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熟52
赫義城沒見過米佧。
但因邢克壘的搭訕忍不住關注了下,覺得娃娃臉的小姑娘神情和牧可倒是有幾分相似,沒來由地多了幾分好感。
將目光投到桀驁不馴的邢克壘身上,他臉一板,慢條斯理地提醒:「嚴肅點!」
邢克壘聞言挑了下一側的眉,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米佧。
或許是顧及赫義城「長輩」的身份,或許天生就比賀熹和牧可穩當,見到准老公,賀雅言表現得比較淡定。
在赫義城面前站定,她體貼地用濕巾給他擦著額頭的汗,非常賢妻良母,非常符合「小舅媽」的范兒。
赫義城嘴角越翹越高,可在小輩兒面前還故作矜持,莫名其妙地說了句:「來啦?」
對於他時不時發作的「傻氣」賀雅言最無力了,於是平靜地說:「沒來,幻覺。」
俊臉上浮起一絲紅暈,赫義城悄悄拽賀雅言的袖子,低聲說:「給我留點面子。」
打開他的手,賀雅言似嬌似嗔:「首長辛苦啦,給您備了茶點,快進屋吧。」
說罷,還做了個請的手式。
赫義城呵呵笑,攬臂摟住賀雅言的肩膀,得寸進尺地說:「同志們辛苦了,一起吧。」
對於小舅舅的無賴牧可也無力了,挽著賀泓勛的胳膊,她惦起腳附在他耳邊小聲說:「看吧,等晚上回去肯定要被收拾。」
賀泓勛笑而不語,只掐了下小妻子的臉蛋表示贊同,然後招呼大家上樓。
趁厲行回家洗澡換衣服的空檔,賀泓勛詢問賀熹和他的傷勢。
賀雅言如實說:「厲行手上的傷等會兒我看了再說。
小七今天早上有點發燒,我過來的時候給點了一瓶,現在退了。」
牧可坐在沙發扶手上,胳膊搭在賀泓勛肩上,向首長匯報:「小七昨晚都沒睡,她嘴上不說,我猜是傷口疼,再有就是擔心厲行。」
見賀泓勛皺眉,賀雅言解釋說:「小七的身材素質算好的了。
不過這半年來接二連三的受傷,抵抗力有點下降,發燒是正常現象。」
喝了口水,赫義城接口道:「賀熹素質過硬是沒錯,可畢竟是女孩子,真不知道你們家人怎麼想的,讓她從事那麼危險的職業……」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賀雅言打斷,她反問:「既然是我們家人,你瞎操什麼心啊?」
赫義城嘶一聲,改口道:「你說咱們家人怎麼這樣,啊?」
賀雅言沒好氣地推他一把。
牧可和米佧則很不給面子地笑出了聲。
賀泓勛同情地拍拍「准妹夫」的肩膀,一本正經地提醒:「這屋裡大部分人都沾親帶顧,注意措辭啊。」
赫義城揉太陽穴,心想有賀雅言鎮壓著,在賀泓勛面前,他這輩子的身份地位算是上不去了。
可對於有人判他「有妻徒刑」,他是該高興呢高興呢還是高興呢?
