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膽大包天的車騎將軍

  中司監劉介沒料到自己與車騎將軍鄧粹的關係這麼好。

  身為皇帝的近臣,劉介到哪都會受到禮遇,對諂媚之徒早已司空見慣,可是沒有一個人像鄧粹這樣,既熱情又隨意,不只有自下而上的奉承,更有多年相交才能培養出來的親密無間。

  鄧粹曾經下令,非得是皇帝本人叩關,而且經他認可之後,才能開門放行,這是一句狠話,執行得沒有那麼嚴格,一聽說是中司監親來傳旨,關卡很快放行。半路上,鄧粹親率眾多將領前來迎接,一路上旗幟招展、酒宴豐盛,人還沒到營地,劉介等人已經醉得東倒西歪。

  劉介一點都不笨,很快就明白過來,鄧粹這是做給楚軍將領看的,年輕的車騎將軍威望不足,全靠著狐假虎威,才能統率如此龐大的一支楚軍。

  劉介就是「老虎」從遠處伸過來的一隻利爪,鄧粹要好好利用,劉介也只能好好配合,但是打心眼裡不太喜歡這種不同尋常的做法。

  鄧粹已經將遼東收復得差不多,匈奴人和扶餘國人逃得無影無蹤,所以他就勢宣布停戰。

  「我等的就是這個。」鄧粹拍拍身邊劉介的肩膀,將他當成皇帝與聖旨的象徵,「來得非常及時,可以說是正正好好。」鄧粹向廳內的眾將眨了一下眼睛,引來一片大笑,「陛下神機妙算,一切都在陛下的預料之中!」

  於是鄧粹東征的做法,更像是皇帝親自授意的妙計了,就連鄧粹之前的拒絕停戰,也像是他與皇帝給匈奴人演的一出雙簧戲。

  劉介沒辦法,只能微笑著點頭,心裡卻覺得柴悅那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大將,鄧粹則是投機取巧,外加一點運氣,回去之後一定要提醒皇帝,此人不可重用。

  鄧粹不在乎太監心裡想什麼,幾杯酒下肚,開始跟劉介稱兄道弟,甚至敢開幾句隱諱的玩笑。

  等到劉介快要忍受不下去,鄧粹也醉得迷迷糊糊,兀自抓住中司監的一隻胳膊不放。

  車騎將軍人雖豪爽,酒量卻是一般,眾將對此都有了解,因此陸續告退,劉介幾次要走,卻都無法脫身。

  大廳里沒剩下多少人,鄧粹突然一個激靈,猛地坐直,好像大夢初醒,茫然地看著劉介,「我剛才睡著了?」

  劉介笑著點點頭,順勢推開鄧粹的手,準備告辭回去休息,明天一早他就要回去向皇帝復命。

  「劉公明天就要回去了吧?」

  「是啊,皇命在身,不敢久留。」

  「對對,陛下還等著回信呢。」鄧粹用醉酒者特有的兇狠目光盯著中司監,「劉公回去,能幫我給陛下帶句話嗎?」

  「當然。」劉介保持微笑,大廳里一名軍官正帶著數名士兵收拾酒席,他得給車騎將軍留足面子,誰讓現在是非常時期呢?

  鄧粹抬高了聲音,「謝謝,太感謝了,劉公就是……」鄧粹比劃了幾下,沒想出合適的詞,接著道:「請劉公轉告陛下,不要再等了。」

  「不要再等什麼?」劉介一頭霧水。

  「陛下原先只有一位皇后,現在娶了匈奴公主,反正一個也是娶,兩個也是娶,多多益善,起碼湊足三宮六院……」

  「鄧將軍,你究竟想說什麼?」劉介必須問個明白。

  「我妹妹。」

  「嗯……」

  「陛下心裡清楚,劉公只需對陛下提起我妹妹就行了,一點就透,陛下明白我的意思。」鄧粹又向中司監眨了一下眼睛。

  劉介對此非常懷疑,他記得清清楚楚,鄧粹在晉城與皇帝總共沒見過幾次面,而且那正是晉城局勢最危急的時候,皇帝哪有心情想著別人的妹妹?

