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新仇舊怨一併了結(二)

  第465章 新仇舊怨一併了結(二)

  大阪城,一輛停靠在角落中的黑輿車內。

  「老馬那邊來消息了,基本情況已經確認,咱們可以動手了。」

  鄒四九看著一臉殺氣騰騰的陳乞生,滿臉愕然問道:「咱們?不會就我和你吧?!」

  「不然還有誰?小黑現在正帶著人,按照良人仙腦子裡的機房位置,去清繳大阪城內的黃粱主機。再說了,這種場合他們也幫不上什麼忙。」

  陳乞生一把推開車門,回頭看向正在神情驚恐的鄒四九,笑問道:「怎麼,咱們鄒爺這是怕了?」

  「我他娘的能怕一頭黃粱鬼?開什麼玩笑,降妖除魔可不是你們道序一家拿手活。」

  鄒四九臉色微微泛紅,梗著脖子嚷了一聲,跟著步出車外,和陳乞生並肩眺望。

  在這條長街的盡頭,燈光晦暗的宣慰司衙門如同一頭盤踞在陰影之中的惡獸。

  「不過話是那樣說,雖然現在咱們都晉升了序五,可明智晴秀那娘們到底是個陰陽四啊,牛鼻子你有沒有把握?」

  「這應該問伱,我們能不能贏,就要看你這頭黃粱碩鼠有沒有把握搬空她的權限了。」

  陳乞生慢條斯理挽起道袍袖口,手臂上不知道何時覆滿了細小的篆字。

  左臂邪祟離身經,右臂誅魔斬邪咒。

  鄒四九不過只是看了一眼,便感覺雙目陣陣發疼,似乎有種跟忙不迭挪開眼睛。

  「護身咒文.五品道械?你從哪兒倒騰來這種好東西?」

  陳乞生沒好氣道:「道爺我好歹也是龍虎山的正式天師,堂堂『斗部』主官的徒弟,手裡有點壓箱底的東西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原來是天師啊.」

  鄒四九拉長語調,嘿嘿笑道:「你要是不提這一茬,我都快忘了你也是有背景的人,光記得你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的悽慘模樣了。不過你既然有這種好東西,以前被閣皂山追得褲子都快掉了的時候,怎麼不用過?」

  「以道六的實力用五品道械,那不就是小馬拉大車?車還沒動,馬就先不行了。」

  陳乞生橫了對方一眼,卻被鄒四九一把攬住了肩頭。

  「沒想到你小子還懂這些行話啊,老實交代,是不是背著我悄悄摸摸跟著馬王爺他們去玩過了?」

  「可別把我和你們混為一談,道爺我一心只為長生,從不沉迷那些肉慾幻境。」

  陳乞生一臉不屑,抖肩甩開鄒四九的手,邁步朝著宣慰司衙門走去。

  鄒四九兩步跟上,打趣道:「聽你這句話,就知道你當道童的時候沒有好好讀書,雙修可是大道之一,現在道序內研究這門法門的大有人在。更何況如今連工奴都有雙休,道士玩玩雙修豈不是合情合理?」

  陳乞生根本懶得理會這根滿口歪理的神棍,通體漆黑的飛劍『撞淵』在左肩旁上下浮沉,抖動的劍身像是臨陣之時騎兵身下戰馬躁動不安的馬蹄,時刻等著衝鋒的號令。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們現在幹的事情可真是應了這句話了。」

  陳乞生眸光鋒利,目視前方,嘴上平靜說道:「以前沒幹過?」

  「一次都沒有。」

  「寶鈔、面子、權限、女人.,難道你從沒有為這些拼過命?」

  「我以前可從不乾沒把握的事情。」

  鄒四九雙手交叉,攏在腦後:「我們陰陽序的人,說好聽點是能驅凶識福,說難聽那就是貪生怕死。可自從上了那個武夫的賊船之後,我這顆腦袋就沒有從褲腰帶上下來過。這事兒說起來也真是邪性了,要是被東皇宮裡那些人知道了,少不了要嘲笑我。」

  「看來大家的感覺都差不多。」

  「你說這武序污染能力怎麼這麼強?怎麼擱誰身上都要變成不動腦子,只有拳頭的莽夫?」鄒四九咂摸著嘴唇。

  陳乞生笑了起來:「可能因為我們這群人都想掙一條命吧。」

  或許是因為宣慰司衙門近期頒布的一系列高壓政令,讓城中百姓對這所官衙敬而遠之,所以雖然此刻的天色不算太暗,但街道上卻是人影寥寥。

  夜風穿街而過,沒有像以往那樣捲起散落地面的零碎垃圾,纖塵不染的道路上只有兩道在街燈下被拉長的身影。

  「老陳,你說荒世烈那孫子不會突然殺咱們一個回馬槍吧?」

  鄒四九渾身驀然一顫,抬手將脖間的衣領扣緊。

  「不會,青城山現在是他們唯一的買主,明智晴秀要想把交易繼續進行下去,就絕對不會讓良人仙有任何閃失。」

  「那就好,這次真的幸虧有楊白澤那小子,提前猜到了對方的意圖,要不然這次咱們很可能要栽跟頭了。」

  鄒四九深吸一口氣,突然低聲罵道:「不過那個叫王長亭的儒序是不是腦子有什麼問題?咱們跟他往日無怨近日無讎,他剛到倭區竟然就給明智晴秀通風報信,想借刀殺人,用得著這麼狠嗎?」

