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魯莽人與暴脾氣

  匈奴人又來炫耀了,他們殲滅了一支趕來救駕的楚軍,用馬匹拖著屍體在城外來回奔馳,嘴裡發出連串的呼嘯。

  此舉並無實際的意義,純粹是為了向無路可走的獵物展示自己的殘忍。

  守城的楚軍士兵看不下去,紛紛轉身,幾名將領去向車騎將軍通報,鄧粹身穿便裝接待他們,說道:「援軍也該來了,沒事,一開始比較魯莽,再吃幾次虧就變老實了。」

  諸將愕然,樊撞山忍不住道:「難道咱們就這麼看著,什麼都不做?」

  「能做什麼?」鄧粹問,示意身後的丫環給自己捶肩。

  「這個再來一次偷襲?」

  「匈奴人又不是傻瓜,哪能每次都被偷襲?他們將營地退後十里,就是為了對付這種事。」

  營地退後意味著楚軍出城之後往返距離更長,更容易被四周的匈奴人截斷,將領們都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很難接受就這麼按兵不動。

  「陛下將守城重任託付給將軍,然則將軍的策略就是坐以待斃?」雖然跟著鄧粹打過一場勝仗,樊撞山還是不太信任這個人。

  鄧粹認真地想了一會,點點頭,「對,就是這樣。」

  樊撞山大怒,扭頭看了看其他將領,別人都垂頭不語,只有他敢說話,「既然如此,由誰當車騎將軍還不是都一樣,為何非得選你?」

  鄧粹沒有發怒的意思,仍然認真地想了一會,對丫環指向另一邊的肩膀,然後道:「不一樣,同樣是坐以待斃,我比較從容,就算死,姿勢也好看一點,換成諸位,免不了要來回折騰,仍然無法突圍,死相還很難看。你們也看到了,匈奴人對死者可不太尊重。」

  鄧粹居然笑了,樊撞山怒氣衝天,若不是尊卑有別,他赤手空拳也能將對面的小白臉掐死,「閣下枉為大將,我這就去面見陛下」

  樊撞山想起皇帝正在生病,不該去拿這種事情打擾他。

  鄧粹無所謂地打個哈欠,「我勸樊將軍少生是非,事情明擺著,晉城沒有被攻破,靠的不是你我,不是幾千名楚軍,更不是滿城百姓,而是匈奴人權衡再三,覺得利用皇帝引誘大楚各地援軍更合算。如今有援軍上鉤,意味著晉城還能再多支持一陣,援軍被殲很可惜、匈奴人拖屍很殘忍,不過對晉城來說,這是好事。」

  樊撞山氣得幾乎要吐血,可是又無法駁斥對方的話,只得轉身離開,連告辭的話都不想說。

  鄧粹閉目養神,對其他將領的告辭不屑一顧。

  樊撞山在城裡兜了半圈,街上非常冷清,百姓都躲在家中不敢出來,士兵大都守在城頭,就連這點安排也是將領們自行其事的結果,車騎將軍鄧粹根本沒有下達過任何命令。

  樊撞山想率領本部人馬出去打一仗,可是沒有皇帝或鄧粹的許可,城門不會打開,而且他也知道,這一仗必敗無疑,解不了晉城之圍。

  鄧粹說得沒錯,晉城尚在的原因是匈奴人沒有認真攻城,樊撞山只是忍受不了車騎將軍對整個形勢的無所謂態度。

  「身為大將,不該全心全意為陛下分憂嗎?」樊撞山大聲問,身後的幾名衛兵點點頭,不明所以。

  樊撞山還是來到王府,要見的人卻不是病中的皇帝。

  崔騰不在,隨從接待了客人,樊撞山坐在客廳里等候,無論隨從怎麼暗示,就是不走。

  直到天黑掌燈之後,崔騰才回來,見到樊撞山,不由得一愣,「樊將軍?真是稀客啊。」

  兩人一個是皇帝信任的猛將,一個是皇帝身邊的心腹之人,此前經常見面,私下裡卻沒有交往。

  樊撞山站起身,也不客氣,拱手道:「我有件事要跟崔公子商量。」

  「我?」崔騰更是意外,雖然平時自視甚高,可是在真正的將軍面前,他有幾分自知之明,「要是打仗的事兒,我可幫不上忙。」

  「有關,但不是打仗。」樊撞山上前一步,「陛下很信任你,對吧?」

  「呃,算是吧。」

  「你是陛下的舅子,聽說當初崔大將軍支持別人稱帝的時候,你寧可不孝,也要投靠陛下。」

  這些都是事實,可任何一位正常的官員都不會當著崔家人的面說出來,崔騰更顯尷尬,生硬地說:「樊將軍有話就說,用不著拐彎抹角。」

  「陛下臥病在床,晉城軍民沒了主心骨」

  「不是有車騎將軍鄧粹嗎?」

  「問題就在他身上。」樊撞山怒道,「我這人不會說話,你得告訴陛下,讓陛下小心,鄧粹根本沒有用心守城。」

  崔騰吃了一驚,「什麼?鄧粹想投敵?」

  樊撞山一愣,覺得自己好像沒說這種話,可是一轉念,又覺得有理,「有可能,他在家裡高枕無憂,不去巡視城牆,也不安排守衛,外面有一支援軍被匈奴人殲滅,他也無動於衷,分明是找好了退路!」

