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夜行湖中

  東海王推門闖入,瞥了一眼金純忠,不耐煩地揮揮手,金純忠快步退出。網≥>

  「聽說了嗎?匈奴和大楚開戰了。」

  韓孺子點點頭,「你聽誰說的?」

  「舅舅派人通知我的,信使剛到,情況緊急……金家的小子進城了吧?你讓他去的?」

  韓孺子又點點頭,一剎那間,以為東海王和金純忠商量好了來騙他,馬上推翻了這個想法,他不相信東海王,但是比較相信金純忠。

  「你還在考慮什麼?」東海王有點氣急敗壞,他已經忍了很久,終於要露出本來的脾氣,「大楚是咱們兩個人的,若是被匈奴攻破,咱們可就一無所有了。太后才不管大楚的死活,你知道她是怎麼做的?」

  「嗯?」

  「她要將上官虛派至北疆與匈奴作戰,當然,表面上是上官虛主動請命,說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話。」

  「太后為什麼要讓兄長離開京城?」韓孺子不是很理解,太后真正可信賴的人不多,上官虛雖然軟弱,卻是太后最重要的依賴之一。

  「不只是上官虛,還有偽皇帝的三個舅舅,不知受誰攛掇,也都上書,自願從軍前去迎戰匈奴。」東海王氣得臉通紅,「太后一直就在等這一天,她早就算計好了。」

  韓孺子明白了,上官虛、當今皇帝的舅舅們為全體外戚做出了一個姿態,崔宏本來就是抗擊匈奴的主帥,私回京城,如今邊疆戰事不利,他的責任最大,如果還想挽回名聲,就必須模仿上官虛等人的做法。

  「你舅舅……」

  「他能怎麼辦?只能上書請戰,要不然他會被天下人的口水淹死,據說冠軍侯也上書了,肯定是太后讓他這麼做的,北軍若是赴戰,我舅舅更沒辦法拒絕了。」東海王重重地哼一聲,他恨太后,遠遠過對韓孺子的嫉恨,「不能再等了,保衛大楚江山是咱們兩人的職責,還來得及廢黜太后,等你奪回帝位,正好與匈奴一戰。」

  事情都趕到一塊了,韓孺子還是沒有立刻做出決定,想了一會,他說:「崔太傅派來信使,為什麼沒人通知我?」

  「都這種時候了,你居然關心這點小事?」東海王氣得臉更紅了。

  「軍法如此,我得知道為什麼左、右將軍沒有及時向我稟報。」

  韓孺子起身要向外面走,東海王伸手攔住,搖頭道:「金純保要來通知你,我說我來,所以……我這不就是來向你稟報情況的嘛。」

  韓孺子接受了這個說法,但是不太滿意,「金純保不應該……」

  「你是怎麼回事?現在的問題不是金純保,是太后!是太后!」東海王揮起拳頭,像是要撲上來狠狠打兩下,好讓韓孺子清醒過來。

  「明天一早出。」韓孺子說,的確不能再等了,沒有楊奉的指點,他必須自己做出決定。

  「夜長夢多,現在就出。」東海王已經迫不及待。

  「天已經黑了,走不了。」

  「我問過了,你的部下有不少人就是湖邊的漁民,能在夜裡行船,也不用太多人,三四條船、十來個人就夠了,現在出,就算慢一點走,明天早晨也到河邊了。事不宜遲,我知道你不相信崔家,可我已經在你手裡,身邊連名衛兵都沒有,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好吧,傳召左、右將軍和晁主簿。」

  東海王立刻去叫人,由於之前已經商量過一次,所以很快制定出方案,韓孺子調集了絕大部分船隻,有二十一條,每船能載人三到七位,總共能載一百一十多人,有前哨、有中軍、有側翼……

