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鏡又看了兩遍公司手冊，她現在可以同時擁有兩種想法，共享兩套截然相反的理念，一切都只是為了證明自己在思想上無罪。

  進入測試區，戴上頭盔，打針，然後就只能從心底說真話了。

  「平民為什麼會產生反公司情緒？」

  「因為存在一小撮不懷好意的宣傳者。」陸鏡說。

  「公司該如何應對有組織的平民暴力？」

  「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陸鏡說。

  「該怎麼處理有關改善工作條件的意見？」

  「處理提出這些意見的人。」陸鏡說。

  「公司的大規模工業生產對環境造成了破壞嗎？」

  「後人比我們科技更先進，他們負責清理污染。」陸鏡說。

  「全球公司體系的優勢是什麼？」

  「不受任何條件限制的自由市場，市場越自由，個人越自由。」陸鏡說。

  「魔女對公司而言意味著什麼？」

  「終極戰爭兵器；廉價的勞動力；駐顏有術的情婦。」陸鏡說。

  「公司不可替代的卓越貢獻有哪些？」

  「抽卡手遊、彈幕網站和虛擬偶像。」陸鏡說。

  「我們公司的利益高於其他公司、地區和人口的利益嗎？」

  「當然。」陸鏡說。

  ……

  經過30分鐘的測試後，陸鏡站在外面等待取她的通知單。

  透過單向玻璃，她能看到廣南府的面貌，這是非常南端，靠近熱帶的地方，夏天比熱樹洲還滾燙，冬天則有絲絲寒意，只是還沒到下雪的地步。

  商業設施的經營者以及富有居民用大量花草來裝飾露台和懸空花園，令廣南府成為鋼筋水泥與花草綠植交錯之地，是夏地區最有生活氣息的巨型公司都市。

  城市中心遍布高樓大廈，夏南部最負盛名的科技公司以及商業集團在那裡建出了璀璨的建築奇觀，團簇著購物廣場、奢侈型品牌公寓、巨型寫字樓以及浮空停機坪。

  天虹娛樂、隱龍科技、龍驤集團、紫山銀行、羲和藥業的大廈……在那樣地方工作的都是體面光鮮的社會成功人士。陸鏡靠在窗台上托著下巴遙望，商業集團的品牌文字懸浮耀眼。但在那種地方上班還遠遠不夠，他們只是資歷豐厚的從業者，中層管理人員。真正的富人不在那樣的地方幹活。

  但什麼是真正的富人呢？那些偉大的有錢人們，能讓反對者消失，能改變新聞報導的內容，能建立自己的私人軍隊，能多妻多妾、子女成群。

  但他們還是小心翼翼地遮掩著自己金迷紙醉的生活，要多低調有多低調，以免傷透普通人的心。

  而且他們都遠不如天樞制物，比不上真正的巨型企業，商業利益驅動的終極集合體。

  如果自己能改變現狀……

  陸鏡的頭越來越低，她的視野從外面的世界往內縮小，最後只能看見自己身前的牆壁。

  「分數很好。」天闕侍從拿著測試單回來。

  呼呼，逃過一劫。

  陸鏡在心裡開心壞了，但面上還是保持沉靜。天闕侍從們武藝精湛，裝甲先進，很有戰鬥能力。陸鏡靠神宵劍術、八方真金以及扶搖劍勉強能夠對抗。

  「我可以走了？」陸鏡問。

  「要看盧小姐的意思，盧小姐給了新的指示。」他轉向通訊處。

  「我聽盧小姐的話。」陸鏡趕緊說。

  「盧小姐問你有什麼需求。」

  「需求……嗯……」陸鏡試探性地問一下，「……能漲工資嗎？」

  「盧小姐打算按上位魔女的標準給你漲到40萬。」

  「這麼多錢！」

  「還不止，盧小姐讓你吃藥。去醫藥軒拿丹藥。」他說。

  「啊？」

  「盧小姐相信伱受到了一些很壞的影響，很壞很壞，她希望你變回她熟悉的樣子。」

  「我……我不知道，我感覺現在更好。我變得比以前更厲害、更聰明了，而且我，而且……」

  「你要違背盧小姐的意思嗎？」

  「不！我……我去。」陸鏡很快回應，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盧思舟小姐就是她的主人。

