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保是古董房出身，對氣味並不敏感，若非坐的離進忠近些，是聞不到什麼的。
進忠又一味裝傻，李玉見兩人如此不爭氣更加心煩意亂，擺了擺手叮囑兩人明日當值繼續保持警惕，別叫王欽抓到把柄，便叫人散了。
進忠藉口犯困回了自己的房間，把門插死，才小心翼翼解開荷包。
裡面裝的全是鵪鶉蛋大小的油紙包，大概有二十多個。
他本就出身御膳房，自然聞得出調料的味道和肉味，再看那肉獨特的紋理，一眼便認出來是什麼東西。
「牛肉？」
朝廷頒布明令禁止殺牛，除非是老死的或意外摔死的牛，否則牛肉絕不上餐桌。
可以說，想在清朝吃一頓牛肉，比吃飛龍、熊掌、鯊魚翅還要難。
眼前大塊的牛肉粒裹著一層黃褐色的乾料，光聞著就讓人口齒生津。
進忠猶豫再三，嘆了聲氣，輕輕抿了一口，瞬間滿口生香。
咬下去，肉質緊實彈牙，沒有筋膜口感極好，鮮香醇厚味道濃郁。
每一種香料的配比都恰到好處，鹹甜香味適中，既遮住了牛肉的膻味，又激發出牛肉特有的風味。
一塊牛肉乾再怎麼慢慢嚼，也終有咽下去的時候。
進忠只吃了一塊，便不捨得再吃，原樣裝回荷包里，指尖輕輕摩挲著。
「嘖~舒俱來是個什麼東西？」
剛好燭心炸開，把進忠輕聲的呢喃淹沒在深深夜色之中。
一連三日，皇上都欽點舒樂做的點心，其他點心一律不碰，來養心殿送湯水的嬪妃見了，迎合著夸上兩句，哄得皇上高興了，也能得一盤賞賜。
御膳房這邊更是每天接賞不斷，外人看著眼熱，聰明人卻看出有點烈火烹油的架勢。
這天王公公前腳剛找舒樂談完話，後腳進忠就借著送賞給她塞了張紙條。
上面就倆字：當心。
字寫的不是很好，只能勉強算個端正，想必是進忠入宮以後自己偷著學的。
他在御前當差，消息肯定是最快的， 可並未說明緣由，那就應該是他看出皇上起了忌憚之心，卻不知道皇上會怎麼做，這才提醒自己要當心。
幸好他不知道的事，王公公猜到幾分。
皇上剛登基不久，威望和名聲不顯，仍受制於群臣，其中勢頭最大的便是富察氏和鈕祜祿氏，一個代表著皇后，一個代表著太后。
說來也是可笑，堂堂大清帝王，被女人裹挾的動彈不得。
既要利用富察氏的權勢打壓太后一黨，削弱太后的權柄，又怕皇后獨大，專門抬舉嫻妃來噁心皇后。
而舒樂，正好是太后身邊的福鈺姑姑介紹來御膳房的。
皇上在調查到這一點之後，才對舒樂起了忌憚之心。
王公公是宮裡的老人，對局勢的分析和眼界比一般的京官還要厲害，舒樂對王公公的話深信不疑。
另外也有些自己的想法，皇上可能不光是因為忌憚太后對自己起了疑心，或許也有不想被人知道帝王口味的顧忌。
想通這兩點，她便叫不起眼的小栗子偷偷跑了趟慈寧宮去找福鈺，得到肯定的回答後。
舒樂做了最拿手的檸檬塔，跟進忠一起去了養心殿『邀功』。
在門外等了好一會皇上才召見，可想而知帝心如淵。
「奴婢點心局兆佳舒樂拜見萬歲爺，萬歲萬歲萬萬歲~」
進忠候在屏風另一邊，等著給皇上端水淨手，聽見她的問安心頭猛的一顫。
心道怪不得能得皇上青睞呢，原來是拍馬屁拍到正地方了。
「嗯，不是說了不必來謝恩嘛。」
渣龍以為這奴婢是接多了賞，心大了，又或者是太后那邊要有什麼動作，神色當即不悅。
「萬歲爺聖恩浩蕩，奴婢感念於心，特來奉上獨家秘制配方的點心，恭請萬歲爺品嘗。」
今日點心顏色多以清淡為主，唯有一個圓圓的點心，黃白相間煞是好看。
「既有此心，便布膳吧。」
舒樂忍著惶恐，上前用公筷給渣龍布膳，心裡把他翻來覆去罵了個遍。
皇上本來是不想給她臉面的，可這檸檬撻酸甜適中，口感豐富，確實是難得的美味，可一想到她能拿捏自己的口味，那點歡喜就淡了。
「萬歲爺吃著可還順口？」
「說吧，你如此諂媚，所求為何啊？」
舒樂特意綁了跪的容易，下跪的動作絲滑的如巧克力。
「萬歲爺英明，聽說萬歲爺要大赦六宮，放一批宮女太監出去，奴婢的表姑母就在此次施恩名單之上。
奴婢想求個恩賞，賞奴婢一天休沐，可以送表姑母歸家，順便在家吃頓送行飯。
表姑母說她只在京城親戚家住幾天，就要啟程回盛京老家養老了，奴婢捨不得她老人家。」
「你一個小宮女，怎麼知道朕要大赦六宮的？」
「奴婢的表姑母是伺候太后的福鈺嬤嬤，消息自然靈通些，其實表姑母早就到了出宮榮養的年紀，熬了好幾年終於等到了，自然對這方面的消息更加關注，不是存了壞心思要打探朝政的，求萬歲爺恕罪~」
渣龍再不是東西，也學過帝王心術，看透一個小宮女的心思簡直易如反掌。
她此舉，一是撇清和太后的關係，二是斷了將來為太后辦事的路子，三是用家族來表明忠心。
「罷了，念在你盡心伺候的份上，就給你一日休沐。」
「謝萬歲爺恩典，奴婢往後定當竭盡全力伺候萬歲爺，沒有萬歲爺諭旨，誰也別想吃到萬歲爺獨享的點心！」
皇上一聽這話直罵她是促狹鬼，自己的差事周旋不明白，就想扯虎皮，還能順便打消嬪妃打探皇上口味，藉機邀寵的主意。
不花什麼力氣就能一箭雙鵰，剛好合了皇上的心思。
而且皇上就吃這一套，喜歡被人順著敬著乞求著。
舒樂再次端著賞賜從養心殿出來，讓暗中打探消息的人見了，恨不能鞋子都跑飛了去傳消息。
慈寧宮那邊，太后聞訊先是調查了一番，立刻動了留下福鈺的心思。
可王欽在皇上的授意下，親自跑了趟內務府，把兆佳福鈺的名字，定死在這次大赦後宮的名單里，誰來走關係都不好使。
至此，進忠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