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伸冤討債
「想不到最先趕到姬路城的居然是你,這倒是有些出乎本官的預料。」
周鶴羽臉上笑意從容,一張俊美儒雅的臉上並沒有因為雲從的死亡而顯露出絲毫的氣急敗壞。
被李鈞一拳逼退的黑衣僕從束手站在他身邊,眼神陰冷的盯著李鈞。
「在本官的計劃中,原本打算用雲從這個蠢貨釣出鬼王達或者錢鳳庭其中一名副千戶,用他們的人頭在徐大人面前博一個好印象。不過世事也不能件件如願,罷了。」
周鶴羽嘆了口氣,一身門閥子弟的灑脫氣度,對著李鈞笑道:「現在雲從這個錦衣衛叛徒已經死了,你也算替虬龍報了仇。本官現在暫時還沒興趣殺你,免得白白便宜了別人。」
這句話說罷,周鶴羽揚臂甩袖:「提醒你一句,王長亭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如果不出意外,他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了你離開犬山城的消息。如果你不想後院失火,最好現在就滾回犬山城守著你的地盤。」
李鈞抬眼上下打量周鶴羽,眼中不加掩飾的譏諷和嘴角掛著的嘲弄,分明就是在看一個自大狂妄的傻子。讓這位姬路城宣慰使大人臉色不由陰沉了下去。
「你覺得我來姬路城,就為了殺一個總旗雲從?」
「難道伱還想殺了本官不成?哈哈哈哈」
周鶴羽眼眸微闔,冷笑道:「想要求一個冤有頭債有主,那也要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替人伸冤的本領和討債的能力,你說對嗎?閻君百戶。」
「如果不自量力,那最終只會白白葬送自己的性命。這裡是姬路城,你能前來救援已經足夠還清和虬龍的情分,要是再繼續斗下去,接下來死的可就是你犬山城的人了。丟了犬山城,你拿什麼跟裴行儉的學生合作?」
周鶴羽兩手背在身後,淡淡道:「已死之人和未死之人,這兩者孰輕孰重,你不會分不清楚吧?」
在周鶴羽這樣出身帝國門閥子的弟眼中,人命不過是稱量利益大小的砝碼工具。
至於什麼恩怨情仇、袍澤義氣,那不過是讓自己名正言順攫取利益的噱頭罷了。
周鶴羽相信,在眼前這樣的形勢中,這位錦衣衛百戶必然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可李鈞下一刻說出話,卻讓周鶴羽臉上的從容瞬間煙消雲散。
「活著的不會死,但是死了的人,我也要為他們出了這口惡氣。」
李鈞舉臂抬刀,鋒刃直指前方!
「否則他們閉不上眼,老子也安不下心!」
「好好好。」
周鶴羽怒極而笑,再也顧不得之前想要給王長亭留下一點麻煩的念頭,獰聲道:「看來你今天是鐵了心要跟本官做對了?陳宗!」
「老奴在。」
黑衣奴僕聞聲上前一步。
周鶴羽冷聲道:「殺了他,本官可以賞給你的後人三個解除周家印信的名額。」
「多謝大人。」
聽見周鶴羽開出的賞賜,讓名為陳宗的老人頓時喜上眉梢,身上散發出更加冷冽刺骨的殺意。
「你就是蘇策手下那個名叫李鈞的武序吧?」
陳宗一雙森冷的眸子落在李鈞身上,沉聲道:「老夫在跟隨公子進入倭區之前,曾聽聞黃天門的餘孽逃竄到了這裡,背棄祖宗規矩,將一個叫荒世烈的倭寇收入了門,敗壞了武序的名聲。」
「老夫本打算借這次公子赴任的機會將他們一併收拾了,沒想到被你捷足先登。不過能斬殺荒世烈,趕絕黃天門那群廢物,也算你和蘇策為武序出了一份力。」
陳宗聲音轉冷:「可惜你今天竟敢對公子出言不遜,犯下的過可就抵不了功了。」
兩隻枯瘦乾癟的手掌從袖中探出,緩緩收攏的五指捏出沉悶的爆音。
「你剛才出的那一拳,是常山真定門的五品拳術見龍卸甲。拳勁流轉之中有幾分當年真定門主趙繼官的影子,還算不錯。但你要是覺得靠這點武學殺了一個催生而來畸形孽物,就有本事能以下犯上,那你還是想太多了!」
「你武幾?」
李鈞凝視著這名神情桀驁的老人,眉宇間一片凝重。
陳宗傲然開口:「大成武四!」
李鈞緊皺的眉頭驀然鬆開,抿緊的嘴唇勾起一抹弧度,啞然失笑。
砰!