一旁看熱鬧的邢克壘閒閒地說:「估計嫂子的警服也穿不了多久,你們是沒看到厲參謀長救人時的猛勁。
說實話,我被震懾了。」
忽然想到什麼,他笑了:「那個犯罪嫌疑人碰上他也夠倒霉的,被抓了還不是最慘,腳還被崩了一槍。」
見眾人滿眼的問號,邢克壘解釋說:「當時嫂子已經獲救,但參謀長看到她肩膀受傷就急眼了,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賞了那個不知死活的傢伙一槍,疼得那傢伙抱著腳嗷嗷直叫。」
邢克壘說得沒錯,當時厲行從陳彪手中救下賀熹,他確實開了一槍,不偏不倚地射在陳彪右腳腳面上。
等卓堯趕到現場時陳彪慘叫著躺在地上打滾,垂死掙扎般叫囂:「當兵的要殺人,當兵的殺人了……」
卓堯當即明白過來是厲行開的槍,於是決定把陳彪刺傷老虎和綁走賀熹的帳一併算了。
於是,他在周定遠將陳彪拽起來時以配槍槍托在他腹部狠力一擊,隨後抬腿朝他小腿踢去,同時以冷寒至極的嗓音吩咐手下:「帶走!」
陳彪被打得踉蹌了兩步又倒在地上了,殺豬般的嚎叫起來。
沒有想到頭兒會有此舉動,周定遠怔了下才回過神來,然後以武夫般的粗魯提起癱在地上的陳彪往車上推,嘴裡不客氣地吼道:「鬼叫什麼,殺你還怕髒了手,態度放老實點!」
當然,後面的事情是厲行和賀熹不知道的。
洗完澡,換了身乾淨的軍裝,一個整理利索的厲行又誕生了。
賀熹幫他系扣子,嘴裡絮絮地說:「只許周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不讓我洗澡自己又洗,好像怕誰嫌棄你似的……傷口肯定沾水了,等會讓雅言姐給你看看重新包紮一下,別感染了……」嘮叨的樣子像個小媳婦。
抬手摸摸她的臉,厲行聚緊了眉心:「黑眼圈怎麼這麼重?
昨晚沒睡好?」
賀熹側頭避開:「好意思說我,你的黑眼圈堪比國寶,一點也不帥了!」
厲行輕笑:「演習就這樣,開打前誰也睡不好,你看團長他們還不都一樣。」
俯身親親賀熹略顯蒼白的臉,他壞壞地問:「我不在睡不好吧?」
賀熹嘖一聲:「正經點!」
然後繼續手上的動作為他系完最後一顆扣子。
厲行彎唇,將賀熹抱進懷裡,低聲向「首長」請示:「今晚我不去辦公室在家睡,行嗎媳婦兒?」
其實是擔心她睡覺不老實碰到肩膀的傷口。
在他腰間掐了一把表示抗議,賀熹把小臉貼在他頸間輕輕蹭了蹭,默許了。
畢竟,她也心疼他的勞累呢。
厲行收攏手臂,把她抱得更緊了。
之後,兩人去賀泓勛家,賀雅言給厲行檢查傷口。
看著明顯拉傷的傷處,賀雅言有點生氣:「明知道有傷還上戰場?
我說了不讓使力,全當耳邊風是吧?
都是不要命的主兒,沒一個省心的。
我們幾個算是倒霉了,整天跟著屁股後侍候你們這些大爺……」
集體被訓的場面頗為壯觀。
無論是老哥賀泓勛,准老公赫義城,還是未來堂妹夫厲行,沒人敢吭聲,都只能低眉順眼的洗耳恭聽。
而牧可和賀熹則贊同地點頭,對賀醫生的敬佩之情如滔滔江水。
慶功宴在晚上八點準時開始,地點是五三二團的大禮堂,伙食標準和過年一樣。
遠遠地,傳來「團結就是力量,力量是鐵,力量是鋼……」的歌聲。
米佧看到禮堂前簇擁著一群緑軍裝的男人。
走得近了,她注意到一條紅地毯從禮堂前的第一級台階一路鋪到裡面。
黑亮的眼睛露出興奮的光芒,米佧呲牙笑:「部隊可真好玩,搞得像頒獎禮似的。」
不等賀熹說話,邢克壘笑言:「貌似走上『星光大道』了吧?」
米佧撇嘴不理他,拉著賀熹的手逕自往前走。
到底是五三二團的地盤,賀泓勛走在最前面,後面依次是赫義城、寧安磊、厲行、邢克壘、安基等一眾軍官。
至於賀熹她們四個女孩兒,則是「萬綠叢中一點紅」,在這個雄性的世界裡份外惹眼。
對抗凱旋的軍官們自然而然地被安排到了「貴賓席」。
落座以後,雷鳴般的掌聲一浪掀過一浪,此起彼伏。
