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另一群俠客

  自從知曉了自己身患修復性異常增長之疾後,這位神秘的老前輩就一直有些神不守舍的。崔骸對此是分外奇怪。

  ——莫不是前輩突然意識到自己老了,所以興致闌珊了?

  前輩最近換上了一個聽起來很年輕的語音包,想來也是不服老的那種人了。這種人突然意識到自己戰鬥了很多年,確實會產生這種心態吧?

  作為一個好青年,崔骸覺得自己確實應該發揚一下敬老的美德,道:「前輩是在擔心病情嗎?我師妹在門中就負責研究網上公開的病歷。這個病絕非大病。儘管病程中期,就有可能導致武功難以發揮,但是短時間內也不至於有什麼大問題。若是能夠離開這裡,以前輩的醫術,清除那些增生的部分還是很容易的。」

  他卻是故意找個話題,讓老前輩的思緒不要集中在「自己老了」這件事上。

  但向山卻再次嘆了口氣。

  看起來自己的時間確實是有限的。

  自己獲得這個脊椎,才不到一個月,就出現了神經系統的異常增長。若是再發展想去,想必十天之內就有可能出現影響武功發揮的症狀了。

  向山倒是有心斷了飲食來遏制神經細胞增長的速度。

  基準人最大的好處就在於可以依靠電能來代替呼吸作用產生的能量。只需要補充一點水以及很少的有機物,就可以長期維持新陳代謝。但是組織增生,卻是一定需要原材料的。

  只要不再進食,自然可以遏制細胞增長的速度。

  但問題在於,他現在並不能確定這個增長到底遵循一個什麼機制。

  萬一這個性狀中,「修復」的優先級比「維持大腦結構」更高,那麼這套白痴的生理機能,就有可能在沒有營養物質攝入的狀況下,分解自己的大腦來長那些該死的神經。

  對,自然狀況之下,人不至於遇到如此沙雕的事情。畢竟人類的遺傳信息,是經過了幾億年的開發,並在最近百萬年裡穩定下來。雖然是「屎山」不假,但是卻肯定沒有惡性BUG。穩定運行還是可以保證的。

  而將智人改造為基準人的基因療法,實質上就是通過病毒與酶,將新的遺傳信息導入這一段遺傳信息當中,然後逐漸替換掉原本屬於智人的細胞——這就相當於對智人原有的遺傳信息做一個擴展。

  用程式設計師的話來說,給一座屎山做擴展,就相當於走進屎山深處,然後重新拉一大坨——至於會不會引發山崩,就只有天知道了。

  按照向山的記憶,最初這個基因療法,是引用在酵母菌身上的。之後就是線蟲、果蠅。

  每一步就是匯聚了大量的學者團隊,光是報銷掉的實驗動物,就足夠養活一家大型企業。

  接下來是就是爪蟾。

  而一直到死亡率將爪蟾身上低到三分之一後,才被引用到小鼠身上。

  第一批小鼠的死亡率就高達百分之百。

  數年之後,該療法確認不會造成小鼠直接死亡後看,才被進一步引用到恆河猴身上。

  這幾步聽起來或許只是暴力試錯,但在當年,向山所建立的那個研究機構,卻是在穩定出產諾貝爾獎提名的。

  而生命的秘密也被不斷破解。

  但是,就算是這樣……

  貝塔版本的療法,也確實有可能存在各種「不可預測的良性BUG」。

  或許「你的細胞會想著分解你的腦子來修補肉體」聽起來很糟糕,但是跟「你會被自己的神經遞質毒死」相比,已經是相當良性的BUG了。

  這也是為什麼最終版本的基因療法嚴格限制了轉入遺傳信息的數量。

  當然,這些事情,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向山只能將這個話題支吾過去。

  崔骸見這位老前輩果然談興不高,也只能微微嘆息了。像他這種年輕人,確實很難單憑言語,就讓這些老前輩放下心結。

  兩人繼續朝前。

  很快,崔骸就在一處牆面上找到了一個新的痕跡。

  這個痕跡與牆面的裂隙幾乎融為一體。如果不識得這印記的人,會認為這就是自然形成的印記。

  但是對於知曉該符號意義的人來說,這個「裂隙」和自然的裂隙相比,就格外顯眼。

  「距離此地還有七百米遠。」崔骸如此說道。

  向山仔細觀察那個裂隙,雖然依稀能夠看出一點點人工干涉的痕跡。但這個符號在他眼中,卻好像一個由幾百個筆畫生湊而成的漢字一眼。

  只有隻有認識的人才能理解其中的含義。

  「北冰洋的地形變化多端,並且冰層之下就是海洋,搜索難度很大,所以有一些門派就把不便於移動的東西設置在那裡。」崔骸道:「雖然比不得阿非利加那邊群俠匯聚,但也算是生態多樣了。一些門派內部自有特殊的符號系統來聯絡。與此同時,還有許多小門派組成了聯盟,另外也有一些俠客私下組成的圈子。這些圈子使用的符號系統都不相同。所以,哪怕是官府,也不可能窮盡這些暗號。」