陳宗不知道李鈞為何還有膽量敢在自己面前露出這樣的表情,但這番囂張態度著實讓他心頭火起。
只見他冷哼一聲,身形頓時消失原地,晃動之間已經奔襲至李鈞面前。
「弋陽門陳宗,今天就代替蘇策教教你這個後輩如何做人!」
兩道肉眼幾乎無法鎖定的鬼魅身影糾纏碰撞在一起,刺耳的音爆一路從大門前炸到戶所上空。
與此同時,姬路城戶所外出現圍攏大量周氏的人馬,無數森冷的槍口對準了場中所剩無幾的姬路城錦衣衛。
「大人,我們掩護你們突圍。」
一名錦衣衛抱著暈死過去的箕山,探手從地上的屍體中抄起一把爆矢槍,一臉悍勇的看向鄒四九。
「突什麼圍?是咱們包圍他們!」
鄒四九扔出這句話後,便不再理會這名神情錯愕的錦衣衛,裝模做抬手擦了擦額頭並不存在的冷汗。
「去他媽的,差點被那個老頭給唬住了。」
鄒四九嘴裡輕聲嘀咕了,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處:「馬爺,你什麼時候更新的這種便攜功能?」
「要你管。」馬王爺瓮聲瓮氣的回答在耳邊響起。
「你這頭老色鬼居然還會不好意思?」
鄒四九嘿嘿一笑,在一眾錦衣衛茫然的目光中,抬眼看向頭頂。
「賭一局,你說這個裝模做樣的老東西能在李鈞的手裡撐多久?」
「五招。」
鄒四九撇了撇嘴:「你也太看得起他了,我說三招。」
「賭什麼?」
「就賭.」
鄒四九話未說完,頭頂便炸開一聲宛如悶雷的震響。
席捲的氣浪將一眾勉強站起的錦衣衛再次掀倒在地,連鄒四九的不禁把頭一低。
砰!
一道身影從天砸落,在姬路城百戶所門前的空地中撞出一個丈寬深坑。
「不可能」
悽厲的嘶吼剛剛響起,就被緊隨而至的重拳全部砸回肚子裡。
轟!
以深坑為中心,方圓五丈的堅硬地面竟如投石入湖,泛起駭人漣漪,崩開一道道恐怖的裂痕。
「完了,沒得賭了。」
鄒四九搖頭苦笑,滿臉無奈。
還沒開盤,已經結束。
「一個蓋了儒序印信的奴僕,一身已經腐爛發臭的血肉,也配對荒世烈指指點點?」
李鈞不再看腳下已經淪為糜爛碎肉的屍體,邁步踏上戶所台階,垂在腿側的右手指尖,有血水緩緩滴落,隨著腳步拉出一條猩紅血線。
自稱武四大成的陳宗在李鈞面前如此不堪一擊,不單單是因為獨行對門派的壓制,更因為他根本就算不上什麼武四,不過是空有其表。
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股臭味李鈞很熟悉,早在成都府的時候,他就在一頭被余寇煉成黃巾力士的武序身上聞到過。
儒序印信,屬於儒家六藝之一的『御』。
本質上和道序和黃巾力士並無太大的區別,優勢的一點是能夠保留受印者的自主意識。
但對於武序而言,這卻是慢性毒藥。
純粹血肉插入了別人的意志,凋敝只是遲早的事情。
戶所之內,周鶴羽眼睜睜看著陳宗被李鈞輕而易舉的殺死,卻沒有選擇逃跑,依舊鎮定的站在原地,一身淵渟岳峙的氣度竟不遜先前分毫。
可在外人視線無法觸及的地方,他背在身後的十指卻已經交纏在一起,指尖發白,不斷顫慄。
錚。
李鈞拔出插在雲從屍體旁邊的繡春刀,刀尖點在地上,拖拽中發出刺耳的聲響。
「殺了我,對你而言只有百害,並無一利。」
周鶴羽雙目與李鈞對視,朗聲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對付王長亭,用他死,換我活。」
啪!
