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太子

  皇上關起門來吞雲吐霧,不聞不問,不知不覺。

  絲毫不顧立儲之事,牽動著整個京城,乃至天下。

  直到理親王牽頭,怡親王、誠親王、履親王、莊親王、簡親王等,帶著一眾郡王,貝勒,宗親,旗主,二品以上大臣們齊至御前。

  幾個阿哥也在其中,只是進門就跪,做足了孝順兒子的姿態。

  面對骨瘦嶙峋,形容枯槁,猶如活屍一般的皇上,心中難免有些動容。

  皇上再昏庸,也分得清善意惡意,將這些人的野心、同情、不屑、貪婪、欲望盡收眼底,再加上沒看見自己最親近的弟弟弘晝,不由得冷笑出聲。

  「少用那種眼神看著朕,朕是天子,享受了你們一輩子也享受不到的榮華富貴,即便是病了,死了,也不是你們能比的!」

  念在儲位不定,又沒剩幾天了,眾人並未反駁皇上。

  頭鐵的理親王率先站出來,言語直指立儲,讓皇上為了江山社稷早做決斷,莫要任性妄為,斷送了大清基業。

  理是這麼個理,話說的著實難聽,皇上氣的嗷嗷咳嗽,恨不能一鞋底子拍丫臉上,九五至尊之位,豈容他人覬覦。

  可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為了緩解病痛而賴上的福壽膏,最近也只能得到短暫的輕鬆。

  回想這些年都做了什麼,發現竟處處都是遺憾。

  青櫻死前在冷宮的地板上,咬破手指寫下『蘭因絮果』四個字。

  孝賢皇后臨死前,說自己刻薄寡恩,冷情冷性,被自己罵的死不瞑目。

  長子永璜,不足二十四歲,因為自己的忌憚和苛責,鬱鬱寡歡,心神鬱結而死。

  還有誰來著?對不起的人太多,甚至想不起來都有誰也是夠諷刺的。

  可嘆臨死了,卻連紫禁城都回不去。

  更別提,曾經想要效仿聖祖爺南巡的願望。

  四年前因為黃河決堤,爆發災情被迫取消南巡之年,三年前因為金川戰事膠著,身子熬不住也未能成行,兩年前達瓦齊叛亂,江南天災,又放棄了南巡。

  去年更是因為身子不適養了好幾個月的病,有了永瑞的婚事沖喜,身子才有所好轉,勉強去了趟盛京謁陵,回程直接去了木蘭圍場。

  「唉,罷了~你們覺得該立誰為太子啊?」

  理親王主張立嫡立長,有六阿哥這個嫡子在,自然要立六阿哥。

  這話說的一點滿人風骨都沒有,那所謂的立嫡立長乃是漢人的禮教。

  大清建國之初從未有過嫡庶的概念,只是到了聖祖爺那朝,因為廢太子,才漸漸有了嫡庶之分。

  聽著好像很有道理,卻不是一個親王該有的觀念,倒像是理親王在為自己曾經的遺憾而泄憤。

  再說了,寶貝勒雖然也優秀,卻不及嘉郡王的一半,就更別提古靈精怪,成天逃學的榮貝勒了。

  而且若立嫡子,那皇后的三個嫡子,和三個嫡女,地位將大大提升,又有心思深沉的怡親王幫扶,將來這江山,到底是姓愛新覺羅,還是姓兆佳呢?

  履親王覺得當立賢,舉薦了監國期間表現優異的嘉郡王,附議稱讚的大臣明顯多了,比剛才更多了幾分真心,可見嘉郡王做事卻有一套章法。

  皇上目光掃過幾個兒子,永璋早年被斥不孝不悌,無繼承大統之可能後,便沉寂了下去。

  每年的木蘭秋獮也只是隨行,很少請旨狩獵,逢年過節獻上的禮物,都是中規中矩之物,在朝堂上更是從不主動冒頭。

  雖是自己矯枉過正,但做皇帝的,不可能承認自己有錯。

  排除掉永璋之後,同為純妃所出的五阿哥永琪也一起淘汰。

  剩下年紀稍長的,便是十六歲的永瑞,這個從未出生起就頂著祥瑞之胎的孩子,長到今日這般翩翩少年,倒真是沒讓自己這個君父失望過。

  文武雙全,人品貴重,涉獵廣泛,多才多藝,長相隨了他母親,端的是一副好皮囊。

  這兩年疲於朝政,都是永瑞在幫襯,還多次監國,確實合適坐這個位置。

  旁邊的永瑾不能說不合適,只能說稚氣未脫,對永瑞這個兄長太過依賴,而且志不在權謀之道,更為擅長奇淫技巧。

  年少之時便看得出來,是個剛正不阿,眼裡容不下沙子的性子,若是做輔政大臣定能如魚得水,換了做皇帝,恐怕又是一個先帝那樣激進的皇帝。

  至於永瑜......老老實實把福晉娶了,過自己的小日子去吧。

  八阿哥和十阿哥還未長成,主少國疑,不作考慮。

  皇上心裡已經有數了,只是還需要再考慮考慮,便以身體不適為由,將眾人攆了出去。

  好在皇上眼裡的猶豫並未隱藏,眾人心知肚明這是已經有了打算,便安心回去等消息。

  反正能選的阿哥就那麼幾個,總不能放著自己的親兒子不選,弄出兄死弟及的事吧。

  果不其然,第二天冊封嘉郡王永瑞為太子的聖旨,便用滿蒙漢三文書寫,玉璽蓋章。

  一式三份,一份當堂宣讀,一份由欽天監保管,擇吉日送入太和殿供奉,一份快馬加鞭送回京城昭告天下。

  對,就是禮部尚書跑斷腿,咵咵一頓磕頭的那套里格楞。

  永瑞當上了太子,不少人都等著看皇后的笑話。

  可皇后和慧皇貴妃的關係依舊親密,毫無嫌隙,連那些挑撥離間之言,都當聽不見一樣,日子還像以前那麼過。

  皇上卻一改從前醉生夢死那套,積極召見大臣們,不斷回憶往昔,言語間頗有託孤的架勢。

  還經常拿著摺子,指點永瑞該如何處理朝政,恨不能把自己的經驗,在最短的時間內全塞給永瑞。

  一時間,皇上的風評有所好轉。

  璟瑟那邊剛平了漠南之亂,便收到皇上病危的消息,急匆匆的趕到承德,生怕錯過皇上最後一面。

  作為皇上最疼愛的嫡公主,璟瑟無疑是幸運的,可眼看著最大的靠山要倒了,下一任皇帝又是從小就互相不待見的四弟,璟瑟連說話都沒那麼硬氣。

  皇上也擔心,將來慧皇貴妃會難為自己的女兒,私下給富察傅恆寫了厚厚的一封信,八百里加急送去金川前線。

  要不怎麼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

  孝賢皇后當初,就是因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沒有容人的氣量,才反噬自身遭了報應。

  如今的皇上行將就木,也犯一樣的毛病。

  在皇上連續昏迷了五天後,終於做出一個決定,那就是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