  「儒教的行事作風不一直都是這樣?不然他們怎麼能有資格坐上三教之首的位置?」

  陳乞生語氣波瀾不驚,似乎早已經對這些背後捅刀的事情見怪不怪了。

  鄒四九罵罵咧咧:「等回了犬山城,鄒爺我得好好跟他算算這筆帳。」

  「後面的事情後面再說,咱們先把眼前的事情了結了。」

  陳乞生語氣透著凜然冷意,腳下步伐一停。

  長街已到盡頭,兩扇緊閉的朱漆大門截斷了前路。

  陳乞生並沒有著急破門,而是轉頭看向身旁的鄒四九。

  「現在還緊張嗎?」

  「這可是去跟別人玩二命,說不緊張那都是騙人的鬼話。」

  鄒四九長嘆一口氣,突然從外套的口袋中掏出三枚前明時期的古錢幣,攤在手心。

  天圓地方的形制上刻著四個小字,洪武通寶。

  「來一卦?」

  陳乞生咧嘴笑道:「行啊,不過你算得準不準啊?」

  「這可是我吃飯的手藝,怎麼可能不准?」

  鄒四九抬手一拋,三枚錢幣騰空而起,在衝力消失翻轉掉落的瞬間,被合攏的雙手『啪』的一聲夾在掌心之中。

  陳乞生微微皺眉:「什麼卦象?不打開看看?」

  「用不著,我算了這麼多年命,不用看都知道是什麼卦。」

  「大吉?」

  「大吉!」

  鄒四九一臉鄭重其事,合攏成拳的右手卻悄然背到身後,有細碎的鎳粉從指縫間緩緩飄落。

  道人不疑有他,撩起道袍前擺,抬腳就要踹門。

  「等一下,讓我來吧。鄒爺我早就想試試這種踹門殺人的蠻橫感覺了。」

  鄒四九擠身上前,雙手貼著鬢角,梳過頂上反倒的髮絲,徐徐吸了一口氣,猛然一腳踹上緊閉的朱漆大門。

  咚!

  大門轟然傾倒,一聲怒喝搶先沖入。

  「錦衣衛辦事,不想死的都他媽給爺趴下!」

  黑洞洞的庭院內,一顆顆僵硬的頭顱緩緩轉向洞開的大門。

  在一道道恍若鬼魅的身影之後,半具殘缺的軀體臥在大堂中的官椅之上。

  沒有五官的詭異面容上皮肉聳動,即便沒有表情,卻依舊能夠感受到那股喜悅之情。

  「你們看我這件新衣服,好看嗎?」

  「怪不得老子在門前就聞到一股臭味。原來是一屋子魑魅魍魎,沒一個活人兒啊。」

  鄒四九在官衙門檻上大馬金刀坐下,抬手在鼻子前散了散,「道爺,還等什麼呢,動手吧!」

  話音剛落,劍鳴驟起。

  如墨劍影混入夜色,宛如閃電般在這個站滿鬼魅的滿庭內高速穿梭,掀起道道噴涌血泉。

  鄒四九雙目森寒,盯著那道如同人彘般的恐怖身影,狠狠啐了一口。

  「真你媽的難看!」

  位於大阪城某個角落的廠房之中。

  一雙眼眸突然在黑暗中睜開,寸長的光線從瞳孔中擴散而出,勉強照亮眼睛主人周圍的方寸環境。

  光線一陣迷茫的掃動,最終停留在按在膝蓋上的右手五指之上。

  手掌僵硬的轉動,掌心朝上,五指漸次彎曲伸直,如同長眠初醒的人在適應自己闊別已久的身體。

  片刻之後,手掌緩緩抬起,目光凝聚而至。

  在一陣反覆搜尋之後,眼眸中射出的光線最終鎖定在右手的中指,在指頭的側面刻著一串細小的銘文。

  主機十二。

  「我是.德、川、宏、志。」

  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冰冷話音在黑暗中響起,字與字之間有明顯的間隔,生硬無比。

  「我是德川宏志,我是德川宏志!」

  自言自語的聲音越發清晰洪亮,回音隆隆,翻湧如浪,最後恍若旱雷轟鳴!

