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硃砂鳳冠紙

  總聽她說愛人如養花,可進忠覺得,養她更像養閨女。

  進忠想:自從跟她在一起,我一天到晚總有操不完的心。

  握在手裡怕碎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抱在懷裡怕委屈了,恨不能全天不錯眼珠的盯著她。

  她也是對得起我,明明在外頭是個威風凜凜的女官,一回家就成了我的跟屁蟲,賴皮纏。

  茶杯離的稍微遠一點都不肯伸手,非要我餵到嘴裡才行,家務活也愛不干,狡辯說那都是專門留給我獻殷勤的機會,我該珍惜才是。

  其實她承認自己懶又如何,反正我就是個愛操心的性子,什麼東西都得親自動手才會覺得安心。

  照顧她,我甘之如飴。

  我知道自己過度的掌控欲不太正常,一開始我也糾結過,怕她不喜歡這樣的我。

  但慢慢的我發現,我對她表現的越在意,越糾纏,她反而越喜歡我。

  於是我悟了,原來我們是一樣的人。

  渴望緊緊抓住對方,以證明自己的存在。

  我真心覺得這世上,不會有人比我們更加契合對方。

  「忠忠~」

  「嗯,磕疼了吧,忠忠給你揉揉好不好?」

  舒樂拽過他的手,將整個手臂都抱在自己懷裡,語氣里滿是掩飾不住的失落。

  「忠忠,我想跟你一輩子在一起。」

  「我們本來就要一輩子在一起,我早就改主意了,真要是有一天讓我看著你出嫁,不如殺了我算了。」

  舒樂越抱越緊,就像溺水之人遇到一塊浮木,拼命也要抓住生存的機會。

  「如果,你不是太監了,你還會願意只跟我過一輩子嗎?」

  進忠是個現實又功利的人,從不考慮假設人生這種偽命題。

  主要是以他的知識儲備,不足以支撐他去理解超自然力量。

  不過,他雖不懂『如果』的含義,卻懂得怎樣給自己的女人安全感。

  「說什麼傻話,我是個太監都捨不得放開你呢,我若是個正常男人,就更得抓緊你了。」

  「為什麼?」

  「我一個普通人家出身的窮小子,能找你這麼漂亮,這麼能幹,又出身大族,父兄在當官的好妻子。

  別說只守著你過一輩子,再無二色了,就算是讓我入贅,孩子跟你姓我都願意。」

  「行,你將來別後悔就行。」

  舒樂翻身下床,把他拽到書桌前。

  「把那最薄的連史紙給我找出來。」

  連史紙號稱百年不變色,千年不變黃,質地偏薄,柔韌潔白,非常適合修書,作畫,是皇上平時寫詩的最愛。

  進忠伺候筆墨的時候覺得這紙好,從紙庫專門要回來給她寫東西用的,只是她說自己的字用非遺紙太浪費了,一直束之高閣。

  「要磨墨嗎?」

  「不用,我要染紙。」

  「染紙?」

  「嗯,我要親手染兩張硃砂鳳冠紙。」

  進忠想不通,她為何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但經驗告訴自己,反抗沒有用的,就當陪孩子玩吧。

  硃砂鳳冠紙屬於灑金箋的一種,是用雞冠花加上硃砂水刷出來的紅紙,只要掌握正確方法,就能染出百年正紅不褪色的紙。

  這種紙的珍貴,不在於工藝複雜,也不在於造價太高,而是因為這紙是古代大戶人家專門用來寫婚書的。

  舒樂會做,是因為她曾經當博主的時候,為了發視頻專門學過,也做成功過。

  那時染紙是為博人眼球,獲取利益。

  今日染紙,是為心之所向,無懼無悔,願求仁得仁,復無怨懟。

  硃砂研磨,用水飛法反覆取色,靜置陰乾七天得到純正的硃砂正紅色。

  再加牛骨膠,隔水加熱一天一夜,熬干後的硃砂粉末才能用。

  雞冠花熱水沖泡,過濾出來。

  硃砂粉末倒入一定比例的雞冠花水,之後就是上色過程。

  先將雞冠花水均勻的塗抹在紙面上,再塗一遍硃砂水,陰涼處陰乾,反覆塗抹硃砂水,重複晾乾步驟,直到紙變成想要的正紅色。

  再薄塗一層雞冠花水,待到紅紙半干時,金箔碎灑於紙面,用白紙覆蓋,寬刷輕壓,掀開白紙後,金箔便固定在紅紙上。

  如果撕下後出現褶皺,就用熨斗隔白紙熨燙一番,如此才能得到珍貴的硃砂鳳冠紙。

  由於雞冠花出色的固色的能力,用來製作這種大婚專用的灑金箋,因此也被賦予真愛永恆的花語。

  其實家裡有現成的硃砂墨條,還是皇上御用的呢,但是舒樂堅持要跟進忠一起親手研磨硃砂。

  一遍又一遍的刷漿晾紙,還不肯告訴進忠做這東西是為了什麼,弄得進忠敢怒不敢言。

  忙活好幾天,直到進忠累的上值差點打瞌睡,實在忍不住心中好奇,私下找了李玉。

  「師傅,我路過內務府,聽說有一種叫硃砂鳳冠紙的,因為保管不當受潮用不了了,這東西皇上常用嗎?」

  李玉故作高深的看著他,好像多知道那麼點東西,就能高人一等似的。

  「你又收了人家銀子了吧?」

  進忠找這個理由,就是想讓李玉誤會,免得這孫子懷疑到自己。

  「嘿嘿,師傅英明,就一點茶水錢,要不我叫他請您喝?」

  李玉身為大總管的驕傲,是看不上這點小錢的。

  「不用你留著吧,那紙壞了就壞了,年底採買的時候補上就行,近期沒有要用的地方。」

  「師傅,這到底是幹什麼的呀?」

  「寫婚書用的,如今國喪未過,不辦選秀自然就不會給王公大臣們賜婚,再者...皇后仍在,皇上就更用不上這東西。」

  進忠這會兒已經聽不見別的了,滿腦子都是『婚書』倆字。

  心道:怪不得跟我說這叫浪漫不死,永遠熱戀呢!我的小祖宗哎,你早說是寫婚書用的,別說天天磨硃砂,天天染紙了,讓我不睡覺弄都行啊。

  等他下值回家,舒樂一見他那不值錢的樣,就知道他今晚肯定心甘情願了。

  「哎呦我的心肝兒哎,快放下,這種粗活你怎麼能幹呢,讓我來~」

  「我就澆個花而已,你不是說,這些茉莉是你對我的心意,叫我莫離莫棄嘛。」

  進忠搶走她手裡精緻的小水壺,瓮聲瓮氣的說:「我什麼時候說了~」

  「有些話,無需宣之於口,說出來反而落了俗套。」

  掉俗套里的進忠臉更紅了,連純白的茉莉花,都羞的躲著不肯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