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鳳來和這幾個老憤青確實太熟悉了,所以他甚至沒有介紹段昱兩人的身份,在戲謔之間,就把要求說了出來,也打消了幾人的疑慮,畢竟老憤青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他們只是不屑於為了幾個顧問費就讓那些無良的商人拿著自己的名號當做扯開的大旗去忽悠人,真正的尊重科學的諮詢他們還是能夠接受的,而且這也是尊重他們學問的一個表現,能夠賺點諮詢費補貼下家用也不錯不是嗎?
打消了疑慮,幾個老憤青的臉色也沒那麼難看了,於是紛紛點頭答應,段昱也沒有多話,要是一說話讓幾人猜出自己的身份就不好了,直接讓蓋世傑從公文包里拿出那些漢天製藥集團所有引進的設備和技術的簡要介紹,放在桌子上,很乾脆地道:「麻煩幾位老師了,看看這些技術和設備在我們國內的應用前景如何,至於更近一層的待會再說」。
「坐,坐下說,站客難打發。」那個白鬍子老頭這會倒客氣起來了,別的老者都伸手去拿那些資料,只有他並不動手,對著段昱招呼道。
「老先生你怎麼不看?」
「我?我就是一個教政治經濟學的,讓我看也看不懂啊,我就是過來濫竽充數的,放心,我不收錢,就混點好茶喝」白鬍子老頭也沒有覺得難為情,很坦然地道。
段昱不由得啞然失笑了,這位老先生倒是豁達得很,不過這也讓他更放心了,劉鳳來選的這幾人確實都是很有率直的,不用擔心他們會為了逢迎自己給出不客觀的意見。
「怎麼?想要引進技術和設備?那怎麼不去找專業的中介?」白鬍子老頭自然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至少中間的流程是清楚地。
「這就是中介推薦的,家裡的企業想要引進,但又不太了解,我在學術界也不認識什麼人,所以過來托鳳來老哥給找人看一下,就冒昧的找了過來了」段昱這會兒偽裝的就是一個家族企業的管理者,這也是劉鳳來給他安排的身份。
「也對,中介都是有利益存在的,還是多留個心眼的好。」白鬍子老頭點頭讚許道。
「不知道老先生對於現在的經濟形勢有什麼看法?」段昱想著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正好遇到一個政治經濟學的大家,就出言問道。
「看法?沒有看法。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混亂。」老者有點兒推脫的說道。
「混亂?」段昱一驚,這白鬍子老頭還真是耿直得可以,居然給了這樣一個評價。
「能細說嗎?」段昱不動聲色地繼續追問道。
「算了,老耿,你的那套理論就別拿出來賣弄了,還嫌在學校挨批挨得不夠啊?」劉鳳來是知道這白鬍子老頭的脾氣的,說話口無遮攔,觸怒段昱這位省委書記就不好了,連忙出言勸阻道。
「什麼理論?可以說說嗎?」段昱倒是來了興趣。
這位被稱作老耿的老者雖然不知道段昱的身份,但是顯然在這個問題上吃虧不少,所以只是嘿嘿一笑,不再說話。
「閒聊嘛,現在也不是因言獲罪的時代了,社會發展國家進步就需要有不同的觀點,不同的聲音,說說吧。」段昱卻是不肯放棄了,一連聲地催促道。
「咦!」老耿有些詫異地瞟了段昱,這樣的話不太像是一個商人說的,對段昱的身份也來了興趣,呵呵笑道:「那我可就說了,說得不中聽你可別在意,我說個比方吧,兩條道,一條通往一個地方,另一條通往截然不同的另一個地方。你已經走上了一條道路,但是,中間你改變了方向,想著走上那條路,你覺得能夠走得好嗎?」
「額,這個」段昱有些不好接話了,這位老先生不會是想跟自己討論姓資還是姓社的問題吧?沒想到居然會引出這麼一個大而且這麼敏感的話題,恐怕也就是因為這個,劉鳳來才竭力的阻止這位老耿在自己的面前說出這些東西。
但是,已經都說到這裡了,聽聽也無妨,就微笑著繼續問道:「你的意見呢?或者說你的解決方法呢?」。
「你想聽?你確定?」老耿其實已經隱約猜到段昱的身份了,剛才那番話也是故意說出了刺激段昱,但是他也沒有想到,段昱居然還會有興趣聽他繼續說。
「反正是閒聊嘛,你也已經退休,我呢,不過是一個做生意的商人而已,沒事就當聊天了,畢竟要是有道理的話,對於我的生意也是一個幫助嘛,看清楚形勢才能做大做強啊,對不對?」段昱用很輕鬆的口吻道。
「你不會是一個官員吧?確定想聽?」老耿有點疑問地追問道,對段昱的身份越發懷疑。
