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新政
大雪覆城,日頭漸慢。
往日安靜無比的犬山城錦衣衛戶所四周,如今卻一反常態,變得人頭攢動,笑聲鼎沸。
一所由宣慰司衙門出資修建的夫子廟,出現在戶所旁邊。
兩座建築相隔不過數十丈,在居民極少的西郊地區,算得上是比鄰而居。
夫子廟門前,一群衣衫襤褸的少年聚在一起,手中無一例外,捧著一套剛剛領到的嶄新儒衫。
名叫寺尾礫的少年站在人群邊緣,眼神茫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張張燦爛的笑臉。
『包吃包住,再不用風餐露宿』『發腦機靈竅,過上流人生』『去帝國務工,見星辰大海』.
除了『包吃住』之外,其他不太好理解的字眼飄入寺尾礫的耳中,讓他下意識皺緊了眉頭。
「夫子給我取了新的名字,你們有嗎?」
一個個頭較高的少年興奮嚷著。
「高木螢你都有了,大家當然都有了,夫子可是最公平的。」
「不要再叫我高木螢了,我現在叫高松。夫子說了,從今天開始我們要用新名字,這樣才能有新人生。」
「對對對,你們也不要叫我須永姫了,我現在叫徐臣!」
「從今天開始,我小笠原努正式改名李元奴,伱們都給我記住了!」
這些沒有『工位』繼承,也沒有錢改造義肢的少年們此刻歡呼雀躍,似乎已經在和不堪回首過去揮手告別。
此刻終於有人注意到始終沒有開口的寺尾礫,笑著問道:「寺尾礫,你還沒告訴大家,夫子給你取的新名字叫什麼呀?」
「對啊,現在就只有你還沒說了。」
「快說快說,不然以後我們怎麼稱呼你啊。」
被歡聲笑語突然包圍的寺尾礫,臉上露出急促的表情,不自然的扭動著身體,悶聲道:「我不太喜歡這個名字。」
「可是夫子說了啊,只要改名就能入廟學習,而且還管吃住。」
名叫高松的少年疑惑不解道:「能吃飽,能穿暖,你為什麼不喜歡?」
對啊,我為什麼會不喜歡?
寺尾礫愕然的目光環視周圍,一雙雙不解的眼眸注視著自己。
能吃飽穿暖,那不是我一直渴望的嗎?
寺尾礫撓了撓頭,被寒風颳得通紅的臉上慢慢咧開一個笑容。
「夫子賜給我的名字叫石樂。從今天起我叫石樂!」
「我是真不明白,宣威司要推行新政沒問題,但為什麼要把夫子廟開在咱們戶所旁邊啊?」
西郊戶所頂樓的百戶辦公室中,站在窗邊的范無咎收回眺望的目光,不解道:「咱們可是錦衣衛,又不是門衛,保護夫子廟安全這不是戍衛局的工作嗎?怎麼落到我們頭上了。」
「你覺得戍衛局那些廢物靠得住嗎?」
站在他身邊的謝必安沒好氣道:「你別發牢騷了,千戶所的命令是讓我們全力配合宣慰司的工作,只能服從。」
「行吧,可這夫子廟的規模也太龐大了吧?小白你瞅瞅下面有多少人。」
范無咎呲著牙齒道:「這些人都不用點卯上工的嗎?老子十二歲的時候可就在工廠里幹活了。」
「宣慰司頒布了一項政令,整個犬山城還沒有到束髮之年的少年都必須入廟學習,你現在看到的只是一個試點而已。」
「他們的家人能同意?」
「由不得他們選擇,如果不把人送來讀書,戍衛就會上門挨家挨戶的抓人。」
謝必安說道:「而且在入廟之後不止會包食宿,還要按月發放寶鈔補貼。如果有潛力能夠破鎖晉序,還可以由宣慰司出錢,免費送入帝國的大型學院攻讀。這種好事誰不干?」
「一手拿刀,一手拿糖,咱們這位楊同知的手段還真是厲害啊。」
范無咎嘖嘖有聲,突然好奇問道:「小白,你說這夫子廟裡都教授些什麼玩意兒?真的會教君子六藝?朝堂上那些大老爺不會真這麼心善吧?」
