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熟54

  半生熟54

  厲行是從部隊過來的,他的假期開始了。

  自從軍校畢業到特種大隊服役後,厲行幾乎沒休過假。

  原本每年都有假期,只不過沒有賀熹的地方,他已不願意回來。

  這次終於閒下來,自然是要陪賀熹的。

  所以之前他就請示首長如何安排,結果賀熹小手一揮說:「接下來半個月,厲參謀長完全由我支配!」

  也就是說,沒有實質性安排。

  其實厲行也不允許她有休息以外的安排。

  畢竟未來岳母大人要從國外回來,賀熹肩膀上的刀傷還沒有明顯的起色,他總是不希望長輩們擔心。

  畢竟,照顧好賀熹,從現在開始是他的責任了。

  厲行的假期是要無條件貢獻給賀熹的。

  所以從他休假時起,兩人像小夫妻一樣過起了「同居」生活。

  清晨,厲行按照生物鐘五點半準時起床,到小區里跑完步,順便買回熱騰騰的早餐,然後吻醒貪睡的賀警官。

  上午厲行帶著賀熹到醫院換藥,閒聊間聽賀雅言說陸軍醫院食堂很不錯,結果兩人很沒形象地蹭了堂姐一頓午餐,然後厲行還顯擺似的給赫義城打電話匯報導:「嫂子單位的伙食不錯啊。」

  嫂子?

  這都什麼輩份啊。

  果然是沒有最亂,只有更亂。

  聞言,賀雅言和賀熹都開始揉太陽穴了。

  赫義城則笑了,「你小子倒是輕閒,我忙得連打結婚報告的時間都沒有了。」

  軍演結束之後,參謀長同志忙得分身乏術了,除了慶功宴那晚借著酒勁把賀雅言留在了自己那,這幾天兩人都沒見面呢。

  厲行心情不錯,看了眼賀熹,他走開幾步離開賀家姐妹的視線提議說:「正好我也準備打結婚報告,要不我們一起把喜事辦了?

  還熱鬧。」

  赫義城恍然大悟:「你是嫌我動作慢了,耽誤你娶賀熹了是吧?」

  厲行朗聲笑:「哪裡哪裡,你多想了。

  主要是我沉不住氣心急了,想趕你這趟快車。」

  赫義城哼一聲,隨後嘆氣:「我也急,可你嫂子偏說老爺子對我們的輩份問題有點介意,最近我又太忙沒時間過去拜訪。」

  厲行調侃道:「時間就像海綿里的水,得用擠的。

  你可別一天天除了幹事業還是幹事業,抓緊點吧。

  在結婚這個問題上,決不能鬆懈。」

  赫義城失笑:「又生龍活虎了是吧?

  臭小子!」

  都說軍人的愛情猶如冰箱裡的玫瑰,美麗都被封凍。

  可說到底他們除了軍人的身份更也是個男人,需要女人的溫柔,需要愛的撫慰。

  家對於他們而言,是尤其重要的。

  通話結束後,厲行帶著賀熹去見戰友。

  厲行調回A城後,軍校和老部隊的戰友還沒來得及聚聚,正好趁現在有時間,他聯繫軍校時下鋪的鐵哥們瘦子,某團炮兵連連長。

  原本瘦子在部隊也是混得風聲水起的,可當知道厲行肩膀上扛著兩槓兩星時,他調侃著說:「什麼好事都被你占了,事業愛情雙豐收,還給不給兄弟活路了?」

  厲行笑,「你兒子都快打醬油了,我這還鬧革命呢,誰該有意見啊?」

  軍官二十五才能結婚,瘦子機動速度快,到了歲數立馬就領證了,現在孩子滿地跑了,只可惜兩口子還過著兩地分居的日子。

  瘦子哈哈樂了,笑望著賀熹:「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賀熹,我們阿行等你等到花兒都謝了一百回又開了一百零一回了,你什麼時候給個交代啊?

  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依他這發展勢頭,嘖嘖,事業有成不說,還帥得一塌糊塗,容易被別人截胡,現在可是時興女追男啊……」

  話沒說完就被厲行賞了一筷頭兒,參謀長同志笑言:「你就把她往道上引啊,不憶當年不能嘮嗑是吧?」

  看著賀熹,瘦子嘿嘿樂,「我說真的,不是鬧笑話。

  是時候給阿行一個交代了,你就忍心讓他做和尚啊?」

  躺著都中槍。

  賀熹不甘示弱:「我看該是你給嫂子個交代才對吧?

  你告訴她你上軍校時死纏亂打追過幾個美女嗎?

