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西府海棠

  膳堂里都在討論今日的飯食,那些掏了錢的,各自端著木托盤。

  一碗飄著香菜沫的蛋花湯,嫩黃與翠綠的碰撞,裊裊蒸騰的熱氣,就算不渴的都想喝上一口暖暖胃呢,更何況旁邊還有一盤色香味俱全的飯菜。

  那米飯圓乎乎白嫩嫩,旁邊的蝦是蝦,肉是肉,顏色分明,一盤最多能打四個菜,有的人多買了半個鹹鴨蛋放在托盤裡,看著就更饞人了。

  再一低頭,看見自己用的還是那個青花二大碗。

  飯是雜糧米飯,菜是雪裡紅燉豆腐,和燜蘿蔔,雖然一如既往的不要錢,可就是吃出一股苦澀的眼淚味。

  吃完飯,南星迫不及待的跟進忠攀談起來, 不動聲色套他的話。

  在一顆又一顆的奶糖攻勢下,進忠很快淪陷,連進保都顧不上啃饅頭了,一臉我想吃糖的表情,問什麼說什么半點不含糊。

  礙著人多眼雜不能多聊,但這些已經足夠南星判斷局面的了,便提出告辭。

  只是落在身上那道久久不散的目光,還是讓南星察覺到了對方的心思。

  眼前的進忠聰慧機敏,口齒伶俐,進退有度,嘴甜手穩,精明多思,姿容儀態都是拔尖的,還有著藏不住的年少青澀。

  跟印象里那個狡猾,善妒又陰鷙的進忠相差甚遠,可能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對異性的嚮往吧。

  南星想到這撓了撓頭,進忠現在好像才十五歲,而且是虛歲。

  就像自己報的十四歲,實際上還有半個月才過十三歲的生辰,放在現代剛上初一的年紀,竟然就被個毛頭小子給盯上了。

  可是在這裡早婚好像是常態,要是早戀的話......

  他好看歸好看,就是有點矮,比進保矮一頭呢,要不送他盒鈣片?

  「嘖~沒入夏呢,怎麼突然這麼熱,煩死了。」

  「呦~這是走錯門了不是?」

  南星正在寫東西,碰上這推門就進的,嚇的手腕一晃,差點淋噠墨。

  這要是弄髒了,麻煩事且多著呢。

  她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卻藏不住語氣中的冷淡:「您沒走錯,這兒還是您的庫房。」

  「瞧瞧,瑚圖里姑娘誤會了不是,奴才是說這屋子變化也忒大了。」

  「那您先逛逛,容我把這點寫完再跟您回話。」

  「不著急不著急,您忙著。」

  上值的第三天,掌事太監到底沒能沉住氣,想看看南星來了以後天天關著門都在忙什麼。

  可一進屋子就傻眼了,原本一排排的架子,現在全換到西邊去了,東邊只有一排書架和書桌。

  每個架子上都貼著標籤,上頭不光寫著年份和月份,還按金、銀、銅、瓷、玉這些不同材質,將帳本單獨分了類。

  帳本的側邊用毛筆寫著具體日期,一摞一摞的帳本整整齊齊的碼在架子上,橫豎都看不見一絲凌亂,連邊角的翹邊都用熨斗壓過了,可見用心。

  以後要想查看某一年的舊帳,無需像以前那樣費時費力的去翻,按照標籤指示就能快速找到。

  屋子的四角放置了新的耗子夾,路過的幾個窗戶,都能聞見淡淡的雄黃味,每個架子上掛著一個赭褐色的布包,得湊過去仔細聞,才能聞到淡淡的草藥味。

  怪不得進來這么半天,也沒聞見以前那股子潮濕的土腥味,跟油墨混在一起,好像地窖發霉了的味道呢。

  古董房的總管樂出牙花子,小聲跟自己徒弟嘀咕:「看見沒,這就是包衣世家出來的姑娘,做事有章法,有辦法,穩妥,利索、靠譜!」

  那小徒弟也不嫉妒,討好的說:「師傅說的是,可要奴才說,您老更厲害~

  您從那麼一大堆名字裡頭,單挑中了這麼位能幹的姑娘,如今看來正應了那句高瞻遠矚,獨具慧眼,徒弟佩服啊!」

  「你小子慣會哄人,得了,等會兒我問問,要是成,你以後就跟著她,不說學會認字,起碼把人家辦事的章法學到個兩三分,你也就能出徒了。」

  「多謝師傅,師傅您放心,奴才永遠記著您的大恩大德!」

  書桌上擺著全套的文房四寶,和一隻淡粉紅釉瓶,這瓶子是皇上前年讓官窯燒制的,庫房裡多的是不稀奇。

  可那裡頭插著一高一矮兩支海棠花。看品種,分明是寧壽宮花園裡才有的西府海棠。

  雖說古董房離那近,可二等宮女的腰牌進不去,所以這花定然是別人送的。

  筆架上掛著一水的紫毫筆,常用的人都知道,這種筆是用東北野山兔項背之毫製成。

  筆尖短小偏硬,全開其鋒,吸墨量大,適合大量書寫。

  尤其適合捧著帳本子到處走的人拿來記帳用,寫的又快又省墨,最關鍵的是,這筆便宜,兩支才抵一支湖筆貴,非經驗豐富者不可知。

  南星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要是知道的話,定會說一句:你跟我舅舅是同道中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