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首日,祝學子們旗開得勝。)
韓孺子身邊總是帶著一箱子史書,有時間就翻一翻,心存疑惑的時候也會找來看一看。
太祖韓符創業初期,也曾遇到過背叛,次數還不少,可史書中記載的都不詳細,太祖似乎非常大度,對背叛者從不心懷怨恨,有些人幾度背叛,他該用還是用,直到太祖定鼎天下之後,才開始消滅所有心懷異志者。
韓孺子離成功還遠著呢,他疑惑的是,面對幾乎肯定會再度背叛的張養浩,應該怎麼辦?是儘早除去防患於未然?還是再等等,物盡其用之後再解決?
韓孺子決定再等等,反正他現在也沒有權力隨便殺人。
率兵出發之前,韓孺子將還剩兩天「刑期」的崔騰放出來,他和東海王一塊去放人,要跟崔騰講講「道理」。
監牢是一頂小小的帳篷,除了床和馬桶,其他擺設一無所有,對崔騰來說,這算是苦到不能再苦了,可韓孺子和東海王進帳之後,卻看到崔二公子坐在床上啃一隻燒雞,面前的托盤上還擺著一壺酒。
看到兩人,崔騰一愣,舉著燒雞骨架說:「就剩這點兒了。」
帳外的看守都是韓孺子的私人部曲,可違禁之物還是進入了監牢,韓孺子有點尷尬,只能假裝沒看見,說:「你可以出去了,但是有一個條件……」
崔騰將燒雞扔到托盤上,往後一倒,興致勃勃地添自己的手指頭,「出去?我不出去,這裡挺好,沒人打擾,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可以專心思念遠在京城的家人:母親身體不好,希望我的事情不要傳到她耳中去;老君脾氣不好,希望她不要因為我而為難小君妹妹……」
東海王上前笑道:「別裝了,老君和舅母總說崔家的兒孫里數你最不讓人省心,早該出去歷練一下,多吃些苦頭,聽說你被關押,她們只會感激倦侯,沒準還會通過小君表妹送點謝禮呢。」
崔騰猛地坐起來,咬牙切齒道:「叛徒。」
東海王坐在床邊,摟著崔騰的肩膀,「我要是叛徒,就不跟來了,就讓你與倦侯較勁兒,等他把你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再去看你的笑話。」
崔騰心中一顫,疑惑地看向倦侯,不太確信地說:「他不敢……」
「你親眼看到了,他敢列陣衝擊城門,不敢打你一頓嗎?四十大板都是輕的,最狠的是殺人祭旗,我在京城的時候可看到過。」
韓孺子當初河邊寨祭過旗,但是沒有殺人,可事實變成傳言之後總要誇張幾分,崔騰打了個激靈,傲氣又消下去一點,「放我出去可以,得讓我回家一趟。」
韓孺子搖頭,「不行。」
「為什麼不行?」崔騰的火氣又上來了,「我知道你在做什麼,不就是拿自家人開刀,讓別人怕你嗎?我配合你了,瞧這滿營的勛貴子弟,不都老老實實的?他們都以為崔家要支持你奪回帝位呢。」
又一個冒出來領功的人,韓孺子還是搖頭,「不行,而且……」
崔騰甩開東海王,跳到地上,大聲道:「玩玩就得了,別太過分,沒有崔家,你連倦侯都當不長久,還想再當皇帝?做夢吧!」
崔騰嘴裡沒遮沒攔,說到興起,指著東海王,「崔家不是非捧你不可,還有他呢,實在不行,我們崔家乾脆自己當皇……」
東海王在崔騰屁股上踹了一腳,斥道:「不想活了?舅舅怎麼跟你說的?」
崔騰又是一激靈,摸著屁股低聲道:「又沒有外人……」
「你就不怕隔牆有耳?」
「哪有耳?我割了它。」崔騰嘻嘻笑道,不再提皇帝的事了,「好吧,給倦侯一個面子,走吧。」
「等等,放你出去是有條件的。」韓孺子說。
崔騰轉向東海王,冷著臉問:「崔家哪裡對不起他了?他非得對我這麼苛刻?」
「你自找的。」東海王懶懶地說,他太了解崔騰的脾氣,因此故意挫其銳氣。
崔騰轉身盯著韓孺子,「一會設計互相陷害,一會合夥欺負我,行,你們是親兄弟,我是外人。說吧,什麼條件?」
「你得戴罪立功,在碎鐵城至少斬首一名匈奴人。」
「真要去啊?」崔騰苦著臉。
「明天一早就出發。」
「匈奴人要是不去碎鐵城呢?」
「那……就算你走運。」
崔騰笑道:「都說匈奴人一入冬就躲起來不打仗了,要不然這樣吧,入冬之前開戰,我給你拎一顆首級回來,入冬之前不開戰,你還是讓我回家吧,明年我給你兩顆人頭,怎麼樣?」
崔騰是個無賴,韓孺子暫時拿他沒辦法,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東海王起身,推著崔騰往外走,「別說我沒提醒你:小心點,倦侯現在是騎虎難下,逼急了真會殺人的。」