  要是她知道你的豐功偉績,沒準把兒子沒收了。」

  「還是這麼牙尖嘴利的。」

  瘦子笑得不行,當即捶了厲行一拳:「你個大參謀長別只顧抓軍事訓練,思想工作也得到位啊。」

  厲行寵愛地揉揉賀熹的發頂,眼裡柔情四溢,「我有時也在想怎麼就沒政委的口才呢。」

  賀熹俏皮地吐舌,討好地給中校同志夾菜,恩愛得令瘦子眼紅。

  瘦子聽說厲行在特種大隊受過傷滴酒不能沾,自然不會灌兄弟的酒,可兩人多年未見實在是高興,賀熹就義不容辭地代厲行喝了兩杯,既不傷身也沒掃了彼此的興致。

  這一場聚會持續了很久,賀熹陪著他們回憶那段軍校時光,聽著瘦子講述畢業後到部隊一步步走來的艱辛和提升的喜悅,以及厲行談及特種大隊訓練的辛苦和戰友之間的趣事,她覺得,身為一名軍人,外面看似無堅不摧,然而實際上,他們比普通的男人更需要女人的溫柔和撫慰。

  比如瘦子,說到老婆一個人頂著門戶過日子時,愧疚得眼睛都紅了。

  都說,軍嫂是奉獻和悲情的代名詞。

  然而在軍嫂心裡,她們是驕傲和自豪的。

  哪怕她們支持的男人不僅僅是自己的私有財產,更是國家和人民的,她們依然願意為那個想回家而回不了的男人默默地守候。

  那種愛,那種付出與獲得,是外人不得而知的。

  莫名地,竟然想到了父母的分開,賀熹控制不住地給奚衍婷打去了電話。

  接通的瞬間,她說:「媽媽,爸爸等了你十八年。」

  奚衍婷沉默了,賀熹知道她哭了,然後她說:「爸爸說,他再也找不到一個像媽媽一樣願意無論多晚都亮著燈等他回家的人。

  而他,也不願意被媽媽以外的人等!」

  終於,電話那端傳來奚衍婷的哭聲。

  賀熹把給媽媽打電話惹她哭了的事情和賀珩說了,賀珩聽後沉默了很久才說:「你媽媽總說怕你孤單想再要個孩子,等好不容易有了,卻因為我出任務沒時間陪她去醫院做檢查,她路上遇到了意外,孩子就……」

  那是十八年前的事。

  一個失去人性的歹徒為報復賀珩抓了其兄被判了死刑,他開著卡車撞翻了奚衍婷所乘坐的計程車,就這樣,孩子沒有了。

  儘管不是賀珩的錯,可奚家二老在女兒經歷九死一生後再也不能原諒女婿。

  記得賀珩趕到醫院的時候,奚衍婷還在搶救室里,奚父顫抖著賞了他一巴掌,罵道:「婷婷是你妻子,你是怎麼照顧她的?」

  躲也沒躲地挨了岳父的掌摑,賀珩只能低著頭不停地說:「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錯,我的錯……」

  奚衍婷出院後好長一段時間都不肯開口說話,只是摟著賀熹,撫著平坦的小腹坐在陽台上發呆,沒多久她就提出了離婚。

  當挽留變得於是無補,賀珩在客廳抽了一夜的煙,最後他懇求道:「把女兒留給我,我以命發誓,決不讓她出事。」

  他不願意為妻子放棄事業,他不能自私地強留她在身邊,以她柔弱的性子,需要一個顧家的好男人來照顧,他覺得既然自己無法給她安定平靜的生活,就放她走吧。

  奚衍婷自然是不同意的,她哽咽地說:「我什麼都不要,只要小七。」

  「請你把她留給我。

  我答應你,一定給她最好的照顧,你隨時可以來看她,即便我們分開了,她也是我們共有的,行嗎?」

  停頓了片刻,賀珩抹了把臉,背過身去:「你已經要離開了,小七就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這句話的份量太重,蘊含的感情壓得彼此喘不過氣來。