「做個董事長而已,政治和經濟本就是相通的,要不然怎麼叫政治經濟學呢,哈哈!」段昱打著哈哈道。
他的解釋聽得劉鳳來直咧嘴,是啊,董事長,不過是漢南省一個省的董事長。
「那我就說說我的理論,不過出了這個地方,我是一概不承認的!」老耿收起笑容,鄭重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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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懂,要保密。」段昱也鄭重承諾道。
「那我就說說,有沒有道理你自己判斷。」說完,老耿就開始了闡述自己理論:
「在現在討論姓資還是姓社的問題似乎是有些過時了,但是我覺得我們國家其實一直沒有很好地解決這個問題,而這個問題其實不僅僅是個意識形態的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遲早要出大問題,蘇聯就是個最好的例子,蘇聯解體的主要原因在於中途的改弦更張,我認為,蘇聯地解體不在於社會形態的優劣,而在於急促的改變,正是這個改變摧毀了原有的制度和關係,造成了激烈的變動,毀掉了整個國家說了這麼多,我的中心思想就是一個,社會主義一樣可以高速發展,他對於我們這個還有些落後的國家是適合的,也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對於現在的一些改變,甚至是一些做法,正在走著當初蘇聯的老路,那就是毫無理由的劇烈改變,這就是我的觀點,還想聽麼?還敢聽麼?」。
「聽,為什麼不呢?」段昱聳聳肩道,看來這位老先生還是有些放不開,看似語不驚人死不休,其實還是在泛泛而談,並沒有表露其核心觀點。
「那我就說說,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願意聽我囉嗦的」老耿眉毛一揚道,段昱神經的強大超乎他的想像,一般的政府官員要是聽到他談這個,多半已經拂袖而去了。
「大家都說,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最大的區別在於計劃和市場。我覺得這只是他們的各自的表面,老大人也說了,社會主義也要有市場,資本主義一樣有計劃,這個我認同。但是我最大的不認同的就是現在的一些做法,那就是太過於注重市場而忽略了計劃,有些領域需要的就是計劃,而且是絕對的計劃。我舉一個例子,你們就可以明白,糧食局,在過去糧食局是個大計劃的單位,曾經有著各種票證的時期,糧食局就是最大的發放票證糧票的單位,可是現在呢?他還有他應有的位置嗎?可能有的人會說,現在糧食局的主要職能已經改變了,供求關係已經交給了市場去自動調節。要我說,這就是在放屁,在為一些行業以及既得利益者說話」
「衣食住行,是每個人都必須的東西。吃飯問題就是我們國家最大的問題。現在糧食局沒有了過去的計劃,造成的是什麼呢?就是農民的東西便宜的要丟掉,而同時期的城市裡,市民去購買的卻是高價。有人說,這是由於物流費用高,加上中間流通稅費的加成所造成的。要我說,這個說法對嗎?不對!我不否認,有著這樣的因素在,但是,要知道有些東西可就在市區的不遠處所生產的,有個屁的各種加價?要我說,那就是糧食局的失職,大批的糧食企業職工下崗自找出路,自己的老本行卻讓位於別人去發大財,這就是你們所說的市場自動調節?現在技術科技發達了,市場的供給需求量應該是可以預測的,如果讓糧食局以市場的需求量來安排生產,是不是可以避免掉許多的東西?最起碼農民會增收,不會種出東西卻賣不掉,市民卻在買高價,進入超市去看一看,那些農產品以及生鮮食品的攤位永遠都是最穩定的客流。這就是糧食局應有的職能,卻被一句市場化給市場掉了」。
「我是個教書的,太多的實踐我沒有做,所以,說的不完全準確,但是,在最初的糧食局可是有著自己的商鋪到加工廠麵粉廠,甚至是奶粉廠,還有過去的冰糕冷飲廠,現在呢?估計什麼都沒有了,只有留下的下崗職工以及一屁股需要政府補貼的債務,那些東西呢?被市場化了。我看是被腐敗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