「誰讓他騎虎了?」崔騰表面上不服氣,心裡多少有點惴惴,「真想不到,妹妹會喜歡這樣的傢伙,為什麼我下狠手的時候就沒人喜歡,所有人都責備我呢?」
韓孺子率領四千將士出發了,前一夜來送行的人可不少,由於無法說服大將軍韓星改變主意,眾將官改為討好鎮北將軍韓孺子,目的只有一個,請他照顧自家親戚,不要讓他們上戰場冒險。
跟從前一樣,韓孺子全應承下來,將得到的禮物分發給自己軍中的眾將士,包括大將軍分派給他的那兩千人。
天亮前吃飯,太陽一露頭,軍隊出發。
馬邑城離碎鐵城八百多里,但這是地圖上的距離,中間隔著崎嶇的大山和荒涼的戈壁,如果是急行軍,可以多攜馬匹並自帶乾糧,由塞外繞行,不計成本的話,三四天可到。
正常行軍則從關內繞行,每一日的行程都有詳細的規劃,營地、糧草由途中各縣負責安排,走得雖慢,卻很踏實。
之前由京城來北疆,行程比較急迫,韓孺子和他的一千部曲幾乎是被大軍裹挾著前進,感受不深,直到現在才第一次領軍行進,一路上學到不少東西。
與大多數人一樣,韓孺子之前有點瞧不起軍中的文吏,覺得他們不會打仗,還總挑將士的小錯,一個個都是陰險小人。
這次行軍之後,韓孺子改變了看法,事實上,在行軍途中,他大多數時候都與軍吏們待在一起,與他們一塊預估時間、天氣、糧草、營地等數不盡的細節問題。沒辦法,幾乎每天都有意外發生,有人生病,有人的馬匹死了,一陣急雨耽擱了行程,途中還遇到一次「造反」,都需要軍中的文吏一一解決。
那是行軍第五天,行程過半,四千人剛剛入營,還沒來得及解鞍休息,所過之縣的縣尉匆忙跑來求助,說是有一群亂民明早將要攻打縣城,縣令得知了消息,手中卻沒有士兵能夠守城,正好趕上鎮北將軍到來,因此派縣尉借兵。
主簿提醒倦侯,沒有大將軍之令,行軍途中是不能進入任何城池的,只能在城外駐軍,更不能輕易向外借兵,必須等大將軍或是當地郡守的調度。
縣尉急壞了,跪下來乞求援助,天黑不久,縣令親自來了,指天發誓,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韓孺子已經打算出兵,柴悅悄悄向他建議:繼續行軍,留下少量將士,分行鄉里,聲稱要為後繼的大軍徵集糧草,以此威懾亂民,然後由縣令正常向上司求助。
韓孺子同意了,縣令、縣尉別無它法,也只能接受,派出城內不多的差人也去鄉下虛張聲勢,然後膽戰心驚地等待郡守派兵過來。
次日一早,韓孺子領軍上路,只留下一百人和數名軍吏。
他一直想著這件事,三天之後,消息傳來,本來要攻打縣城的那伙亂民,聽說大軍將至,立刻瓦解,頭目逃亡,還沒出縣就被活捉。
韓孺子越發覺得柴悅是個人才,只是不知該信他幾分。
第九天,留在後面的百名將士攆上來,全軍準時到達神雄關,仍然住在城外的營地里,準備次日一早穿城過關。
在這裡,韓孺子迎來了幾位熟人。
第一位是胖太監蔡興海,他以北軍監軍的身份早就到了神雄關,一直無所事事,被韓孺子要到自己身邊。
蔡興海從前是邊軍校尉,因為虛報首級而受刑入宮,再回邊疆之後卻不受待見,誰也不當他是將士,都以為他是一名到處打探消息的太監。
再見倦侯,蔡興海十分激動,跪在地上好半天才肯起身。
韓孺子當即任命他為馬軍校尉,身邊終於有了一個可信之人。
第二個熟人是杜穿雲,他從京城帶來幾封書信,不打算回去了,要跟著倦侯一塊去碎鐵城,「好男兒志在四方,我跟爺爺說了,他在京城養老,我去戰場上看看,有意思呢,就多待一會,沒意思再說。」
於是他留下給倦侯當侍衛,發誓戰爭結束之前再也不喝酒了,「可是也得求倦侯一件事,別再拋下我亂跑了,保護你不容易,看著你就更難了。」
崔小君寫來一封信,並無太多內容,希望倦侯馬到成功,表示家中一切安好。
還有兩封信來自崔家,崔騰的母親感謝倦侯對兒子的管教,十分客氣,沒有半句怨言,老君可就不同了,命人代寫了一封信,極其嚴厲地將倦侯痛斥一番,命令他戰爭結束之後必須將崔騰完整無缺地送回京城。
東海王也看了這封信,向韓孺子道:「恭喜,老君居然沒讓你立刻將崔騰送回去,說明她還明白一點事理。」
第三位熟人的到來則出乎韓孺子的意料,北軍長史楊奉,代表北軍大司馬來見鎮北將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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