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新旦(三)

  第288章 新旦(三)

  成都縣,青城集團。

  余滄海立在那間山腰雨亭,抬頭眺望著那尊隱於山林之中的恢宏道殿,臉上神色複雜難言。

  他身上穿的不再是那件雪白華麗的錦繡道袍,而是換上了一身玄色的飛魚服。

  「你們當真要把我逼到這一步?」

  「余師叔,集團也不想這樣。不過師侄說句老實話,從師叔你一念之差和鴻鵠丁桓接觸的那天起,就應該想到會有今天的結局了。」

  回話之人是一個年輕的道序,面容雖然不及余滄海那般丰姿俊朗,但勝在真實靈動,都是實打實的原裝貨。

  余滄海收回眺望的眼神,看向對方,臉上明顯有怒意勃發。

  「我已經把余家所有的股份都退給了集團!」

  道人臉上笑容不變,「師叔的魄力當真可敬,所以集團給了你一條生路啊。」

  「伱們所謂的生路,就是逼我離開帝國本土?!」

  「話不能這麼說啊,師叔。在前明時期,咱們這條序列的先輩們可是把尋訪海外仙山當做畢生的夢想啊。您現在是秉承古人之志,傳出去也是一段佳話。」

  「罪民區也配叫仙山?!良人仙,這到底是你們良家的意思,還是集團的意思?!」

  余滄海的眼眸中,泛起滲人的陰冷。

  與此同時,雨亭之外突然響起尾焰噴發的呲呲聲響,似有惡龍在低聲咆哮。

  「呵。」

  年輕道序咧嘴一笑,俊逸的面容上驀然萌發出跋扈的神態。

  「叫你一聲師叔,是我良人仙修養好,你還真拿自己當長輩了?一個罪人,還敢質問我?!余滄海,你是不是忘記自己已經不是青城集團的人了?」

  對方的突然翻臉,讓余滄海有些措手不及,一時間愕然愣在原地。

  良人仙伸手指向遠處的重重殿宇,冷聲喝道:「讓你那把赤龍給我閉上嘴巴,再敢發出一點聲音,道爺立馬掰斷它!在這座山上,就憑你一個剛剛晉升的道六山水郎,還撒不了野!」

  「我只是想要一個公平!」

  余滄海牙關緊咬,雙拳緊握,十指指尖幾乎刺入掌心血肉之中。

  「公平?枉你修道這麼多年,連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道理都不明白?道序什麼時候有過公平二字?」

  良人仙不再掩飾對眼前之人的蔑視,不屑嗤笑,「我們留你一條命,也是看在你余家祖輩在『天下分武』的時候,曾經為集團立下過汗馬功勞。不然你真以為憑你手裡那點股份,就能彌補你勾結鴻鵠對集團聲譽造成的損失?!」

  「那都是丁桓捭闔蠱惑我在先!我可以戴罪立功,去重慶府為集團拔了裴行儉這根眼中釘!」

  余滄海依舊不甘心,梗著脖子喊道。

  「重慶府遲早會重回集團麾下,不過這件事已經跟你沒關係了。帶著你這身官服還有那把飛劍,滾吧。」

  良人仙盯著對方還在試圖翕動的嘴唇,一字一頓,「你在成都府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奉勸你還是最好自己走下山,給自己留點體面!」

  事已至此,再多說也只是自取其辱。

  余滄海顯然明白這個道理,臉上所有的神情都在此刻盡數散去,只留下一片冷漠。

  他抬頭最後看了一眼那片位於山巔的恢宏道殿,轉身平靜離開。

  那把赤紅色的飛劍小心翼翼的跟他身後,連一絲山風都不敢驚擾。

  風聲蕭索,人影寂寥。

  「敲鐘,讓我們送送余道友!從今天起,青城集團就沒有這號人了。」良人仙雙手攏進道袍袖中,嘴上冷冷一笑。

  話音剛落,山巔便響起一聲幽幽鐘鳴。

  咚!