  奚衍婷哭了,賀珩的淚只能落在心裡。

  第二天,他們離婚了,除了小七,賀珩把所有都給了妻子。

  而除了他們一家三口的合影,奚衍婷什麼都沒帶走。

  賀珩實現了他的諾言,給了賀熹最深沉厚重的愛,堅持不再婚。

  而奚衍婷身邊向來不乏追求者,無論是父母還是身邊的朋友都苦口婆心地勸她,她卻固執地單身至今。

  如今十八年過去,奚家二老終於開始後悔不該逼女兒和女婿離婚。

  因為他們發現,除了賀珩,沒人能夠承載女兒的幸福。

  可這一切,似乎為時已晚。

  他們再也無法收回當年那句:「如果你堅持和他過下去,就不要認我們了。

  我們把你養這麼大,不想成天擔驚受怕地過日子,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

  這樣的話。

  這是賀珩第一次對賀熹提及和奚衍婷離婚的事,小的時候賀熹不懂問,長大了又怕惹爸爸傷心不敢問,之前從爺爺口中了知道一些,單純地以為僅僅是因為父親所從事的職業的原故,卻不曾想中間有這樣的曲折。

  回到公寓,賀熹給奚衍婷發郵件,她說:「媽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傷心的。

  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和爸爸已經沒有多少個十八年可以相互等待。

  回家吧,我們等你!」

  與此同時,賀珩第一次沒有以女兒為藉口打電話給奚衍婷,他對大洋彼岸的妻子說:「我訂了明天的機票。」

  停頓了很久,他終於把埋藏在心裡多年的話說出了口:「我想過了,與其勉強不愛,不如努力去愛。

  衍婷,我去接你回家。」

  直到現在,沒有人知道在那次車禍後奚衍婷喪失了生育能力。

  賀珩更是被蒙在骨里,根本不知道一心想為他再添一兒半女的妻子不能再有小孩子了。

  這其實才是促始她提出離婚的真正原因。

  如果他知道,他決不可能放她走,還她所謂的自由和平靜。

  或許在外人看來因這樣的理由分開是可笑的,更是不值得的。

  可傳統的奚衍婷卻覺得,賀家就賀衍和賀珩兩個兒子,到了賀熹一輩兒人丁單薄,就賀泓勛一個男孩子,況且賀家男人戎馬一生,她該為賀珩再生個孩子繼承他的事業,她傻傻地希望幸福能更圓滿。

  當然,她那時也是怨他的,怨他為什麼就不肯放棄那麼危險的工作,更怨他愛她不夠深。

  而這份怨的代價,就是讓一對相愛的戀人分開了。

  到底是時間證明了愛。

  然而十八年,漫長得像是一個輪迴。

  實在是耗費了太多的時間,以及心血。

  後來,當賀珩知道她的身心經歷過那樣的傷痛,那個一輩子流血流汗不流淚的男人抱著妻子,哭了。

  奚衍婷回國的時間推遲了。

  因為要回國定居,她需要時間處理外國的事務。

  賀珩堅持放下工作,在國外陪著她等著她,奚家二老見狀欣慰得悄悄抹眼淚。

  奚父更是在酒後拉著賀珩的手自責地說:「爸媽對不住你們。」

  工作上雷厲風行的公安廳廳長卻忽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想起無緣見面的孩子,賀珩仰脖幹了一杯白酒,他說:「是我的錯!」

  他有什麼錯呢?

  端著菜站在廚房門口,奚衍婷的眼淚叭嘀一聲掉下來。

  一周後,奚衍婷隨賀珩回國。

  機場大廳里,賀熹撲進她懷裡,撒著嬌說:「媽媽,我想死你了。」

  然後眼裡含淚光的女孩兒笑得甜美可人,難得靦腆地對奚衍婷介紹說:「這是阿行。」

  接過賀珩手裡的行李,一身便裝的厲行微笑,「阿姨您好。」

  奚衍婷點頭,拉著女兒的手慈愛地說:「小七任性,委屈你了阿行。」

  賀熹撅嘴抗議:「媽媽!」

  賀珩與厲行相視而笑。

  為了迎接賀珩和奚衍婷,賀熹忙和了整個下午,準備親自下廚做一頓豐盛的晚餐。

  結果她的廚藝實在不怎麼達標,好在野外生存能力很強的厲參謀長出謀劃策,兩人總算在去機場前將一切準備就緒。

  席間,賀珩和賀熹默契地為奚衍婷夾菜,異口同聲地說:「多吃點。」

  然後,賀珩又和厲行同時將賀熹愛吃的菜夾到她碗裡,寵愛地說:「多吃點。」

  接著,賀熹和奚衍婷也仿佛商量好似的,分別給厲行和賀珩夾菜,母女倆笑著說:「手藝不精,多多包涵。」

  原來,賀熹除了繼承了奚衍婷美麗的優點,也同時遺傳了她廚藝不精的缺點。

  之後,四個人相視而笑,溫馨的氣氛仿佛連空氣都變得粘稠了幾分。

  其實,這就是幸福!

  親人在身邊,愛人在身邊,相視一笑間,一粥一飯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