  「好啊,鄧粹居然敢做這種事!我這就去見陛下,我剛從那裡回來。」

  這兩人一個莽一個暴,幾句話就給鄧粹定下了投敵的罪名,氣勢洶洶地要出發,樊撞山總算還記得當初來找崔騰的原因,提醒道:「你得小心說話,別讓陛下生氣,反而加重病情,我來找你,就是覺得你會說話。」

  「樊將軍覺得我會說話?」崔騰身邊的諂佞之徒不少,還從來沒人誇過他「會說話」。

  樊撞山點頭,他對崔騰其實沒多少了解,只知道這是崔家的紈絝子弟,深受皇帝信任,「寵臣嘛,應該都會說話,要不然你憑什麼取得陛下的歡心?」

  這話要是由別人說出來,崔騰立時就會大怒,樊撞山卻是無心之語,崔騰想了想,決定將這句話當成純粹的誇獎,倒是因此冷靜下來,「會說話你不應該找我,應該找東海王啊。」

  「他?東海王跟陛下爭過帝位,不可信吧?」

  「那是從前,他現在乖巧得很,走,咱們一塊去找他,他肯定能做到不惹陛下生氣,又將事情說清楚。」

  東海王就住在崔騰隔壁院裡,聽完兩人對鄧粹的「控訴」,問道:「你們聽說什麼了?還是看到什麼了?」

  樊撞山一愣,「這不是明擺著的嗎?不只是我,剛才我說的那些事情,其他將領也看到了,一問便知。」

  「對啊,有誰會明擺著背叛皇帝嗎?鄧粹再不濟也是楚國大將,他想背叛,或者偷偷逃出晉城,或者聯絡眾人直接在城裡起事,每天待在家裡與妻妾、丫環相處,拿什麼背叛?」

  兩人張口結舌,崔騰不滿地說:「都怪你,也不弄清楚就來亂說。」

  樊撞山撓撓額頭,記得自己一開始只是想通過崔騰提醒皇帝提防鄧粹,或者換人整頓城防,怎麼突然間就變成指控鄧粹謀反了?連他自己也不相信這種事啊。

  「呃,抱歉」樊撞山倉皇離去。

  「有勇無謀,誰讓他是猛將呢?」東海王看向崔騰,「你也是糊塗,怎麼就聽他胡說八道呢?」

  「我這個你休息吧,我回去睡覺了。」崔騰轉身要走。

  「等等,我正要找你。」

  「什麼事?」

  「別裝糊塗,昨天你去見崔昭妹妹,回來之後就一直躲著我,今天在陛下面前魂不守舍,肯定是有事,你總自稱是忠臣,現在就證明給我看看。」

  崔騰臉紅了,想了一會,「那你得保證不對外亂說。」

  「我是那種人嗎?」東海王心想,自己不會亂說,只會有目的地說。

  「張氏父女是催情琴師。」

  「嗯,我知道。」

  崔騰一驚,更不敢隱瞞,「他們被平恩侯夫人收買,要將三妹獻給陛下」

  「嘿。」東海王冷笑一聲,「接著說。」

  「可張琴師說,陛下似乎在修煉某種特別的功法,對琴音有抗拒,所以會生病。」

  「陛下明明是中毒!」東海王可不相信琴音能有這種神奇的效果。

  「平恩侯夫人不知道陛下中毒,我跟她說了,她很吃驚,會讓張琴師今晚來向我解釋。」

  「那一個張琴師?父親還是女兒?」

  「平恩侯夫人沒說。」

  「我知道你盼著誰來,你不打算邀請我吧?」

  「呃,見面之後我會來轉告你。」

  「笨蛋,琴女不會說話,怎麼向你解釋?來的肯定是張煮鶴。」

  崔騰大失所望,他只注意琴女的眼神,早忘了她不會說話這件事,「也可以做手勢啊,我能看懂。」

  「那你回去等著吧,控制一下自己,別將老人家嚇到。」

  崔騰嘿嘿笑了兩聲,轉身離開,心裡仍存一線希望,以為來的人會是張琴言。

  東海王在皇帝那裡吃過飯,叫來僕人,洗漱之後準備休息,無論去見崔騰的人是誰,他今晚大概都不會來告訴東海王。

  皇帝的病似乎越來越重,東海王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現在就能回京城

  他打消這個不切實際的幻想,上床睡覺。

  翻來覆去一個多時辰,剛要進入夢鄉,東海王就被外面的聲音吵醒了。

  樊撞山去而復返,非要見東海王不可。

  東海王披著外衣走到門口,不太高興地說:「樊將軍有事?」

  樊撞山推開僕人,幾步走到東海王面前,「我找到證據了。」

  「什麼證據?」東海王還沒太清醒。

  「鄧粹謀反的證據。」樊撞山肯定地說,「他今晚要派人出城與匈奴人聯繫,待會我就去抓人,來個人贓具獲。」

  東海王深感驚訝,正想說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崔騰竟然也來了,腳步匆忙,跑到門前,喘著氣說:「是孟娥,張煮鶴說肯定是孟娥下毒。」

  崔騰與樊撞山互相看了一眼,都沒料到會在這個時候看見對方。

  東海王眉毛一挑,這可是少見的情形:他掌握著兩件陰謀,而皇帝卻被蒙在鼓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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