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咸福宮的時候，南星扯脖子往裡瞅了一眼。
「你幹嗎？別亂看，當心被治個窺伺主位之罪！」
「我就是單純的好奇，聽說咸福宮裡有一千三百二十六塊磚，其中三十一塊已經有了細碎的裂紋。」
蘇塞驚的嘴裡能塞個雞蛋：「這等秘辛你如何知道？」
「我還知道那磚，是一種名叫金磚的細料方磚，黛青光滑，古樸堅實，面平如砥象一方黛玉，光滑似鏡若一塊烏金，敲擊時會發出金屬般鏗鏘之聲。
金磚製造過程冗雜，造價極高，可謂是一塊金磚一塊金，能頂一個縣令三個月的俸祿。
這一千三百二十六塊磚，就是一個知縣四百四十二個月的俸祿，不算閏年和閏月，粗略估計就是三十七年左右。」
「我...額...你......」
「快走吧，聽說內務府什麼都有，衣裳料子能多買點嗎？」
蘇塞下意識點了點頭，忽然覺得想要多了解她一些。
宮裡做衣裳的地方，原先延續了明朝十二監的制度叫尚衣監，後來聖祖爺把尚衣監裁撤，歸入內務府的廣儲司，起了個名叫針線房。
皇上的常服由四執庫針線房製作，這邊只做靴子，朝服，龍袍，貂皮大衣之類的，更多的是負責妃嬪，宮女，和太監們的製衣。
蘇塞在這有熟人，說是鄰居家的姐姐，隨便叫了個小太監帶個話，很快便走出一個身著二等宮女衣裳的。
有這位姐姐帶著，買東西確實方便許多。
南星定了三套夏裝，選了幾隻簪子和通草花，多以素雅之色，簡潔款式為主。
胭脂水粉一點沒買，做衣服的料子，撿著不犯忌諱的買了兩大包，有給舅舅，表哥們的，也有給舅媽嫂嫂們的。
「你買雞毛撣子幹嘛？」
「打掃房間啊。」
「那你買這麼多鞋子幹嘛？你還在長身體呢，明年就穿不了了。」
「可是馬上就是雨季了，鞋子濕了總得有換的吧，明年的鞋子明年再買唄。」
南星為了提升自己的生活品質，一狠心，買了個大浴桶，和一個大浴盆。
挑恭桶的時候，負責算帳的老太監看她是個大主顧，從櫃檯底下拿出來個痰盂，算是贈品。
蘇塞也想買，可她們的房間並不大，只在西邊用帘子隔了個洗漱間。
出門之前特地看了一眼，裡頭已經擺了個大浴盆了，要是再擺兩個浴桶，同住的那個人應該會生氣吧。
三人間的廡房，又沒出紫禁城，其實算得是上等條件了，只是比起在家裡，肯定是要差很多的。
稍微富裕一些的宮女就買這種大浴盆，擦洗的時候搬個小板凳坐著洗，不富裕的就用臉盆打水，布巾沾濕了邊擦邊淋。
很少有宮女會買浴桶，今天一氣兒就賣出倆，記帳的老太監呲著牙花子嘎嘎樂。
南星把買的東西全放在浴桶里，蘇塞也有樣學樣，又掏了一百文，便有小太監推著板車過來送貨上門。
「買都買了你還糾結什麼，方才不是都商量好了，糕點和宮花都送那人一份。
她若能與人為善，咱們就好好相處，若是不依不饒，咱倆也不是吃素的。」
回去路上走春華門，過雨花閣、延慶殿，穿過撫辰殿的小路，往東邊小門一拐，就是咸福宮北邊的宮道，再橫穿御花園，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就到乾東五所了。
這麼走，真是半個主子都碰不上，省去了不少麻煩。
可真正的麻煩，已經在等著了。
「你們倆就是新來的，跑哪去了？為什麼不在房間裡等我回來？」
少女叉著腰站在屋子正中間，眉眼雖清秀，卻被滿臉的算計和不悅擠的只剩三分顏色。
南星不願意搭理對方，轉身叫小太監把東西搬進去，又多給了十個銅板辛苦錢。
蘇塞在家是最受寵的老么，半點氣都沒受過，不懟回去就不錯了。
「餵~我跟你們倆說話呢！」
冷暴力，是一種可以致使他人精神上，和心理上受到侵犯、傷害、虐待的行為。
遭遇過職場冷暴力的南星，最懂得如何利用這把曾經扎穿自己的刀，扎到別人身上去。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對方就偃旗息鼓，做出一副求和的姿態，想幫著掃地，還想幫著疊衣服。
尤其在看出來兩個人里，年紀小的南星才是主導後，對她格外殷勤。
「多謝你幫忙，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我叫雅爾丹，正白旗姜佳氏。」
「那巧了，我也是正白旗，叫我南星就行。」
「那她呢？」
被點到名的蘇塞感覺自己被輕視了，態度越發不好：「你直接問我不就完了，我是蘇塞，章佳氏。」
那姑娘也是個嘴上沒把門的，禿嚕就是一句：「章佳氏不是下五旗的嘛。」語氣里透著明顯的鄙夷。
蘇塞一下就炸了鍋：「你胡說什麼，我家祖上在征討准格爾之戰立過功，被聖祖爺恩賞抬入鑲黃旗的，我就住琉璃寺胡同，那可是鑲黃旗轄內！」
南星聞言嘆氣，這萬惡的封建社會，身份、血脈、嫡庶，處處都是壓迫。
八旗跟八旗不一樣，八旗跟包衣也不一樣，包衣跟包衣更是天差地別。
單說惹蘇塞生氣的，就是這包衣裡頭講究的上三旗，和下五旗的天差地別。
眾所周不知，八旗分為上三旗和下五旗。
上三旗以皇帝親領的鑲黃旗為尊，但愛新覺羅氏屬於正黃旗，所以地位超然排在第二，與正白旗一起並稱為上三旗，當朝皇帝就是上三旗的旗主。
下五旗則是分封親王為旗主，各皇子統領旗下佐領和旗民。
所以下五旗的包衣，在宮裡只是普通宮女，沒有大造化是熬不出來的。
反之，上三旗的宮女，從進宮起就會被分到最好的幾處地方當差。
像是南星這樣皮相好的，更是會被內務府直接留在掌禮司調教，保不齊就要送進養心殿的後罩房，做司帳宮女。
等伺候過皇上，或被封個官女子，或像後罩房裡那些宮女一樣，繼續做著宮女的活計，什麼時候皇上想起來了，就拽上床臨幸一回。
雅爾丹的名字漢譯是娥眉花，屬於水仙花的一種，美麗也有毒，只不過雅爾丹是個嘴巴毒的紙老虎。
平時在壽藥房當差，進宮三年多了，算是個小有權力的領班，但還沒混上掌事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