  「時間終於到了,大家是時候該甦醒了!」

  德川宏志眼眸中射出的光線驟然熾烈,如同兩柄利劍撕碎整個濃稠黑色海洋。

  一具具人形黃粱主機肅穆站立,摩肩接踵,猛然睜開的眼眸中散發出詭異的慘綠光點,密密麻麻,宛如夏日幽暗森林之中沸騰的螢火。

  這些被喚醒的人形主機並沒有呆立原地,而是不約而同撲殺向周圍其他並沒有睜眼的同類。

  氣勢兇惡,如虎撲羊。

  機械震動的嗡鳴、鋼鐵扭曲的暴音、血肉撕裂的異響,各種聲音混成一團,此起彼伏。

  不過在這些嘈雜的聲音中,並沒有死者的哀鳴和慘叫。

  因為這是一場發生在非人存在之中,單方面的權限掠奪。

  噔..噔..噔..

  在響動停止的時候,懸掛在天花板下的燈光終於亮起,照亮的卻是下方宛如無間地獄一般的場景。

  遍地零碎的屍體殘骸之中,白色的仿生血液匯聚如溪流,浸泡著一顆顆以額頭抵著地面的腦袋。

  「拜見家主。」

  「諸位,你們捨棄自己的身體,潛伏在這些黃粱主機之中,忍辱負重到今日,就是為了能夠重現昔日倭國的輝煌。現在,到了我們奮戰的時候了!」

  高台之上,只剩一副機械軀體的德川宏志對著身下跪地的族人展開雙臂。

  「讓我們進入高天原,將那些背叛者和入侵者,全部殺光!不屈的朝日終將撕破黑暗,荒蕪的世界會再次迎來櫻花飛舞的春天!朝日之志,至死不渝!」

  「朝日之志,至死不渝!」

  「朝日之志,至死不渝!」

  如出一轍的狂熱視線聚焦在那道屹立高台的身影之上,癲狂的呼喊聲從四面圍攏,轟鳴震耳。

  德川宏志雙拳緊握,緩緩閉上眼眸,自語的話音中帶著一絲興奮的笑意。

  「明智晴秀,我很期待重逢之時,你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啊」

  「大叔,您怎麼還在這裡啊?」

  少女驚訝的喊聲打斷了豐臣遠疆的待機,一雙枯寂的眼眸茫然抬起。

  「昨天那個凶神惡煞的男人沒有為難您吧?是您也別怪我把您拋下不管,實在是我留下也沒什麼用處。」

  或許是因為那枚族徽,也可能是因為大家都是流落街頭。夏子對這個被人差點拆成殘骸的老人再沒有半點警惕,一屁股坐到豐臣遠疆的身旁。

  「哎,也不知道這禁令什麼時候能夠解除,這些酒肆要再不開門,我就只有把這條命抵給佛子會了。」

  夏子撐著下巴看著寂寥的街道,不斷長吁短嘆。

  一旁的豐臣遠疆默不作聲,視線中卻突然擠進一隻纖細的手臂。

  「看來今天的酒又賣不出去了,您要是不嫌棄,就拿去喝吧。」

  夏子抖了抖手腕,伸出一截軟管在風中晃動,體內沒有關緊的閥門讓軟管中流出點點酒液,飛濺在豐臣遠疆的臉上。

  直到此刻,豐臣遠疆那隻死水般的獨眼終於恢復了一絲生氣,他並沒有去接少女遞過來的軟管,只是平靜說道:「離開大阪城。」

  「什麼?」

  「離開大阪城。」

  豐臣遠疆再次重複了一遍:「現在就走,走的越遠越好。」

  「是有什麼襲擊要發生嗎?」

  夏子悚然一驚,從地上竄了起來,臉色蒼白如紙,口中喃喃自語:「這日子可怎麼過啊,上一次襲擊的犯人還沒抓到,現在又來了,這下我的酒怎麼辦?而且我就算離開了大阪又有什麼用,佛子會那些人一樣不會放過我啊。」

  少女像是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在原地來回踱步,話音中漸漸帶上了哭腔。

  「算了,什麼都比不上這條命重要!大叔,我帶著你一起逃吧,要不然以你現在的狀態,留在這裡也只有死路一條.」

  夏子轉過頭來,卻發現豐臣遠疆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眼神淡漠的看著自己。

  如刀剜肉,如針刺骨。

  「大叔.」

  少女愣在原地,聲線發顫,徹骨的寒意席捲全身。

  豐臣遠疆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只是漠然邁開腳步,和夏子擦肩而過。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少女才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氣,緊隨而至的虛弱感讓她踉蹌著跌坐在台階上。

  「他難道看穿我了?不可能,我的表演肯定沒有任何問題.。可惜了,好不容易遇見一個豐臣家族的人,雖然不知道怎麼會落難到這種境地,但也是貴不可攀的人物啊」

  夏子心頭不甘看向空蕩蕩的巷口,發出一陣嘆息。她將手腕貼到嘴邊,深吸了一大口專門為豐臣遠疆調製的美酒。

  「現在就離開大阪城?我當然要離開了,有了你給我的族徽,我怎麼可能還會呆在這裡過這種豬狗不如的日子?」

  少女兩頰緋紅,輕笑自語:「不過現在還不能走,雖然有些風險,但如果我要是能把你的屍體殘骸帶回江戶城,豐臣家族肯定會更加優待我吧?」

  「嗯肯定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