冰冷的刀身輕輕拍在周鶴羽的側臉。
李鈞一臉似笑非笑,問道:「你又是儒序幾?」
「儒序五。但我是汝南周閥的人。」
周鶴羽顧不得眼前的奇恥大辱,在摔撲在臉上,幾乎令他窒息的血腥氣中,勉強控制住自己話語中的顫抖。
「你要撐楊白澤,那遲早要跟王長亭分輸贏。你就算能贏他,但是他背後的王氏是出了名的睚眥必報,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以裴行儉的能力最多只能保住陳乞生,保不住你!」
李鈞笑道:「他保不住我,難道你一個小小的序五可以?」
「汝南周閥可以!」
周鶴羽已然忘記了眼前這名錦衣衛不過和自己是同階之人。
見李鈞開口接話,霎時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急聲道:「我可以送你返回本土,只要你進入河南行省,那大明帝國內就沒人能夠動你,就算是佛道兩家也不行!」
「好大的威風。」
李鈞眉頭挑動,冷笑道:「可我沒有立刻殺了你,不是想跟你談這些條件。」
「我知道光是保命肯定無法滿足你,你想要什麼,開口就行。」
在求生的欲望前,周鶴羽臉上偽裝的淡定如同風吹落花,快速消散。
「如果你覺得陳宗剛才的話冒犯了你,我可以將他全家的印信都交給你,供你泄憤。只要你一個念頭,陳宗所有家人,無論老少年幼,瞬間都會被刪除所有意識,變成任人擺布的白痴,如何?」
周鶴羽熾熱殷切的目光,被李鈞口中說出的兩個冰冷字眼徹底澆滅。
「跪下。」
「什麼?」
周鶴羽臉上討好的笑容瞬間凝固,一臉震驚的看向李鈞。
啪,又是一聲脆響。
狹長的刀身在他的側臉抽出一條猩紅痕跡。
「我讓你跪下。」
周鶴羽不再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聽錯,臉上火辣辣的刺痛更是讓他心頭一陣陣發寒。
是保留尊嚴,還是跪下求活?
周鶴羽並沒有太多的猶豫時間,在刀鋒貼上自己咽喉的瞬間,這位姬路城宣慰使的雙膝重重砸在了地上。
「跪出門外。」
「李鈞你」
噗呲!
一條左臂被齊肩斬落,斷口出湧出的鮮血染紅周鶴羽身上的藍色官袍。
跳動的電弧燒灼著傷口處的血肉,忽明忽暗的光線之中,他頭繡在胸口補子上的禽獸再不見半點張牙舞爪的兇惡。
當決定放棄尊嚴,接下來所有的屈辱都不再難以接受。
這就是儒教的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周鶴羽垂下一張恐懼的面容,捂著手臂的傷口,一路跪行到戶所門前。
此刻在台階之下,所有周閥中人已然盡皆跪地。
一片黑壓壓的人頭之中,殘存的姬路城錦衣衛人人帶傷,人人持刀。
就連甦醒過來的箕山,也拼盡最後一絲力氣連一條斷臂,依著插入地面的繡春刀,用血紅的眼睛盯著跪地的周鶴羽,尚未恢復的斷舌只能發出聲聲暗啞的嘶鳴。
「磕頭。」李鈞語氣淡漠,不帶一絲感情。
「閻君,我.」
一隻腳踏在周鶴羽的後腦,踏碎他口中的話語,將他的頭顱重重踩在地上。
「何至於此.」
一聲嘆息不知從何處飄來,李鈞置若罔聞,森冷的眼眸中驟然掀起山呼海嘯一般的濃烈殺意!
「虬龍,看好了!」
繡春刀裹風斬落,一顆人頭沿著台階一層層滾落而下。
盡失血色的死寂五官上,周鶴羽瞪大了眼睛,一道道寒光從黯淡的瞳孔中閃過。
錚!錚!錚!
聲聲刀吟緊隨而起,人頭落地如叩首,鮮血噴涌似灑酒。
姬路城錦衣衛,以敵人性命敬袍澤。
敬百戶虬龍,敬總旗重甲,敬小旗紅眼
「啊!!!」
箕山放聲大喊,聲音悲愴卻快意。
「何至於此?」
李鈞回頭看去,一道朱紅投影緩緩出現在眼前。
「為了幾名無足輕重的錦衣衛,把自己也逼上絕路?值得嗎?」
李鈞曲肘夾刀,抹盡血色。
「你又是誰?」
身穿朱紅官袍的男人微微一笑:「倭區宣慰使,徐海潮。」
江戶城百戶所。
檀香流溢,佛音飄動。
明王盤腿坐於蒲團之上,身後一尊佛像低眉輕笑,袒露的手臂上半是血肉半是機械,前伸的食指恰好點在明王頭頂的戒疤之上。
「師兄。」
燃燈推門而入,聲音急切道:「岡山城角木蛟和滋賀城野老等人都遭到了儒序門閥的襲擊,他們恐怕撐不了太久,需要派人救援嗎?」
環繞在明王身周的投影同時停下了舞動,靜靜懸浮在半空之中,一雙雙虛幻的眼睛直勾勾看著燃燈。
一股沒來由的寒意瀰漫心頭,燃燈臉色緊張,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師兄?」
閉目冥想的明王緩緩睜開眼帘,瞳孔之中赫然是一片非人的金黃。
燃燈雙手合十,跪在地上,臉上只剩一片木然。
「信徒燃燈,叩見佛祖。」
「知曉你的宿命了嗎?」
燃燈恭敬回答:「以己飼鷹,了卻因果。」
明王滿意點頭,隨即長身而起,大步朝著戶所外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