怪?我嗎?」向山揉了揉臉,「哪裡奇怪了,很明顯嗎?」

  大衛嘆了口氣:「我知道嘛。你不喜歡那個小鬼。」

  「他當年呆過的那支豪阿族武裝,可是參與過屠殺的。」向山晃了晃腦袋:「由於缺乏記錄……但是從時間上推斷,他完全有可能參與過一場……或者四五場場屠村行動,或者某個邊緣城市裡的滅門狂歡……」

  大衛也嘆了口氣。

  向山又看向陸軒宇:「你是不在那,所以不知道……唉,真的慘。我那朋友的筆記提到過,難民營有一些倖存者……」

  英格麗德接過話頭:「有一個女人。屠殺者闖入她的家,強迫她的兒子和她**,然後殺了她的兒子。接著,他們在她丈夫面前強暴了她,然後又殺了她的丈夫。最後,她的女兒被那些屠殺者帶走。她被砍了一刀放血,但沒死,被人拖到維和部隊的駐地附近。」

  「還有一個案例。也是一個女人……屠殺者命令那個村子所有帶著孩子的女人出列,然後掄起自己的孩子往柱子上砸,直到把孩子砸死。」

  大衛一隻手蓋住自己腦門:「我要吐了。」

  「這只是被神原偶然寫進日記的部分。他也不是專門去調查這個的。」向山嘟囔:「去幫他收拾的時候呢,我也看到了那個難民營的邊緣。那個臭味,那個……滿地都是血和屍體啊。滿地都是。」

  「隼那個小鬼,他可能就是那些暴行的一部分。他可能曾面不改色的殘殺一個家庭……用最殘酷的手段。」

  大衛開口道:「但這是因為他是一個謝盧凱米多姆人……出生在哪不是他自己選的。」

  「被他殺的也是謝盧凱米多姆人。」

  大衛氣笑了:「你要這麼槓的話,他首先就是被謝盧凱米多姆人殺了全家的謝盧凱米多姆人。」

  向山點了點頭:「給他哈草的軍閥……殺來殺去的大人……真要說的話,每個人都比這個孩子更有問題啊。但是,他就是那屍山血海的一部分啊。我還隱約聽得到遠方的哭聲。因為被殺的人你不認識你就……」

  大衛搖頭:「英嘉的亞契人覺得,孩子得能自立,才算有完整的生命權,才算我們這邊的『出生』。那麼你大可以覺得,他在遇到神原之後才算是一個人。神原給了他機會,他在努力過上另一種人生。」

  「我曉得啊……」向山嘟囔:「沒必要在逼他去成為恐怖分子嘛。我曉得啊……」

  英格麗德突然伸出手,揉了揉向山腦袋:「嗯,嗯,你很努力啊,山兒……」

  向山眼睛一紅,然後看向陸軒宇:「好吧,剛才的話可能也是一些場面話……我也不確定。但其實還有其他的理由。」

  陸軒宇算是知道自己為什麼被叫來這裡了。他與那個叫隼的小孩有點牽扯,但是又不知道前因後果,可以算是一個理想的傾訴對象。

  陸軒宇也是第一次看到向山情緒波動巨大的樣子。他點了點頭:「您還想說什麼呢?」

  「我對那個小鬼態度……啊……」向山嘆了口氣,看向天花板:「攻入難民營展開屠殺的,是孜瑪族的武裝力量。但是殺死我那朋友的,卻是豪阿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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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支進行屠殺的武裝力量是烏合之眾,就是一群搞到了槍的孜瑪族農夫。而被聯合國維和部隊送進難民營的小孩里,卻包括了一小群從小殺人的豪阿娃娃兵。這些小鬼是在維和部隊的監控下被解除武裝,送入難民營看管的。但是爆發的混亂讓維和部隊失去了監管能力。他們利用帳篷遮擋對方的視線,從死角突襲,用石頭和餐具奪槍。」

  「然後,槍就彌補了這些娃娃兵和成年農夫的體能差距。豪阿族反殺了。那個小孩以前也是這支隊伍的。他估計自己不一定能夠趕到聯合國維和部隊的區域,又覺得孜瑪族的人都是冷血的惡魔,一定會殺死我那個朋友,所以期望自己的『戰友』去救救他。」

  聽著向山的講述,陸軒宇腦中浮現出畫面來了。一群皮膚黝黑的小鬼,縮在草叢裡,躲在破布後面,等待持槍的大人經過,然後如同掠食者一般悍然出擊。

  他們獲取缺乏直接制服對方的力量,但是幾個一起上的話,仍舊有一定機會。

  人體的脆弱部分太多了。剛剛拿到槍的農民,「保護要害」的意識顯然不會太充足。

  由於周圍有同伴,所以落入下風之後他們也沒法不管不顧的亂射一氣。

  而那些熟悉槍械的小野獸一旦獲得了熱武器,那些成年的農夫就完蛋了。

  陸軒宇感到一陣不寒而慄。好幾個這樣的娃娃兵來圍殺他,他固然可以打死幾個,但仍舊很容易被殺死。

  「然後……事情也不難猜吧。我那個白痴朋友在孜瑪族面前保護豪阿族的孩子,又在豪阿族面前保護孜瑪族的孩子。他覺得這些娃娃兵是可以講點道理的。然後子彈就告訴了他一個道理。就這。」向山用手蓋住眼睛:「我不大喜歡那個小鬼,到底是因為他參與了那慘劇呢,還是因為我朋友死了。」

  說著,他咕咚咕咚的喝乾了第二杯酒。

  「他只是那個地方……什麼的……一根觸手。『那玩意』才是我的敵人……擺脫了那亡靈的桎梏,他也該有一次機會。『所有人』想要殺『所有人』……我能做什麼呢?慘劇真的不會再次發生嗎……」

  大衛搖了搖他的肩膀:「這樣才顯得你的理想有意義啊!醒醒,我們將要引爆人類的第二次認知革命咧!」

  「啊,對……必須要讓所有人……不分貴賤……不分貧富……不然只是製造新的群體……」向山勉強睜著眼睛:「這就叫與天斗……」

  「我猜你想引用的原句是『與天奮鬥』。」英格麗德小聲的說道。

  但向山顯然已經聽不進去了。

  大衛嘆了口氣:「以前我們怎麼會想著找這貨出來喝酒呢。標準的『一杯倒』。」

  英格麗德聳了聳肩。

  「你們兩個還要回醫療中心吧。」大衛攙扶起向山:「心雨也不在。我得找個休息間把他塞進去了。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