  東海王快要急瘋了,可是當著外人的面不好過於直白地催促,只能不停地向韓孺子使眼色。

  晁氏父子拿著令箭去調派船隻與義兵,韓孺子叫住金純保,由他帶路去見金家人,東海王也跟著去了,他已經決定要與韓孺子寸步不離。

  金家人都在,金垂朵暫時與父親和解,正議論二哥金純忠從京城帶回來的重大消息,一看到韓孺子進來,他們全都閉嘴。

  金純忠臉上還殘留著一絲興奮之色,低下頭,尷尬地加以掩飾。

  北方的匈奴人正與大楚的軍隊交戰,韓孺子面前也有自認為是匈奴人的一家子。

  金垂朵握著弓,冷冷地看著兩名外人。

  大哥金純保打破冷場,「倦侯馬上要出北上,明天才能回來,留下我守衛河邊寨,二弟,你得協助我。」

  金家人都吃了一驚,想不到這種時候自己還會受到信任。

  對韓孺子來說,這卻是必然的事情,金家人一心想去草原投奔匈奴,與大楚即將生的變動沒有多少關聯,比其他人可信一些。

  他只能帶走一百多人,剩下的六百多名義兵得有人照看。

  金家人大概也有同感,歸義侯本來坐在凳子上,這時站起身,不是特別情願地說:「我也幫忙吧。」

  一名小妾低聲提醒:「侯爺,這可是……死罪。」

  「咱們早就死罪在身了,還怕什麼?」歸義侯斥道,看向韓孺子,「我明白規矩,倦侯可以從金家帶走一名人質,隨你挑選,挑我也行。」

  話是這麼說,歸義侯和兩個兒子、三名妻妾不約而同看向金垂朵。

  金垂朵臉色一寒,丫環蜻蜓也急了,「咦,你們看小姐幹嘛?哪有讓女兒當人質的?這種話說出去……不過小姐已經被當成『皇后娘娘』了……」

  金垂朵揮弓,蜻蜓馬上閉嘴。

  「我不當人質。」金垂朵冷冷地說。

  「我不需要人質。」韓孺子笑道,「我過來只是要與諸位告辭,並且給你們一個承諾,無論如何,我會將你們安全送至草原。」

  金垂朵哼了一聲,正要出言譏諷,父親和兩個哥哥卻已搶先開口致謝,她只得將嘴邊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二更過後,韓孺子登上最大的一條漁船,率領一百多名義兵向北行駛,東海王、林坤山與他同乘一船,說是大船,也只能容納七人而已。

  東海王總算稍稍放下心來,坐在船尾,雙手緊緊抓住船幫,開始擔心自己的安全了,「不用著急,慢慢劃就行。」

  划船的是兩名中年漁夫,相比當兵,這才是他們的拿手本事,其中一人笑道:「放心吧,我們經常夜裡捕魚,嗯,今晚的風有點大,沒事,就算落水了,我們也能把你撈上來。」

  夜風習習,漁船搖晃得厲害,東海王臉色蒼白,可主意是他出的,不能埋怨別人,只好一遍遍提醒:「風大就慢點,離岸邊不要太遠……」

  在小船上擺不了大將出征的架勢,韓孺子坐在東海王對面,心中也有些惴惴,望向後方的船隊,忍不住想,自己到在做什麼,只要一步走錯,死的不只是他,還有這些追隨者……

  這不是韓孺子第一次生出惻隱之心,他馬上收回無意義的想法,這些人為「皇帝」而來,如果遇上一位猶豫不決的皇帝,那才是最倒霉的事情。

  夜色越來越深,風勢卻小了,湖面只剩輕微的蕩漾,借著月光放眼望去,遠處的湖面似乎高出了船幫,還是感覺不安全。

  東海王的臉色就沒有恢復過正常,喃喃道:「我乘坐過真正的樓船,平穩極了,在上面如履平地。」

  撐船的一名義兵詫異地說:「咱們的船不穩當嗎?走了這麼久,一個人都沒掉下去。」

  韓孺子站起身,沖後面大聲喊道:「是不是有船隻掉隊了?」

  後面有人回道:「船底漏水了,待會能追上來!」

  「漏水?」東海王急忙觀察自己乘坐的這條船,覺得好幾處地方好像也有問題。

  撐船義兵笑道:「不用擔心,漏水是常有的事,只要不嚴重,一邊舀水一邊走就行,實在不行就靠岸唄。」

  東海王看著韓孺子,「我知道這是我的主意,可我要是出事了,舅舅不會饒過你。」

  韓孺子坐下,笑道:「有個舅舅真好。」

  東海王沒精力吵架,目光轉向韓孺子身邊的林坤山,「你笑什麼?」

  「我在笑嗎?啊,我想起當年夜泛洞庭湖的場景,不小心笑出來了,可惜這裡無酒無曲,拐子湖的風景也不錯,就是名字俗氣了一些。」

  東海王向前方遙望,「快到了吧?」

  「天亮前肯定能到。」一名義兵回道。

  他說的沒錯,船隊靠岸時,天邊剛有微光透出,天上的星辰尚還清晰可見。

  一共二十一條船,最後到達的只有十三條,其它漁船不是行進得太慢,就是漏水待補。

  韓孺子深切地感受到了帶兵之難,連行軍這麼簡單的一件事都充滿了意外。

  另一條船上的晁化最先登6,帶領十餘人去前方打探消息,東海王越來越急,「說好在這裡會面的,瘋僧怎麼沒來?他不會生出異心吧?」

  林坤山搖頭道:「光頂大師一言九鼎,就算將性命交到他手裡,我也放心。」

  東海王嘀咕道:「你的性命值什麼……」

  林坤山沖韓孺子微微一笑,待會將不知情的東海王交給瘋僧時,他不用感到歉意了。

  朝陽半升,晁化一行人回來了,還帶著更多的人。

  望著人群,東海王鬆了口氣,林坤山也點點頭,韓孺子卻沒有大事將成的喜悅。

  「嘿,皇帝,終於追上你了。」

  水上傳來粗野的叫聲,眾人驚訝地轉身觀瞧,居然是馬大獨自劃著名一條小船來了。

  馬大跳上岸,有人叫他「驢小兒」,他憤怒地否認,徑直來到韓孺子面前,埋怨道:「派我去辦事,你卻不在晁家漁村等著,到了河邊寨也沒你的人影,一下子跑這麼遠,想累死我嗎?」

  「見到人了?」韓孺子問。

  馬大反而不說話了,在身上摸了半天,找出一封信遞過來,「喏,就是這個。」

  韓孺子接信,也不管東海王和林坤山的神情有多好奇,走出幾步拆信觀看。

  信很短,看完之後,他的臉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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