  向山微微點頭。

  崔骸沒有具體說到底是什麼圈子的符號系統。他也沒有問。

  兩人繼續走了一段路程。

  向山看了看地下,到:「咦?這裡看起來應該是那些幫派的地盤啊……」

  這一段路,地面變得整潔了許多。

  除了主幹道是領主出資修建與維護之外,其他的道路都是居民自發修建的。

  理論上,任何人都可以在地面上隨意搭起建築、修築道路。

  只不過,如果你的建築有妨礙他人逃生的嫌疑,那麼就有違反戴森原則的風險。

  官府沒有提供任何公共服務的義務,也不會進行公共基礎設施建設。一切都全憑居民自願。

  有些信號站,也不過是官府為了方便管理才設立。這並非是制度,而是當地官員的個人選擇。

  當然,理論上「居民自願」不是很荒唐的事情。網絡上有大量免費的非武器圖紙,民用級別3D印表機也很好找。如若有心的話,理論上,一個人確實可以維持不低的生活水平。

  但那也只是「理論上」。

  現實里,很多人一輩子都攢不下一台民用3D印表機的零件,更缺乏組裝的專業技能。

  就算官府在幼時給每個人都植入了啟蒙教育的晶片,也並非人人都能運用那些複雜的知識。

  所以,某種意義上,承擔這些公共服務的,反而是黑幫。

  他們會架設基站——由於完善基站,就等若是增強官府的監控能力,所以庇護者那邊對這門營生是默許甚至鼓勵的。而每一個加入他們基站的人,都會在接受官府監控的同時,貢獻出自己的剩餘計算資源。黑幫們則通過雲計算的技術,利用這些資源去打包區塊鏈,獲得數字貨幣。

  這個過程甚至不是偷偷進行,而是正大光明的寫在了基站的用戶接入協議當中。

  這是黑幫最主要的營生。

  除此之外,他們也會回收屍體,整理垃圾,甚至挖掘下水道。

  當然,享受這些服務,就要給黑幫交錢。

  這個「使用與否」,當然也不是全憑自願,定價也不那麼合理。而你若是不願意使用,那就只好滾出黑幫控制的區域了。

  當然,受限於戴森原則,黑幫不會殺人。但是,不斷妨礙一個人工作,甚至不斷在一個人的義體上積累小的傷害,都足夠逼死一個人了。

  這種行為也只是踩在戴森原則的線上。如果沒有充足的記錄證明這是蓄意將人往死路上逼,那麼庇護者們管不管,也就全看心情了。

  城市裡的居民也有難以忍受這些的。他們會僱傭武者,在荒野之中開闢聚居地,自己制定一套遊戲規則。而當聚居地人數抵達一定標準之後,就可以去領主那邊申請庇護了。

  誠然,在荒野討生活,會遭遇綠林。但對於不少人來說,綠林與黑幫沒有什麼區別。

  向山駭入周圍的幾個攝像頭裡,卻是發現,的的確確有好幾個清掃垃圾的人。他們和之前那個服務站的老闆差不多,改造率很低。他們一般是受黑幫的暴力脅迫來做事的。只要正常的給予微薄報酬,這種行為依舊只是踩在戴森原則的線上。這些傢伙知道的東西一樣非常有限。

  但向山很快就在幾個攝像頭的系統內部,找到了幾個不同的入侵痕跡。

  「看起來監控這邊的非官府勢力還不止一個?有點意思。」

  向山拍了拍崔骸的肩膀,然後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會和崔骸保持一百米的距離,保證兩人不會一波團滅。

  而這個距離下,就算有人突然發難,向山也有把握救下崔骸一名。

  畢竟,向山也只是不喜歡槍炮道,卻並非不懂槍炮道。

  崔骸默默觀想北極冰山,定了定神,然後才朝著也出小屋走去。

  這間鐵皮小屋看起來像是廢棄的倉庫一般。金屬能夠隔絕多個頻段電磁波的窺探,倒是頗為不錯的建材。

  崔骸一處窗戶下找到了一個泥點一樣的污漬。

  剩下的信號就藏在污漬之中。

  崔骸解析出信息,然後發聲器發出一陣短促的超聲信號。

  片刻之後,門枝椏一下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