「你自己看吧。」
謝必安從袖中抽出一份電子案牘,遞給范無咎、
「倭區光復歷程」
范無咎接過來隨意翻了翻,挑眉『嘿』了一聲。
「隆武帝他老人家這輩子恐怕都沒想到過,自己有一天居然還能成為解救萬千倭民於水深火熱之中的大帝吧?」
「看歸看,你最好說話小心點,免得被人拿住把柄。」
「小白你膽子也太小了,這有什麼好怕的?咱們這兒天高皇帝遠,連黃粱夢境都和帝國不互通。如今宣慰司現在的主官又是鈞哥的小兄弟,誰會告我的秘?」
范無咎大大咧咧道:「再說了,我就不信『三法司』會有精力搞我這種小角色。」
謝必安見他越說越離譜,乾脆不再理會,扭頭看向坐在書桌後的李鈞。
「鈞哥,新旦之後,楊白澤主持下的宣慰司衙門大刀闊斧的推行各項新政。」
「這次不止試點推行了夫子廟,收攏這些無依無靠的年少者。而且在帝國本土方面,儒序門閥旗下的各大公司開始大量招收倭區青壯年,提出的要求只有一條,那就是會說明語,就能得到一個工位。」
謝必安沉聲道:「這對於那些因為各種原因失去工作的人,才是致命的誘惑。目前現在這條政令只針對我們犬山城開放,其他大城有不少人都悄悄潛入了進來。」
「鈞哥,這位楊同知下手確實有點狠了,這麼幹無異於是在挖倭民的根啊,接下來犬山城的麻煩恐怕不會少。」
帶走三觀穩固的青壯年,留下易於培養的少年郎。
楊白澤好手段啊!
李鈞沉吟片刻,問道:「現在四大公司和鴻鵠那邊有沒有異常的舉動?」
「四大公司倒是沒有什麼動靜,但鴻鵠那邊最近倒是十分活躍。」
謝必安拿過范無咎手中的電子案牘,遞給李鈞。
「鈞哥,這是二月初一的千戶所邸報。」
李鈞上下滑動屏幕,入眼儘是令人心驚的猩紅大字。
無一例外,全是關於鴻鵠襲擊的事情。
「短短几天之內,其他大城都發生了鴻鵠襲擊事件。其中金澤城遭受的襲擊最為嚴重,連宣慰司衙門被人炸了,負責推行新政的同知當場身亡。」
謝必安肅然道:「現在窮奇就跟瘋了一樣,紅著眼睛瘋狂搜尋鴻鵠的蹤跡。甚至傳話各大戶所,只要誰能幫他找到襲擊的策劃者,願意給出今年一半的工部配額。」
「照這麼看,現在還沒被襲擊的大城,就只剩下我們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鴻鵠絕對不會單獨把犬山城排除在外,更何況我們這裡還是新政推行的第一試點。」
謝必安說道:「現在還沒動靜,只剩下一種可能。他們在謀劃一場大的襲擊!」
「他媽的,讓他們來,只要這些鴻鵠敢露頭,老子一槍一個!」
范無咎從裙袍下抽出一把『背嵬』,滿臉猙笑。
「把二處的兄弟全部散出去,收一收地面上的消息,任何風吹草動都不要放過。」
李鈞冷聲道:「山雨欲來,正是關鍵時刻,讓他們不要手軟,有任何異常就把人扔進詔獄之中。」
謝必安領了命令,和范無咎一同退了出去。
偌大的辦公室中,只剩下李鈞一人。
他踱步到窗邊,凝視著遠處笑聲陣陣的夫子廟。
帝國新政的正確與否,李鈞不感興趣。
能不能順利推行下去,他也並不關心。
李鈞在意的,只是鴻鵠。
往日重慶府的種種,此刻如流水一般划過他的心頭。
不止是因為龔青鴻的算計,更是因為燕八荒的死,他和鴻鵠之間便已經結下了無法洗刷的死仇。
李鈞負在手後的手掌緩緩扣攏,蘊藏在其中的力量如登高樓,層層攀上。
鐺!
銅鎖搖晃的聲音,從他注入重樓訣的那一刻開始,便沒有斷絕過。
「現在高樓已上,止戈已滿。接下來的獨行武序五的儀軌,到底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