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難以防禦的黑客攻擊是什麼?是你走進目標的辦公室,找到一台正在工作的終端,找個藉口將它的操作員騙出去,然後掏出一枚U盤插在電腦上,然後再進行合法操作。除非對方願意降低工作效率,每一步操作都需要驗證操作者身份。不然的話,什麼安全系統都無法抵禦這樣的手段。」
「其他的駭客手段,都只是『因為各種理由做不到這樣直接的操作,所以換個方式』的下位替代。」
這是某個人過去曾經對向山說過的話。
某種意義上,官僚系統那種被詬病為「低效」的層層授權工作守則,就是這一套的底線。在組織之內,任何操作的任意一步,都需要專門的授權與驗證,以確保不會出現行為上的偏差。
但是,這樣做的結果,就是將大量的人力物力,浪費在一次次重複驗證信息上。個人的能力被壓縮到了極點,許多崗位上,天才與蠢材沒有任何差別。
而當這種「低效」以及「集體層面的低能」蔓延到「信息輸入」與「執行」的層面之後,官僚集團也就走到了生命的終點——然後被一個新的官僚集團所取代。
而一台電腦,若是每一個步驟都需要輸入一次密碼、一次驗證碼——哪怕只是刷新個網頁,那麼該電腦的用戶體驗也會直接跌到冰點以下。
畢竟,工具本身就是要給人使用的。
而要讓人使用,就必須要讓工具存在一個可以被人操作的「窗口」。
安全技術,不過是將這個「窗口」層層掩蓋。
但是,卻絕對無法將這個「窗口」消除。
遠程的攻擊,就是讓系統「以為」操作者坐在「窗口」面前。
而只要在物理層面地「坐」在那個「窗口」對面,一切就截然不同了。
哪怕是進行一些系統不允許的「非法操作」,「外部」和「內部」的體驗也是截然不同的。
向山此時,就站在「內部」。
他越過了阻止人在物理層面靠近「窗口」的重重士兵。他接上了這個大樓內部的信號。
這是科研騎士用來管理大樓的系統。騎士團的管理層,必定是希望自己能夠隨時隨地用意念控制大樓的系統的——畢竟大家腦子裡都插著網卡,也沒必要枯坐在控制台前。
向山就等若是直接坐在一台正在運行的終端之前。
呼吸之間,他的內力就透過騎士學徒與訪客的服務埠,進入了系統內部,快速的提權。
「稍微有一點麻煩啊。」向山如此想著:「每一個區塊都有獨立的備用電源。這些備用電源根本不受智能系統的控制,是純機械結構的。一個區塊的電壓突然消失,就會自動跳出來供電……」
——也就是說,沒辦法靠爆掉能源系統來讓這個區域陷入混亂……
向山如此思量道。
現在能做的事情終歸是有限的。這個科研騎士團駐地的系統,卻是不比大寨那些簡陋的系統,安全措施還是很充足的。向山也不確定自己記得的那些古老病毒,是不是依舊可以避過日新月異的病毒庫。或許他真的知道那麼幾種古老病毒,可以不被安全系統快速滅殺,但是他卻不知道具體是哪一條。
而他若是冒然的放蠱,萬一被簡單清除了,就只會打草驚蛇。
況且,這個騎士團內部,或許還存在一些寶貴的情報,也不能簡單的用蠱毒破壞。
向山只是循著被層層後來代碼所掩埋的古老後門,不斷的提取本不屬於自己的權限。
——還不到破壞的時候。
向山一邊哼著不成曲的小調,一邊如此告誡自己。
如果能夠讓向山站在科研騎士團大樓主伺服器面前,那麼向山能做到的操作就更多了。
但是不用生物腦思考也該知道,那地方從來都是重兵把守的,防禦力度是整個大樓最強的一塊,不可能輕易沖入。
這裡是黛博拉潛入之後用來清潔義體的清潔間。這個小空間大概只有兩米多高,占地面積也就一個多平方米。它的四壁都會噴射出大量的清潔劑,消除下水道里的異味,同時保證那些污水之中的潛在微生物不會污染美以美大樓的環境。
黛博拉小姐畢竟還是個學徒,偶爾也要承擔養老鼠的神聖任務。若是身上有異味、雜菌或有害物質,那可不能工作。
走出這清潔間之後,就是美以美大廈底層的一處走廊。
這裡非常安靜,基本沒有人回來——除了偶爾借用這條密道出門的黛博拉。
向山突然嘆了口氣。
一段記憶不自覺的浮現。那應該是來自黛博拉和卡羅萊娜兩個人的。
