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像是喪家之犬,一路奔跑。
一直到跑到雙腿酸沉,再也抬不動了。
他停下腳步,回頭望去,身後空無一人。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此時他渾身濕漉漉的,坐在大樹下,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路過的行人看到這一幕,紛紛側目。
張衍最怕的就是被人圍觀。
他咬著牙再次站起身,四處打量,看到不遠處一個公共廁所。
走進衛生間,打開殘疾人專用格子間,進去反鎖了門,然後坐在了坐便器的蓋子上。
他才感覺踏實了許多。
腦海里像是放電影一樣,回憶這次到松江的經過。
他一個人來到松江,找了一個小旅館住下,沒有遇見任何熟人。
然後租了一輛計程車,不為別的,就為了行駛在大街上不容易引人懷疑。
……
他把從到松江,一直到剛才跳江的事情,想了一遍。
就是想不通自己怎麼暴露的。
按理說葉長青根本就沒見過他,不要說葉長青,就連意外樓的殺手,都不認識他。
整個意外樓,只有張爺知道他的長相和底細。
但張爺已經死了。
葉長青為什麼會一眼認出他?
他不停地抓撓頭髮,頭髮揪下來不少,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一種莫名恐懼感縈繞心頭。
必須先離開松江,至於任務。
去他媽的吧。
大不了給買家退一半費用。
伸手去掏手機,濕漉漉的口袋裡空蕩蕩的。
嗯?
他猛地站起身,在身上翻找,摸遍了全身的口袋。
依然沒有手機的蹤影。
完了!
手機不見了。
那個手機是暗網的註冊號碼。
沒有手機,就沒法登錄網站,更沒辦法指揮意外樓的殺手!
而且那個手機關聯的手機銀行,裡面存著他這麼多年家底。
整整的十個億!
來不及多想,他打開廁所,就往外跑。
在大街上找到一個通信網點,買了一部手機,複製了原來的卡號。
然後迫不及待地上網。
當他登錄暗網的時候,他傻眼了。
竟然提示密碼錯誤。
他立刻用手機號碼找回密碼,卻被提示手機號碼不對。
他頓時意識到手機不是掉河裡了,而是被人撿走了。
而且那人已經登錄了他的暗網帳號。
並改了綁定的手機號碼!
完了~
全完了。
暗網的帳號里,不但有一筆巨款,還有意外樓所有成員的信息和聯繫方式。
不能登錄暗網,就意味著再也無法聯繫到意外樓的殺手。
全完了!
十幾年的心血啊!
十幾年前,他殺了煤老闆,開啟了殺手生涯。
剛剛入行,他甚至不知道怎麼接任務,不知道怎麼收錢,更不知道怎麼殺人才能避免被抓的風險。
他一個人坐在圖書館看書,看偵探書籍,看刑偵電視劇,看刑事案件案例。
整整半年時間,他研究出了一種殺人套路。
製造意外殺人!
有了想法之後,他以為終於要走向人生巔峰了,沒想到真正難的是實踐。
他首先做的是接任務,聯繫買家。
然後收錢,搞定這一切,才能開始殺人。
殺人也是一個難題。
首先要收集目標的信息,根據目標的生活工作習慣,制定殺人計劃。
然後他一個人開始實施殺人,最後還要設計逃跑方式。
這一切,全都是他一個人干。
從一個默默無聞,靠低價接單的小殺手。
慢慢發展壯大,最後成為擁有金字招牌的意外樓樓主。
他經歷的磨難,危險,血腥……太多了。
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財富和勢力。
現在一夜之間,回到了解放前。
成了光杆司令。
他不甘心。
這一輩子,他最榮耀的事情,就是建立意外樓。
沒有意外樓。
他這一生平凡如草。
他經歷過那種如草芥的生活,冒著生命危險下礦掙的錢,只為給媽媽治病。
沒想到礦老闆不給錢。
寧願死都不能再過草芥一樣的人生。
必須東山再起。
再次組建意外樓!
不遠處,許多行人駐足,仰頭望著樓頂,各種議論聲此起彼伏。
樓頂上,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站在天台邊沿,看著下方。
張衍看到這一幕,眼前一亮,機會來了,第一個意外樓殺手出現了。
他快步朝著人群走去。
距離老遠就聽到人群中的議論聲。
「可憐啊,估計是媳婦跑了,不是我說,現在的女人地位太高了。
掙的錢捨不得抽菸,捨不得喝酒,給她買衣服,買化妝品,請她吃大餐,但就是不知足。」
「我估計他女朋友背叛了,不是我說,現在的女朋友,彩禮太高了。
幾十萬,一家人幾十年的積蓄全都掏幹了。」
「我覺得這傢伙一定是買房子,貸款還不上了,才跳樓的。
說實在的,我他媽的都想跳樓,太氣人了,我買了一套房子,首付二十萬,還了五年。
買時候一百二十萬。
還不上貸款,就被法拍了,結果只賣了七十五萬。
二十萬沒了,還了五年貸款,房子沒了,還落五萬塊的帳。
臥槽他祖宗!」
「這傢伙也許是結婚了,媳婦跟人家開房了,現在這社會,男人出去打工,女人在家跟別的男人開房,太正常了。
社會變了……」
……
各種議論聲不絕於耳。
張衍抬頭朝著樓頂看去,見男人表情痴呆,眼神空洞,木然地看著樓下。
一動不動。
他戴上口罩,進入大樓,坐上電梯直達樓頂。
上了天台,發現今天的風很大,吹得他濕漉漉的衣服獵獵作響。
輕生的男人聽到了後面的動靜,回頭看了一眼張衍:「你別過來。
你敢過來,我立刻跳樓。」
張衍沒有理會男人,徑直朝著天台邊沿走去。
男人見狀,開始大喊:「別過來,再過來,我真的跳樓了。」
張衍冷聲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救你的。
想死的人,是攔不住了。
就算是今天救了,明天你還能跳樓。」
他邊說邊走,走到男人左邊十米的距離,站在了天台邊沿。
男人還是小心地提防:「既然不是救我的,你為什麼上樓。
我不信!」
張衍看都沒看男人,眼睛盯著虛空,像是自言自語的道:「我也是來跳樓的。
活不下去了,我是因為礦老闆不發工資。
不知道你是因為什麼?」
男人臉上露出痛苦之色:「我在外地打工,一個月八千多塊錢,每個月我只留下五百塊吃飯。
剩餘的錢,全部給了我老婆。
這一次放假,我想著給老婆一個驚喜,沒想到……碰到我老婆竟然跟別的男人幽會。
我一怒之下提出離婚,兩個孩子我都要。
可她一個孩子也不給我。
還把兩個孩子藏了起來。
我問她憑什麼,她出軌了,她是過錯方,憑什麼奪走我兩個孩子?
你知道她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