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永璜

  進忠不明白自家心肝兒為何要保張廷玉，其實舒樂只是不希望又多一個被皇帝迫害的人。

  還是個為了大清付出一生，殫精竭慮到最後，被乾隆一再逼迫，到死方休的可憐老頭。

  張大人本該有個完滿的結局，起碼可以回到老家，含飴弄孫，壽終正寢。

  而不是因為曾為先帝心腹，就被當今聖上利用過後百般嫌棄，連先帝特地囑咐過的『配享太廟』，也是皇帝為了給自己營造一個好名聲，才勉強給的。

  於是江南學子掀起了一場『寒窗苦讀數十載，入朝為官值得否』的辯論，而爭論的核心就是為張廷玉大人朝廷賣命一輩子，晚年落得被皇帝過河拆橋的下場。

  以及漢臣在滿清的統治下，是不是無論如何都沒有出頭之日，亦沒有圓滿結局。

  這股風氣越刮越大，一直吹進了京城，吹到了御史台。

  可御史台上報了內閣又能如何呢，一心要為難張廷玉的是皇帝，是那個薄情寡義，屢次改父志的荒唐皇帝。

  聽說還曾一腳踹沒了嬪妃腹中龍胎，怒斥對方品行低劣，不配為母。

  焉知人前教子，背後教妻的道理。

  要知道前兩年，將端淑長公主二嫁求和准格爾之事，所造成的惡劣影響還尚未消除。

  民間更有多部戲文是以大隋義成公主為原型，專門為議論公主和親一事創造出來的。

  字字句句不提大清皇室，可義成公主一生連嫁父子四人，忍辱負重幾乎顛覆突厥，死後卻連棺槨都不被允許回歸故土，儼然就是端淑長公主的未來。

  皇上聽聞此事後，絲毫不反省自己，只下令禁了那些戲文。

  不顧民心所向，大勢所趨，惡名所累。

  就這，每年宮宴上還自詡是康乾盛世，這兩年災荒洪澇不斷，外頭浮屍餓殍，易子而食，哪有半點盛世氣象，皇家的名聲一年臭過一年。

  懂事的大臣們，已經開始把目光轉向皇子們了，於是至純至孝，人品貴重，且才華橫溢的四阿哥就成了香餑餑。

  風頭正盛的四阿哥，最近正在教兩個弟弟寫字，永瑾積極響應，一筆字練的有模有樣，到了永瑜這卻一塌糊塗。

  回想曾經，汗阿瑪曾在行宮召集大臣和皇子們研習書法，評選出的最佳作品，就是四哥和自己書寫的對聯，那時自己的一手好字，乃是四哥親授。

  如今四哥成了六弟，教人的，反被人教，唯一不變的可能就是兄弟之間毫無保留的真情，和對書法的熱愛。

  至於七弟，算了吧，做九阿哥的時候就不愛讀書，重投胎也未能改其本性。

  舒樂姨母說了，反正將來乖乖給自己做搖錢樹就行，寫字美醜不耽誤又打算盤的。

  妹妹們就更不用多說，除了那個鼻孔長在天上的中宮嫡出和敬公主，幾個小公主的全被舒樂忽悠的練起了鞭子，玫嬪的四公主甚至能把鞭子甩出殺氣來。

  弄得四阿哥想囂張跋扈做一回紫禁城小霸王都沒機會，皇上忌憚高位嬪妃，又防備皇子，卻獨獨寵愛公主們，對每個女兒都愛不釋手，許以尊榮。

  時間一長，皇子們就知道可以淘氣也可以逃課，但是不能招惹妹妹，如果碰上妹妹耍鞭子招惹自己，那就趕緊逃跑。

  舒樂冷眼看著這一切的發生，覺得火力不夠，就叫進忠又加了一把。

  勢必要把那所謂的『英明神武、十全武功、十全老人』扼殺在搖籃里，儘快換四阿哥上位，推進國家改革，重視火器、海貿，和西方工業革命。

  避免百年後，這片土地再次淪為半殖民地。

  這一點，四阿哥也深有感觸，本就有做過常務副皇帝的眼界和格局，在讀完那本近代史後，連等六弟長大，輔佐六弟上位的想法都沒有了。

  大清必須儘快走出水深火熱，而那皇位，非自己這個知道未來的皇子莫屬。

  重生這麼多年，四阿哥早就弄明白此處並非原來那世，許多事情還按原來的軌跡發生過，可感觸更多的是現在這個皇帝有多荒唐。

  再一想到不論在哪個時空的親親好哥哥，都被親兒子弘曆如此仇視，更起了倒反天罡的心思。

  這正是舒樂願意看到的，不光近代史，她還偷偷給永瑜物理和化學書，給永瑾看經濟學概論。

  張廷玉大人的事情，從年底一直鬧到次年二月。

  皇上為了穩固帝位，又要西巡五台山。

  臨行前，舒嬪查出有孕，皇上看不出喜怒，只說讓好好養胎。

  轉天，竟下了大封六宮的旨意。

  榮貴妃生育龍鳳胎有功，位份不動，賞皇貴妃份例。

  玫嬪晉玫妃，婉嬪晉婉妃，禧妃享貴妃份例，純妃無賞無罰，勝在保住了四妃的位置。

  慶貴人、恭常在、柏常在、揆常在的位份各晉一級，幾個宮女封的小答應門，也跟著沾光晉位常在。

  舒嬪等順利生下皇子後，再行晉位。

  至于慧皇貴妃的位份進無可進，就提前給四阿哥封了固山貝子。

  隨即傳出大阿哥永璜病重的消息，皇上以為這是大阿哥故意打自己的臉，就把大阿哥安排到南苑養病，並未有幾分重視。

  要不是莊親王允祿上奏說大阿哥病重無法起身接駕，皇上還對大阿哥不聞不問呢。

  可此時再派太醫去救治已經來不及了，大阿哥的病，是在孝賢皇后靈堂上挨的那一腳開始的，鬱結於心積重難返，跟當時被氣死的孝賢皇后一樣，都是死於皇上的薄情寡義。

  大阿哥只有二十三歲的短暫人生，充滿了悽苦和不幸，臨終還要為自己的妻兒打算，主動向皇上低頭求饒，換來皇上的憐惜，將兩個幼兒都封了爵位，才安心離去。

  然後就是舒樂和進忠最不耐煩的環節，皇上要先立慈父人設，嗷嗷痛哭，再哐哐寫詩，咔咔蓋章。

  召來一大堆宗親大臣，夸自己的詩寫的有多好，再編入御詩詩集。

  『皇長子誕自青宮，齒序居長。年逾弱冠，誕育皇孫。今遘疾薨逝，朕心悲悼，宜備成人之禮。』的旨意，再次加深了朝中文武大臣對皇帝表里不一，行事鬼祟的看法。

  認定張廷玉大人是冤枉的，只要朝堂上再提及此事，便有那兔死狐悲的大臣仗義直言，尤其是漢臣一方，徹底咬死了必須保住張廷玉，否則今日的張廷玉，就是明日的自己。

  皇長子被追封為定安親王，皇上恩賞，准其棺槨入太子陵，與端慧太子永璉，悼敏皇子永琮一同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