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沒有賤命,只有賤心

  第177章 沒有賤命,只有賤心

  月色的殘光苟且在天邊。

  天色還是一副將亮未亮的模樣,十八梯貧民窟卻已經漸起窸窸窣窣的人聲。

  酣睡未醒的工奴頂著一張麻木的臉推開各自的房門,在狹窄逼仄的巷子中匯聚成流,沿著日復一日不斷重複的線路前往各自的工作地點。

  隨著巷道中的昏暗漸漸褪去,他們空洞的眼眸中也在逐漸亮起光點。

  當人流行至貧民窟外圍破爛的棚戶區時,工奴們眼中已經蓄滿莫名的鄙夷。

  這些懶漢已經淪落到住在貧民窟外圍,卻還不知上進。眼看已經是卯時,不去抓緊時間賺錢,居然還有臉呼呼大睡?

  真是爛而不自知!

  院外腳步匆匆,院內寂寥無聲。

  薄薄一層鐵皮圍牆的內外,是截然不同的喜怒悲哀。

  暗淡的燈泡在頭頂晃動,灑下的光暈卻在那雙死寂的眼眸中勾不出半點波動。

  週遊仰面躺在床上,身上倒是沒有明顯的傷勢,只是兩隻無神的眼睛直勾勾看著天花板。

  他醒了。

  其實在羅漢寺黃粱佛國主機被李鈞一拳打爛的瞬間,他就已經醒了。

  可週遊卻寧願自己沒有長夢不醒。

  曾經無比憎恨羅漢寺的他,此刻卻盼望自己能永遠停留在那座黃粱佛國之中。

  活在那片綿延的群山下,活在那片翠綠的草甸中。

  就算山巒之上有寺廟鎮壓,就算天穹之中有佛陀盤踞。

  可至少那裡沒有嫌惡的眼睛,沒有醜陋發臭的械體。

  有成群的牛羊和自由的呼吸。

  還有周生,自己唯一的親人。

  可幻境始終只是幻境,再深的夢終究會有醒來的時候。

  就算是黃粱夢境,也有時間線重置的一天。

  改造械體時沒有被剝離的淚腺催生出一滴淚水,沿著少年的眼角悄然滑落。

  「鈞哥,我醒了,可是我弟弟還有可能醒來嗎?」

  「靈魂方面我不擅長,所以我給不了你答案。」

  李鈞的語氣生硬到幾近無情。

  「連您都回答不了,那就是沒有答案了啊。」

  週遊聲線顫抖,視線驀然變得迷濛。

  「有答案又如何,沒有答案又怎樣?」

  「我」

  週遊嘴唇翕動,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怎麼?覺得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如果你想死,那現在就可以自殺!」

  「別想著什麼死了對不起我,用不著。老子今天進羅漢寺單純就是火大,想拿那群禿驢泄憤!」

  忽然,少年喉嚨一緊,竟被李鈞單手提了起來。

  如火的眼眸蒸乾少年眼中積聚的水汽,窒息的痛苦驅趕走盤繞在他心頭的哀切。

  「你在這裡哭哭唧唧的時候,知不知道赫藏甲還在外面跟人玩命?」

  「都是朝不保夕的人,誰有心情看你自哀自怨?」

  李鈞的言辭像一柄鋒利至極的快刀,一刀刀插向週遊的心口。

  「週遊,我可以明確告訴你,羅漢寺雖然垮了,但是害死你弟弟的人沒有死!」

  「報仇?我只是個連序列都入不了的賤民,拿什麼去向高高在上的佛陀報仇?!」

  少年臉色漲紅,聲音沙啞,言語中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心氣。

  「拿槍,拿刀,拿你的拳頭和你的命!賤的從來不是命,只是人心!」

  李鈞喝道:「你要是褲子裡還有卵蛋,那就放下你那些不值錢的驕傲和自尊,去不擇手段攀權附貴,用所有心思去逆天改命,去晉升序列,去報仇雪恨!」

  「殺了又能怎麼樣?冤冤相.」

  「去你媽的什麼冤冤相報何時了,有恩就要償,有仇就要報。」

  李鈞不屑啐了一口,「何時了?殺到仇人一個不剩,殺到沒人出聲,自然就了了。」

  說完這句話,他揚手一拋,毫不留情將少年扔向牆角。

  「你比起赫藏甲如何?」

  週遊貼著牆面緩緩滑落,癱坐在地。雖然狼狽,但眼中卻不再是剛才的死寂。

  「不如。」

  「既然知道不如,那就去學,去討好,去攀附。爛要自知!赫藏甲是你手中最能抓住的機遇,也是你報仇最好的臂助。」

  「如果連報仇的機會都抓不住,那你不如現在就去死。」

  一番言辭鋒利如刀,沉重似鼓。

  凌厲入心,振聾發聵。

  少年頭顱低垂,沉默良久之後,突然輕聲說道:「那你呢?連赫藏甲都想要攀附你,我為什麼要捨近求遠?」

  李鈞聞言一愣,臉上的冷意卻漸漸融化。

  終於還是開了竅。

  「我?等你晉升序列了再說吧。不然我怕你馬屁還沒學會怎麼拍,就被人打成一團廢鐵。」

  話音剛落,一道晨光驀然射進房間。

  天邊漸亮,長夜終於過去,旭日冉冉升起。

  「不止講道理,還要指明路,我當年要是能遇見你這樣的人生導師,也不會混成現在這個樣子。」

  一個輕佻的聲音突然響起。

  與此同時,週遊正要驚起的頭顱猛然向下一垂,整個人暈厥了過去。

  李鈞緩緩回頭,冷眼看向出現在院中的不速之客。

  一身黑色袍裙,內襯白色貼里,右肩有銀色絲線編織而成的飛魚流紋,左肩趴著一隻機械結構的蟲鳥。

  男人眉眼不算俊朗,頭上沒有梳著帝國流行的髮髻,而是在腦後扎著一個古怪的馬尾。

  整個人氣質憊懶,倒和赫藏甲有幾分相似。

  飛魚服,繡春刀,息蜓郞。

  來者根本沒有隱藏自己身份的意思。

  李鈞抬腳跨步出門,「你如果喊聲哥,我也可以指導指導你。」

  「哥。」

  對方咧嘴一笑,口中連聲喊道:「李哥,鈞哥?」

  看著那張熱情真摯的臉,李鈞眼中跳動的凶意不禁一窒。

  這人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重慶府的錦衣衛都這麼不要臉面?」

  「聽人勸吃飽飯嘛,喊一聲又不會掉塊肉。雖然我官職比你高一點,但達者為師嘛。」

  李鈞懶得理會男人的插科打諢,開門見山道:「來替余寇報仇?」

  「一個不要臉的道家敗類罷了,算個什麼東西,也值得我專門替他報仇?」

  男人兩手一攤,坦然道:「而且我可打不贏你。武七獨夫,打我兩個都綽綽有餘了。」

  李鈞冷笑道:「你倒是個實誠人。」

  「沒辦法,我為人處事主打的就是一個真誠。要不然也不會五湖四海都是都有朋友。」

  他腳下一動,歪斜的身體站正,拱手抱拳。

  「正式介紹一下,重慶府錦衣衛二處總旗,王謝。」

  男人眨了眨眼,笑道:「老魏的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