  「青城集團良人仙,恭賀成都府錦衣衛百戶余滄海調任倭民區大阪城!」

  余滄海置若罔聞,沒有回頭,更沒有停頓。

  只是落在石階上的步伐,一步重過一步。

  在他頭頂,圓月正明。

  但照亮的不止是失魂落魄的喪家犬,還有躊躇滿志的追夢人。

  「現在是新旦佳節,舉國歡慶的日子,你一定要在這時候學古人登高賞月?行,就算你們讀書人都有貶今崇古的毛病,你自己來就行了啊,拉著我一個錦衣衛幹什麼?」

  王謝看著眼前和一群屋獸蹲在一起的老頭,滿臉無奈。

  「咱們可是朋友,這種好事肯定不能把你王百戶落下啊。」

  王謝滿臉疑惑,「吹著冷風看月亮,又挨餓又受凍,這算是什麼好事?」

  「現在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正在暗處盯著咱們,我和你一同賞月,不就是咱們重慶府衙門和錦衣衛戶所和諧相處的鐵證嗎?外面那些流言蜚語自然不攻而破,能為我們省不少麻煩,還不是好事?」

  「.有道理,那你倒是往旁邊挪挪,跟我騰一個位置呀。」

  「其實你站著挺好,那些偷拍的也能拍的更清晰。」

  「那不行,蹲著才顯得親密!」王謝把頭一甩,跨步便擠了過來。

  裴行儉翻了個白眼,小心翼翼將耷拉到腳邊的袍角拉到懷中,這才往旁邊橫移兩步。

  「我說老裴你至於嗎?堂堂一府知府,還稀罕一身新衣服?」王謝同樣一臉嫌棄。

  裴行儉罵道:「你小子知道個屁,這是我學生楊白澤親手縫的,跟買的那些能一樣?」

  「不是吧,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縫衣服?」王謝一臉驚嘆。

  「這是我們儒序的優良傳統,是感人肺腑的師生情!你一個縱橫序的懂不起。」

  王謝面露憤懣:「我是懂不起這些優良傳統,但我起碼有基本的做人品德!上次去金樓,說好的你請客,結果到付帳你人呢?堂堂知府嫖.」

  「咳咳,大過節的,有辱斯文的話就別說了,小心隔牆有耳!」

  裴行儉急忙打斷對方,「再說了,你小子有沒有點眼力見,沒看到我這兒正在傷感嗎?」

  「你傷感什麼?傷感楊白澤去倭民區啊?」

  王謝哼了一聲,「那還不是你非要把別人送過去的。」

  「那是千載難逢的機緣,是新東林黨盡心組織的一場大儀軌!他現在要是不去,怎麼撈文治點,以後怎麼平步青雲?」

  「別人可才是個儒九,掄起拳頭還不一定打的贏幾個壯漢,你這麼把他丟到那片修羅場了?你這麼拔苗助長,就不怕把苗拔死了啊!」

  裴行儉嘿嘿一笑,「那不會,我心裡有數,有人會替我看著的。」

  王謝一臉好奇,「誰?」

  「那你別管。」

  裴行儉面露得意,「你就安心等著瞧吧,要不了多久倭民區就會發來邸報,我的學生楊白澤必然獨占鰲頭!」

  「你不說我就不知道?真拿錦衣衛是吃乾飯的啊?」

  王謝一臉不屑,「不過等楊白澤見到那人的時候,記得讓他幫我說聲新旦安康啊。」

  「你自己怎麼不說?別人只是沒腦機靈竅,又不是不能通訊傳音。」

  「你懂什麼,這是咱們江湖兒女的默契。」

  這次輪到裴行儉疑惑不解,「這又是個什麼說法?」

  王謝把頭一揚,神色激昂。

  「男人只在山巔相見,絕不在低谷碰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