  但他只是微笑,鄧粹故意說得含糊,他也採取同樣的策略。

  「劉公千萬別忘了,要不要我寫下來?」

  「不用,我一定記著就是。」劉介願意代傳這句話,因為他知道皇帝不喜女色,鄧粹推薦自己的妹妹,只會惹來厭惡。

  劉介終於能夠告辭,在外人看來,中司監與車騎將軍的交情真是不一般,軍官笑嘻嘻地討好道:「將軍家裡要出貴妃了,可喜可賀。」

  鄧粹卻冷臉哼了一聲,「走著瞧。」

  軍官嚇了一跳,不明白自己哪裡得罪了車騎將軍。

  鄧粹其實是自言自語,「崔家在宮裡有人,鄧家也得有,冠軍侯的兒子在宮裡待了幾個月,真相……」鄧粹看向軍官,「你在偷聽我說話?」

  軍官嚇得臉色都變了,鄧粹卻哈哈大笑,「開個玩笑,來,扶我起身,我的屁股好像粘在椅子上了。」

  劉介在路上走得慢,遼東停戰的消息早已由驛兵快馬加鞭送回關內。

  鄧粹每天不是喝酒,就是騎馬到各處軍營里巡查,發布一些莫名其妙的命令,僅僅因為看著不順眼,就讓一營士兵將一片樹林全給鏟倒,總之就是不讓楚軍閒下來。

  停戰數日之後,鄧粹召集各營的主要將領議事。

  眾人還以為又要舉辦酒宴,高高興興地來了,結果到了之後發現議事廳前刀槍林立,車騎將軍似乎真有要事相商。

  鄧粹穿上全套盔甲,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神情嚴肅,像是面臨著極嚴重的問題。

  眾將心中一驚,以為關內又有變故,急忙行禮,站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喘。

  人到齊了,鄧粹開口道:「王將軍,關內的匈奴人有何動向?」

  王將軍掌管斥候,出列回道:「第一批匈奴人已經出關,剩下的正在路上。」

  「從哪裡出關?」

  「共有三條線路,分別是代國、中山郡和燕國。」

  「嘿,匈奴人不敢走遼東嗎?」

  匈奴人最初由遼東入關,退出的時候卻避開這裡,有意與楚軍保持距離。

  鄧粹目光掃過眾將,說:「怎麼樣,來他一下吧?」

  眾將面面相覷,沒明白車騎將軍的意思,有人問道:「將軍是說……」

  鄧粹點頭,「對,就是這個意思,你們覺得怎麼樣?」

  眾將更糊塗了,一名南軍將領說:「將軍是要進攻撤退途中的匈奴人?」

  「嗯。」

  大廳里安靜了好一會,鄧粹皺眉道:「怎麼,你們不敢打仗了?」

  還是南軍將領開口,「將軍……得到聖旨了?」

  「沒有。」

  「那……聖旨要求停戰,陛下派來的使者說得很清楚。」

  「說得清楚,並不意味著意思清楚,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說,陛下為了解圍,不得不與匈奴人和談,可我知道,陛下心裡不情願。匈奴人入關燒殺搶掠,乃是我大楚不共戴天的仇人,怎麼能這就樣放回草原?必須給他們一點教訓。」

  人人都恨匈奴,可是沒有聖旨就擅自行事,對這些將軍來說,可有點過頭,身為掌兵之官,他們都知道,朝廷最忌憚這種行為。

  「我與陛下心有靈犀。」鄧粹加上一句,還是沒人說話,這與心有靈犀無關,而是大楚的律法不允許。

  鄧粹得一個個說服了,看向辟遠侯張印,「陛下曾對張將軍寄予厚望,在聖旨里點名要你領軍,可張將軍滯留馬邑城束手無策,今後怎麼去見陛下?」

  張印老臉一紅,本來就不是急智之人,這時更是口拙無言。

  鄧粹轉向幾名南軍將領,「皇帝在晉城,你們沒去,崔大將軍在燕南,你們也沒去,請問幾位是有意如此嗎?」

  南軍曾與皇帝交戰,又是崔宏的舊部,本來就易受懷疑,鄧粹一挑明,幾名將領全都面紅耳赤,「我們……我們是奉旨行事。」

  「瞧,問題就在這兒,你們奉旨行事,結果呢?卻沒有解決任何問題,反而令陛下深陷困境。」

  「我們奪回了遼東……」一名將領心虛地說。

  鄧粹冷哼一聲,「不客氣地問一聲,你們覺得這是誰的功勞?」

  遼東是全體楚軍一點點奪回來的,但是論到功勞,一多半都得歸鄧粹一人所有,眾將啞口無言。

  「所以你們還得立功,立一個更大的功勞,才能扭轉陛下對你們的印象。」

  「可是……」一名將領欲言又止。

  「你們覺得這次的功勞又是我的,與你們無關,對吧?」

  眾將正是這種想法,打來打去都是鄧粹的功勞,他們只是賣命出力而已。

  鄧粹笑著嘆了口氣,「諸位真是……老實人,你們想想,大楚與匈奴停戰可是有聖旨的,天下皆知,這一戰之後,匈奴人會質問,楚人也會有疑問,陛下心裡高興,但是能公開宣揚嗎?不僅不能,還得懲罰違旨之人,也就是我。」

  鄧粹挺胸,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可我不怕,大不了功過相抵,總之陛下不會殺我。」

  眾將一個個目瞪口呆,早知道車騎將軍膽子大,現在才知道,他是膽大包天,可是說得又挺有道理。

  「咱們畢竟給大楚報了一箭之仇,陛下能不高興嗎?沒法賞我,自然就會重賞諸位。」鄧粹再次目光一掃,「大功就在咫尺之外,就看你們敢不敢伸手拿了。」

  半晌之後,張印開口問道:「全殲,還是……還是……」

  「全殲匈奴人是不可能的,同時進攻三路也很難,咱們就盯住最近的一路匈奴人,計算好路線,等匈奴人都出關之後,在塞外的必經之處來一次伏擊。那時候皇帝已經安全,不怕匈奴人調頭,匈奴主力也已進入草原,回家心切,絕不會救援同伴,此乃必勝之戰,就看諸位能追多遠了。」

  一名將領突然傻笑了幾聲,這不是嘲笑,而是期盼與敬佩。

  眾將一塊向車騎將軍行禮,都被他說服了。

  鄧粹心裡卻想,剛剛嫁入匈奴的「平晉公主」,最好也走伏擊路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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