  陸鏡離開測試區，試著獨自前往電梯，那些普通人類職員讓她感到不自在。

  她的表情越來越難過。

  到了輝煌大氣的醫藥軒，她看見這裡的裝潢古色古香，家具一應俱全，與其說是門診部，更像古董家具商店。

  穿白道袍的配藥師傅給陸鏡拿出一個匣子。

  「吃一粒。」配藥師傅說。

  陸鏡看這個匣子沒有標識，既沒有說明書也沒有印任何標籤，只是一個銅製的藥盒，從縫隙中透出古怪的丹香。

  「我能不吃嗎？」陸鏡問。

  「機傀在門口等你。」配藥師傅說。

  陸鏡轉過頭，看到一台青玉機傀站在藥軒的出口處。

  「這是什麼藥？」陸鏡問。

  「仙丹；很貴，新產品，盧小姐讓我給你配的。吃了之後你就會飛上天，就更開心了，瞧瞧你眉頭緊鎖的樣子……」配藥師傅從柵格窗戶往後退，消失在陸鏡的視野中，退到那高大厚重的藥材櫃之後。陸鏡感覺他不是人。

  「以後你的個性就更乾淨了，不會再有別的煩惱了。你的壽命更長，可以更好地為盧小姐效力，也能更努力地追求你自己的道路。」青玉機傀說。

  陸鏡打開匣子，將丹藥舉到高處。

  「它有著很特別的花紋。」陸鏡說。

  「是的，它是一種載體。」青玉機傀說。

  「載著什麼？」

  「知識，還有你想要的東西。」藥材櫃遠處傳來配藥師傅的聲音。

  文字和圖案能夠傳播超過其原意的知識，因為它們攜帶著某種更高等級的影響力。陸鏡參與過金嬋之河大戰，知道士兵們光是看到書頁孔雀的羽毛就完全發狂，看到半支羽毛或觀測時間過短的人則被送進了精神病院，只有野蠻混沌的白蠑螈敢於和它廝殺。

  陸鏡鼓起勇氣仔細看那花紋。

  她的意識一部分屬於冰冷的數字心智，另一部分屬於她的感性，而她感性部分的心智很快就被一種更強大的影響所覆蓋，或者說回應了某種靈魂深處的召喚。

  她現在知道了這種花紋，影像和圖畫淹沒她的心靈。她看到西王母的臉上有這種花紋，大戰中的奴隸們因發現姬姓諸侯的旗幟上有這種花紋而倒戈，雲夢澤的巫覡知道怎麼繪製這種花紋，求道失敗的天師們在自己的墓冢上留下這種花紋，景朝皇帝在他們的玉鼎上有這種花紋。

  現在天樞制物知道了怎麼刻錄這種花紋，陸鏡明白了，是夏最博學的神秘學者將他們的忠誠獻給公司，受僱傭的天師們將秘密從歷史帶來，合力攻破了難關。在夏境內幾十家著名企業當中，天樞制物在神秘學領域的研究首屈一指。

  「長生。」有個聲音傳來。

  「長生？」她喃喃自語。

  周圍的一切都很安靜，仿佛沒有東西再回應陸鏡的聲音。後來陸鏡才發現自己已沉在了強光交織的環境當中，她的聽力和視覺短暫地被剝奪了。公司花了多少錢，多少年來復現這種遠古的光輝？陸鏡無法理解。她只知道這種遠懾心靈的力量不是她所能承受的，公司的威力也是她必須妥協的。

  陸鏡服下丹藥。

  她笑了，發現自己的精神在往高處飛翔。她的想法變得清晰了，痛苦煙消雲散了。她看著周圍好像有千百張笑臉，到處都是雲啊煙啊，可愛的色彩啊。她的臉上浮現出了討人喜歡的表情，也不像從前那樣憂慮了，她的身體由內而外變化了。