儘管出身軍人世家,賀熹也是生平頭一回親身經歷這樣的場面,尤其在赫義城的帶領下,眾軍官起身向參戰的戰士們敬禮時,她不禁想像著厲行在戰場上衝鋒的情景,內心忽然被一種叫作感動的情緒填滿了,她輕輕地握住了厲行垂在身側的手。
下一秒,小手已被厲行反握住。
接著,一名年輕參謀在賀泓勛耳邊說了幾句,然後賀泓勛朗聲說:「同志們!」
話音起,掌聲落。
「今天,我們完成了年度演習的最後一戰,並取得了可喜的成績。
讓我們共同舉杯祝願我們的國家繁榮昌盛,我們的部隊成為一支無堅不摧的勁旅!」
賀泓勛的話簡短而鏗鏘有力,引來響徹整個禮堂的掌聲。
部隊「酒風剽悍」是出了名的,況且今天又是慶功宴,身為指揮官的厲行,不死也得脫層皮。
所以當政委寧安磊和師參謀長赫義城講完話進入最「奔放」的環節—入席喝酒時,賀熹開始衡量以她的酒量能為厲行扛住幾波敬酒的人。
其實不止賀熹擔心,厲行也緊張了,哪怕緊張這種情緒他真的很少有。
見參謀把賀泓勛、赫義城面前的杯子都斟滿了酒,他以手掌蓋住杯口不讓部下倒酒:「說好了啊,我酒量淺,只表示一下,不能多喝。」
戰場上沒切磋成,赫義城本就不甘心。
如今見他一臉戒備,頓時來勁了:「你喝不喝,要喝就把杯子遞過來。
不喝,那今晚就不用回家了。
睡什麼覺,我讓兵把你家鑰匙扔魚塘里,耿直點!」
哪裡是耿直不耿直的事啊,喝了他才是不用回去睡覺了,非吐死不可。
厲行耙頭髮,難得服輸地說:「我酒量真不行。」
記起轟他步戰車的仇,邢克壘劈手奪過厲行手裡的杯子遞給斟酒的參謀:「參謀長你就別謙虛了,聽說嫂子是海量,在她的培養下,說你酒量不行誰信啊?
是不是,弟兄們?」
戰士們高聲回應:「是!」
關健時刻賀泓勛站出來為厲行解圍,他笑著說:「邢克壘你行了啊。
怎麼的,轟你輛步戰車有意見啊?
還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告訴你,換我直接轟你指揮車。」
心思被識破,邢克壘臉不紅心不跳地反駁:「賀團長你看你這話說的,我邢克壘是那樣的人嘛。」
看向厲行,他頭頭是道地說:「厲參謀長我可不是灌你酒啊。
你看你一個要持證上崗的人酒量不行怎麼行呢,難不成結婚的時候讓嫂子孤軍作戰?
難得今天高興,喝吧,雄起!」
說完逕自笑起來。
見狀,整個禮堂的將士們都舉起了酒杯,氣勢十足地喊道:「雄起!」
此情此景,酒量再不行也不可能不喝,厲行豁出去了,反正大不了就是被抬回去。
思及此,他端起酒杯,憋著氣一仰而下,末了皺緊眉頭說了句:「要命!」
惹得同桌的軍官哈哈笑。
賀熹趕緊給他夾菜。
厲行笑笑,桌下的大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小手。
接下來的局面就不受控制了。
當以邢克壘為首的「主攻群」打開了突破口,四周的人紛紛端起酒杯,「助攻群」「機動群」一次排開,加足馬力向厲行推進。
後來,連賀泓勛和赫義城也沒倖免於難,被眾軍官圍上了。
對於這樣的「集火猛射」,厲行肯定是招架不住的。
賀熹見狀站起來欲代他喝。
然而這次厲行卻阻止了。
以眼神譴責了她,厲行開口時語氣是罕有的嚴厲:「身上有傷不能喝!老實坐著!」
然後利落地從她手中取走杯子,和敬酒的軍官碰過後自己幹了。
結果可想而知,晚宴結束時,厲行醉了。
儘管有賀熹扶著,他還是腿腳不太利索地先把桌子上的酒瓶碰掉地上,後又在踉蹌中踢翻了旁邊的凳子。
總之,噼哩噼啦製造出一連串聲音。
眾人「關切」的目光中,厲參謀長居然憨態可鞠的一笑,口齒不清地說:「見—笑!」
賀熹被打敗了。
承受著厲行身體部份重量,她沒好氣地說:「再不給你喝酒!」
於是從那個時候起,喝酒這件十分具有技術含量的活兒,顯然成了厲行的內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