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進忠穿著一身藏藍蟒袍,頭戴黑貂紅頂暖帽,腰間佩戴著象徵行走六宮的金色令牌,敲開了南星的房門。
「你?」
南星記得這身衣裳,好像是進忠當上養心殿二把手之後穿的,也是印象里進忠出境最高的衣裳。
「先讓我進去再說。」
「哦,那你進來吧。」
進忠剛熬了個大夜,冷不丁被提拔成御前帶班首領腦子還是懵的,全靠師傅提點才沒出錯。
桌上放著剛動了幾口的早膳,心神突然放鬆下來,五臟廟頓時鬧了起來。
南星聽見他肚子咕咕叫,耳尖都羞紅了,覺得特別有趣。
「進忠,沒有你陪伴的日子,我吃飯都沒滋沒味的,陪我一起好不好?」
進忠哪裡聽不出來她是故意給自己台階下呢,而且什麼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就是感覺特別舒服。
明明是自己要分食她的早膳,卻好像成了她占多大便宜似的。
「嗯~」
南星不知道頂戴花翎怎麼分辨,只認識個紅寶石的是當官的裡頭最大的,進忠這個透明玻璃珠子看著有點不值錢的樣子。
毛領倒是挺好看的,拆下來才發現居然是暗扣固定不是綁帶,那扣頭和後世的沒什麼差別,感情原來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呀。
「進忠,你是不是升職了呀?」
進忠笑的十分燦爛:「我之前只是殿上太監,今早被皇上欽點,現在是帶班首領太監了。如果再進一步就是副總管,然後是大總管。」說著摩挲了一下胸口的蟒繡,驕傲之色溢於言表。
「肯定是你太優秀了,皇上慧眼識珠,在萬千平凡的打工人里,選出了你這麼個勞模。」
「什麼叫勞模?」
「就是勞動模範,勤快到可以做表率的那種存在。」
「哎呦,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打工仔罷了。」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快給我講講怎麼回事。」
進忠並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那些手段,就只撿了蘇培盛年老體弱的理由說一說。
關於自己對蘇培盛是如何步步緊逼,如何在皇上面前給對方上眼藥,又是如何策反了對方的幾個徒弟下黑手的,那是隻字不提。
南星聽說蘇培盛能全身而退,還覺得對方挺厲害的,畢竟就算厲害如當年聖祖爺身邊的梁九功和李德全,都死的不那麼光明磊落呢。
「進忠,那你的月例銀子是不是比我高了?」
「咱倆現在一邊多,你們上三旗的宮女本來就貴,你又是當女官的,太監的月例銀子沒法比。」
「我是女官嗎?」
「那當然了,養心殿的宮女都是有品級的,你現在算正九品奉儀。」
南星撇撇嘴嫌棄道:「一聽就是個芝麻綠豆大小的官,根本拿不出手。」
「你是真不懂啊,上次咱倆去造辦處的時候 ,你那二哥一聽說你調到御前伺候了,那兩眼都放光,你就沒想過是為什麼?」
「給家族增光添彩?」
「是因為女官當差滿五年後,內務府會徵詢本人意見,酌情賜歸家之榮。」
進忠眼神忽然暗淡下去:「或是......或是可以指婚給王爺宗親什麼的做妾室,當然了,最多的還是賜婚給御前侍衛。
如果本人不願意出宮的,選擇留在內廷,那就會被授予更高的司掌之職,也就是咱們平時尊稱姑姑的那些人。」
「原來如此,想被人叫一聲姑姑還得看工齡,不過我一定是要選擇出宮的。」
進忠懸著的心,忽然就落了地,之前的種種僥倖,皆成虛妄的泡影。
「不過你放心,我出了宮也不會跟你分手的,找機會你也想辦法出宮,咱們像普通人那樣成親過一輩子。」
進忠傻眼了,這是什麼峰迴路轉。
可出宮哪有那麼容易,尤其是太監,除非像蘇培盛那樣老到干不動了,或是犯了什麼大錯被趕出宮。
若真是被趕出去的,一點體面都沒有,體己銀子也被充公了,那出宮無異於自尋死路。
而且外面的世界多可怕呢,對於人生的一大半,都是在宮裡度過的進忠來說,出宮生活是個巨大的挑戰。
兩人各懷心思吃完了這頓飯,南星要去上值,留下進忠看家,希望他能在自己這安安靜靜睡個好覺。
進忠卻摟著她的被子像個變態一樣聞來聞去,折騰了大半天都沒睡著。
皇上剛看完高無庸遞進來的密折,南星的舅舅哈爾拉卓倫開了家鋪子,專賣一種鋁塑的煤爐子,和形狀奇特的煤塊,分別起名速燃鍋爐和蜂窩煤,才一個多月的功夫,盈利就達到上萬兩。
這還不是關鍵,畢竟京中偷偷做生意的旗人不在少數,暴利行當也有幾家。
關鍵在於這種鍋爐和蜂窩煤,使用起來比木炭燃燒效果更好,造價也更便宜。
哈爾拉卓倫特意把爐子做成了兩種樣式,一種掐絲雕花極其華麗,另一種簡單質樸,叫價便宜。
明顯是將富人和普通百姓分別開來,既能滿足購買者的需求,又做到了不爭民之利。
皇上派人調查後,發現這種爐子是南星提出來的,她也是第一個用上的人,並且給她的小姐妹安排了一個。
那種『你有我沒有』,和『好東西應該先獻給朕』的小心眼,讓皇上今天看南星極其不順眼,磨個墨刁難七八回。
張起麟看在眼裡,樂在心裡。
跟著皇上這麼多年,早就知道皇上是個極其小心眼,還愛翻小腸的小氣鬼。
完全不是皇上自誇那樣『真性情的漢子』,每次看皇上冷著一張臉在奏摺上寫一堆肉麻的話,張起麟都恨不能自戳雙目。
曾經的年大將軍,就是在皇上日復一日的甜言蜜語裡迷失,最後丟了腦袋。
眼前的南星,和當年被皇上相中的年大將軍何其相似,局已布下,端看她手段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