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叫做傑西卡的女性學者有些憤怒：「這對弗伊格特太不公平了。那根本不是相同的蛋白質，那是一個結構相似、功能相同的酶！它們甚至都不是同源基因的表達！仔細研究的話就能找到序列上的差異……」
祝心雨微微一僵。
「弗伊格特」這個名字她是知道的。
不只是知道，好像在被抓之前的最後時刻還……
「結構相似功能相同的酶確實不少……」向山嘆息：「但是那位尼婭古蒂女士論文裡的酶，包含有一個特殊的胺基酸。那個胺基酸，找遍了整個人類學術界，也只出現在兩篇論文裡。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
胺基酸是一類物質的統稱。只要是一個氨基、一個羥基連在一個碳原子上，並且沒有無效鍵，那這物質就可以說是一種胺基酸。
光是天然存在的胺基酸，就已經有數百種之多了。而人工合成的，更是不知道能有多少。
只不過，構成人體的胺基酸，就只有21種α-胺基酸。
但是在細菌之中，胺基酸的種類真的很多。
真細菌里就存在許多人類未知的胺基酸。
古細菌就更不用說了。
這也是很正常的。
在一個很少被研究的古菌域物種身上，發現了一個從未見過的胺基酸，並不值得奇怪。
這不是什麼顛覆性的工作。
而「外星生物具有胺基酸」也不是什麼特別奇怪的事情。
因為，碳是一種非常穩固、元素豐度相當高的物質。氮和氧也一樣。氫就不說了，幾乎是宇宙元素豐度最高的物質。
所以，碳、氮氫構成的氨基、氫氧構成的羥基，都非常常見。
而將這些玩意捏合到一起的條件，在宇宙當中就更常見了。
1953年，合眾國化學家哈羅德·尤里和斯坦利·米勒進行了著名的米勒-尤列實驗。他們建立了一個受控型密封系統，模擬地球早期大氣層環境。兩名化學家該實驗裝置中引入了氫氣、甲烷和氨氣，然後釋放電火花。
在這一實驗之中，他們得到了大量的有機化合物。其中，有2%是胺基酸。
儘管越來越多的生物學家認為，為「生命」點燃最初力量的能量不是火花，而是海底火山，但是米勒-尤列實驗也能說明，生命起源的條件或許沒有人類想像中那樣複雜。
而碳原子的性質是確定的。
外星與地球出現了非常接近的胺基酸也是有可能的。這具體可能還要看外星生物發源地恆星的光譜、行星的磁場之類的條件。
當然，概率可以說蠻小的。
但是，現在，人類社會中，有且只有兩個項目，提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胺基酸。
這個胺基酸還被摺疊進了兩個結構、功能非常相似的蛋白質裡面。
這兩個項目的負責人，還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天哪……你又不是不知道『奧倫米拉』的工作流程！」傑西卡捂住額頭，叫道。
「但是，就算是我們，也有至少一半的學者說『不能完全排除是來自同一份素材』——因為大家都知道『奧倫米拉』的工作流程。」向山聳聳肩。
「那就是一種……學者的修辭！科學的嚴謹性。這個時候……」傑西卡差點吼出來了：「這個時候大家都應該立場鮮明的……立場鮮明的……」
「而且非常麻煩的一點是，本來就有很多人看約格莫夫先生不順眼。來自合眾國內的。合眾國的部分政府部門一直將他視作刺頭。他也不肯和自己看不順眼的傢伙合作。你能明白吧？」
「那是他們白痴！只要和弗伊格特一起工作過……」傑西卡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就會發現他是一個暴躁的混蛋？憤世妒俗，相當刺人？」向山笑出聲。
「好吧，我承認，弗伊格特有些時候不會做人。」傑西卡看著向山，「但毫無疑問他是一個優秀的科學家。這個項目需要他。」
「我相信這個判斷。」向山點頭，「而且我也討厭冤案。不管是基於個人理念、工作需要還是朋友關係，我都不希望最壞的情況發生。但現在就是，我們拿不出有力的交涉材料。」
傑西卡補充道：「目前。」
「目前。」向山道，「但問題就在與『目前』。我們可能剩下的時間可不多了。這個時候……」
向山聳聳肩。
傑西卡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表示自己需要回去工作了。
「好了，別太累。運動完之後睡個好覺，剩下的明天再思考吧。」向山道，「這時候我反倒是很期待約格莫夫他前妻突然跳出來開發布會了。倒不如說，她再不開發布會，指不定就被人以『泄露機密』為理由控制住了。」
事情的起因來與祝心雨泄露了約格莫夫未發表的研究內容。這是很嚴重的時間，因為這有可能泄露「外星人竟在東南亞」的事實，繼而引發不可控的社會影響。
這時候，官方的反應其實也是「不可控」或者「不可預測」的。
那位尼婭古蒂女士越是引而不發，安理會理事們就越是覺得不安。
而她若是將這東西以「抄襲」的罪名捅出去了，那反而好操作了。
或許那份材料會進入更多學者眼中，但是她自己成為了「沒判斷出這材料是來自外星」的人。到那個時候，向山他們才能夠得到一個對話的機會。能對話，也就有了斡旋的餘地。
如果尼婭古蒂和約格莫夫願意聯手發布一些「澄清消息」去「反轉」一下，消除社會影響，那就皆大歡喜。
但唯一讓向山擔心的是，約格莫夫被FBI盯上真不是沒有理由的。他過去的履歷確實蠻奔放。他的前妻萬一也是一個一言不合就要把機密捅出去的極端人物，那就完蛋了。
另外一名女性科學家提出送祝心雨會宿舍。祝心雨表示現在還想在這待一會。那女性學者也有事情，所以提前離開了。
向山尋思自己帶著有點尷尬，想著是不是另外找個人來移交這電子手環。
祝心雨沉默了一下，問道：「這是我的……我的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