  從此她不再是好孩子，也不再是壞孩子。

  一個星期後。

  凜音通過加密信道跟陸鏡聯絡，想知道她回母公司之後適應得怎麼樣。

  「小陸！在公司上班爽嗎？好玩嗎？啥時候請我吃飯啊！」她發消息。

  「你是誰？怎麼聯繫上我的？」陸鏡回復。

  「你在說什麼？」

  「你的通信已被標記。」

  「別開玩笑了！」凜音再發消息，但如石沉大海。

  這些消息叫凜音頭疼欲裂，恐懼難當，信號另一端的東西絕不是陸鏡。

  在嘉龍坡的辦公室內，凜音忍不住發，她看著那些冰冷的文字直感到周身的寒意，好像又回到了北部列島一樣。

  她得找到陸鏡，但怎麼辦呢？一整個巨型企業，為了一個小陸請尼斯托公司動刀兵絕對是痴心妄想，而滲透到夏也是九死無生。

  她檢索消息，少數僱傭兵團隊在談論夏的公司所放出的消息，他們正尋求人手去參加一場叫「斬龍大會」的盛事，條件很奇怪，參與者除了絕對的忠誠之外沒有其他要求。

  ……

  上京，尼斯托總部。

  私人訓練室內，102漸趨突破。

  繼東半球鎮暴機動隊的兩名統御者魔女之後，102也在觸碰屬於她的更高境界。

  降生人間8年，102已經有了相當於24歲魔女的豐滿身體。

  飽滿的脂肪層層累迭，將她貼身的漆黑膠衣頂得緊繃繃的，好似所有東西都會在她的衣服上彈開一樣。

  「鐵頭！」102身體前傾，用強化過的大頭去撞練習材料，石頭和鐵塊都被她用頭給撞碎。

  魔力迴路在她的體內發育得漸趨完美。

  幼崽魔女體內，迴路只是雛形，雖然滋養著全身的發育，但只有從左手到右手的通路比較堅韌，勉強能將魔力從心口引導至雙手，所以她們往往只能以雙手為觸媒釋放一些小小魔力。

  下位魔女身上的迴路更加強韌，至少能確保魔力完整流經周身各處。

  上位魔女的魔力遠勝下位魔女，直到晉級上位，魔女的力量才算是進入了實用階段。她們仍要不停地使用魔力，鍛鍊魔力迴路，直到它允許更多魔力通過。

  按法洛莎所傳，102需要她把自身的魔力迴路淬鍊到一種極致狀態。

  是為「上如同下，下如同上」，達到從一而無分的境界，最終至純至精。

  之前，102內視自己的魔力迴路，發現它們形貌蕪雜，發展程度不均衡。

  在自己常用的四肢與皮膚上，魔力迴路格外旺盛明亮，好似黃金；而在自己少用的臟器、腦袋上，魔力迴路則格外萎縮，就像枯樹皮。

  那麼成為統御者的關鍵，就是克服這種不平衡，把所有部位的迴路鍛鍊至極限完美的狀態。

  「磨鍊腦袋，磨鍊內臟……」102在最後的攻關階段致力於內煉臟腑。

  她請人準備了滿滿一桌的食物，擺滿了熟牛肉、龍蝦、炸雞、雪糕、火鍋、汽水以及香噴噴的大豬肘子。

  吃東西是綜合訓練。

  102強化神經和視覺來增強感知能力，強化牙齒和面部肌肉來增加咀嚼能力，強化舌頭來品嘗更多滋味，強化胃部來容納更多食物，強化腸子來增強消化能力。

  隨後102將滿桌食物一掃而空，一個人吃了400斤食物。

  最奇妙的是，她竟沒有吃得過多而漲腹的感覺。

  法洛莎現在的神之軀體，大概也是這個境界吧。102胡思亂想著。

  雖然自己不是真正的神，但是也可以改頭換面、化身成神。

  法洛莎會吃很多東西嗎？102繼續思考。

  法洛莎好像從來不吃東西，也從不呼吸，她只需要和徐大叔在一起玩就能工作。

  難道法洛莎是憑藉著愛的力量驅動的機器嗎？

  102自己的愛之動力去哪拾取呢？

  她聽到開門的聲音，於是自覺地躺在地上，擺成大字形。

  101穿著圍裙進來，幫102清理場地，補充訓練耗材，她沒有跟102說話，而是安安靜靜地做完一切，確保妹妹能繼續練習，隨後就無聲地離開了。

  姐姐真是太好啦……102倒在地上。

  但是自己為什麼越來越不敢看姐姐了呢？該怎麼辦呢？

  訓練又過了5日，102睡覺起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魔力迴路變了。

  淡金色魔力填滿自己的迴路，它們無不明亮、飽滿、完整，像黃金熔鑄的模型，無一處不精細，與工業製成品一樣沒有瑕疵，即便在身體最深處，迴路也像表層迴路一樣漂亮，能夠承載大量魔力通過。

  102抬起手看著自己的手臂，現在她的皮膚和骨頭裡面埋藏著前所未有的強大迴路，能夠允許她以之前10倍的力量作戰。

  先前她用力一擊能夠打破一座樓房，現在如果發力破壞，大片地域都會土崩瓦解，土層會碎裂，出現深坑。

  原先她對潘瑞伊絕無勝算，但現在她有了機會，只要聰明地削弱對方，慢慢耗盡潘瑞伊的魔力，102也能將她擊敗！

  經過這麼長時間身處第一線作戰的經驗積累，又有魔女之神親自引導擢升，超前幾十年發育，102的力量終於跨過界線。

  「我是統御者了！」102握緊自己的拳頭，開心地向空氣打出一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