卡羅萊娜雖然是個僕從,但是從情感上來說,卻是黛博拉最為親近的個人。其他血親都不像這位僕從一樣,全天候的陪伴黛博拉。卡羅萊娜只是一個下人,不理解科研騎士團的大義,但是卻比黛博拉本人更注重科研騎士團的規章制度。
每一次出門之前,這個僕從都會提醒卡羅萊娜「小姐,應該去找副團長老爺要一個好的方向了」、「小姐,該開題了」云云……
向山猛然從回憶之中抽身,運慧劍斬雜念。
「副作用啊。我尚且如此……難怪綠林都這麼瘋。」向山搖搖頭:「話說回來,這位趙小姐明明能好好的當個人嘛,何苦不做人呢。」
他沒有繼續糾結這個情緒,而是循著黛博拉與卡羅萊娜的記憶,繼續向前走去。
徒步上了十層樓之後,一隊巡視的士兵從走廊里迎面走來。向山側著身子靠在牆上,避過了那些士兵。那些士兵仿佛沒有看到他一樣,就這麼走了過去。
這些賽博衛士,在工作之前,就關閉了自身義體的視覺技能,只是與大樓的監控攝像頭相連。一些基礎的內功冥想法,讓他們的自我意識比尋常武者更加淡薄,「自我認知」更是將「大樓」本身也囊括了進去。
這使得他們在「保衛大樓」方面,比尋常武者更加積極。
但是,只要劫持了攝像頭給予的信號,或是讓攝像頭的監控出現了死角,那麼騙過這些武士都不成問題。
他們自己的義體,基本沒有獨立視覺的。
當然,這棟大樓的衛士,也不全是這種。
也有那些帶獨立視覺的普通士兵,或者根本不與大樓聯網、個體戰鬥力較強的僱傭武者。也有隻安裝了生物腦葉插件的AI武器。
多種技術手段複合,保證了沒有人可以用單一一種手段就攻陷整座大樓。
向山繼續向前。
隨後,他在一個電梯前面停了下來,卻沒有主動設定電梯停靠,而是站在門口安靜的等待。
數分鐘之後,電梯停在了向山坐在的樓層。
電梯門剛剛打開一條縫隙的剎那,向山舉起兩柄長鐧,就往裡面猛的一刺。
「什……」
尚未反應過來的科研騎士學徒瞬間被點中腦門。強烈的震盪擊潰了生物腦中的思維。而已經積蓄了許久的電壓則瞬間金屬釋放,破壞了其腦內的電子設備。
兩名科研騎士學徒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他們的視角之中,電梯門剛剛打開一條縫,就有黑影刺了進來。
而在監控畫面之上,則是兩名科研騎士學徒聊得忘我,一時之間沒有離開電梯。
向山獲取了電梯內的監控畫面,所以知曉兩人的站位,也把握住了最合適的攻擊時機。
俠客走進電梯,趁著義體系統快速重啟、而生物腦因為腦震盪、一時之間無法跟上的功夫,快速駭入這兩具義體,彈出操控系統,然後快速改寫。
他再次接管了兩名學徒的權限。電梯上行了一百多層。兩名科研騎士學徒就這樣走了出去。
另外一名在等電梯的科研騎士學徒很奇怪的看了向山一眼。這種江湖人常用的黑袍,科研騎士偶爾也有用,但那多是像長江騎士戴九太阿那般,需要進行田野調查的情景。
那新來的科研騎士學徒不由得問向山:「你這是……被派出去收集生物樣本了?」
他根本沒想到有敵人可以在完全不觸動警報的情況下輕易入侵到這裡。另外,他也沒察覺到那兩位聊得火熱的科研騎士學徒有什麼不對,只是想著「既然在這樣一個密閉」環境都沒有下手,那應該不是敵人。
向山含糊的點了點頭,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
「也是。這麼個小破地方,能有什麼值得研究的生物樣本?少量微生物,就算是變異都不一定能變出花活來。」
「微生物的遺傳信息是可以水平轉移的……」向山隨口回答了一句。
「呵呵。」那學徒道:「找騎士導師啊,就要避開洛閣下那種『雷區』……啊!這話你可別到處亂傳啊!」
向山點了點頭,然後在資料庫里檢索「洛閣下」的相關資料。
於是,他有了個大概的身份。
作為一位「生在舊世代」的老古董,向山還是很了解「改革」之前的科研狗們感興趣的話題的。
於是,「洛閣下手下的學徒」,就和這位偶然碰面的科研騎士學徒很投機的聊了起來。
又有幾人上了電梯。
但是沒人覺得這個黑袍人很突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