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熟42

  半生熟42

  身為一名不止一次領受過臥底任務的警察,賀熹很清楚在這個時候讓她撤出行動是對她的保護,然而收回配槍和放大假,這樣的結果卻讓她多少有些接受不了。

  加上她潛意識裡認為任務失敗和那晚蕭熠的「干涉」有關,所以愈發自責。

  心有愧疚的賀熹握著配槍不舍鬆手,猶豫了下,她為自己爭取:「副局,能不能讓我參與這次的行動,我……」

  牧岩的回答不留餘地,他很堅決地說:「現在是非常時期,首要任務是抓捕陳彪,鑑於你和他的接觸,放大假是最恰當的安排。」

  賀熹拒理力爭:「即使瞞得了一時,陳彪落網,我的身份必然是會公開的,我不認為有放大假的必要。」

  「有沒有必要不是你我個人決定的。」

  牧岩顯然比她更堅持,以目光鎖定她透出英氣的眉眼,他緩和了下語氣勸道:「局裡更多的是為你的安全考慮,況且案子已經移交特警隊,你們刑警隊也不過是輔助罷了。」

  將最後一絲希望寄托在卓堯身上,賀熹以詢問的目光看向他:「隊長!」

  卓堯逆光站在窗前,陽光從他頭頂後方照過來,在他的眼晴和下頜處投射出淡淡的陰影,靜默了片刻,他的回應只有寥寥五個字:「服從安排吧!」

  說到底,局裡的決定合乎情理和規矩,多說無益。

  賀熹垂眼,掏出配槍、手拷放在會議桌上,轉身就走。

  儘管賀熹已竭力隱藏,然而眼眸深處還是泄露了絲縷情緒,卓堯本能地叫住她:「賀熹!」

  手扶在門球上,賀熹停步但沒有回身。

  卓堯走過來,站在她身側,目光觸到她眼裡醞釀的淚心中一澀,他難得溫柔地安慰道:「不要想太多,這是再正常不過的決定。」

  賀熹別過臉,倔強地說:「我明白。」

  卓堯的聲音平穩且低沉,他語重心長地說:「這段時間你神經繃得太緊,臉色一直不好,趁這個機會好好調整休息一下。」

  略頓,他簡潔有力地吐出四個字:「等你歸隊!」

  感動於他的鼓勵和關心,賀熹穩了穩情緒,旋出一抹微笑,「謝謝隊長。」

  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卓堯說:「去吧。」

  賀熹點頭,回身給牧岩敬禮,推門離開。

  視線凝定在卓堯身上,莫名地,牧岩感覺此時此刻的他仿佛有難言的失魂落魄。

  耙了耙頭髮,他輕咳一聲以示提醒。

  卓堯聞聲收回目光,轉身前收斂了情緒。

  離開警隊,心情低落的賀熹給厲行打電話,但他手機關機了,打辦公室的座機是他手下的參謀接的,一聽她的聲音年輕軍官很機靈地說:「是嫂子吧,參謀長帶兵去演習訓練場了。」

  考慮到厲行即將指揮全團官兵參戰,賀熹放棄了去五三二團找他的想法,轉而去了賀珩那。

  賀珩還沒下班,坐在客廳里,賀熹靠在沙發上發呆,後來竟然睡著了。

  賀珩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進門時發現女兒縮在沙發里。

  他皺了皺眉,從臥室里抱出薄被給她蓋上。

  儘管賀珩的動作很輕,賀熹還是醒了。

  揉著眼睛,她像個孩子一樣嘟噥:「爸爸。」

  摸摸女兒柔軟的頭髮,賀珩問:「怎麼沒提前給爸爸打個電話,晚飯吃了嗎?」

  委屈的情緒頓時溢滿胸口,賀熹眼裡蓄了淚,她小聲地說:「我被停職了……」

  身為公安廳廳長,掌握賀熹的工作情況並不難,賀珩事前已經知道。

  攬臂摟住女兒纖細的肩膀,他平靜且意味深遠地開導道:「是放大假不是停職,兩者的概念是不同的。」

  靠在賀珩懷裡,賀熹吸了吸鼻子,「都一樣嘛,反正配槍被收回去了。」

  被她孩子氣地語氣逗笑,賀珩批評道:「你當警察就只是為了那把配槍嗎?

  既然不是,何必那麼在意?

  況且你不是第一次領受諸如此類的任務,該清楚這是正常程序,是對你的保護,不該有情緒。」

  賀熹撅嘴,開口時底氣不足:「我沒有。」

  知女莫若父。

  對於自己從小帶到大的女兒,賀珩豈會不了解?

  沒有揭穿她的口是心非,他以手指梳理賀熹睡得蓬亂的長髮,語重心長地和她說明道:「牧岩和我通過電話了,經調查陳彪不止和三一二槍殺案有關,他背後綽號『老鬼』的男子很可能牽涉到地下賭場和走私販毒案,遠遠超出先前的判斷,移交特警隊是出於周全的考慮。」

  「走私販毒?」

  賀熹恍然大悟:「我就說嘛,如果『老鬼』單單是個社會閒散人員,行蹤不會如此詭秘。」

  賀珩面色嚴峻:「所以作為突破口,絕對不能讓陳彪脫逃。

  既然先前的局對他不起作用,必須改變方向,全力抓捕。」

  結合厲行的分析,賀熹與賀珩交流意見:「可照陳彪的行事風格來看,他實在不像是和『老鬼』有接觸的人。」

  歪著腦袋作萬分沉思狀,賀熹又補充道:「不過人這種生物是不能貌相的,尤其犯罪份子除了狡猾外,思維大多變態,你說是吧爸爸?」

  原本見她思路清晰還想夸兩句,結果越說越不像話,賀珩失笑,輕責道:「你啊。」

  賀熹俏皮地吐舌,正準備再和老爸討論下案子的情況,手機響了。

  聽鈴聲就知道是厲行,扭捏了下,賀熹當著賀珩的面接了。

  她才喂了一聲,那端的厲行就語帶匆忙地說:「你給我打電話了?

  演習要開始了,我現在在距離A城兩百公里的訓練場。

  走得太急,沒來得及告訴你。」

  演習即將拉開帷幕,為了警隊的集訓厲行已經耽誤了去訓練場的時間,所以他走得確實匆忙。

  不等賀熹說話,又聽厲行忽然喝道:「安基你過去看看那是誰。

  怎麼偽裝的?

  我站在一百米外都看出來了。」

  接著安基大聲應了聲,「是!」

  隨後聽到他吼了句什麼,聲音就飄遠了。

  換作平時賀熹肯定要撒個小嬌,可現在賀珩在場她害羞不說,那邊厲行在領兵布置戰場她也不能耽誤他的時間,於是懂事地說:「我沒事,你忙吧。」

  一周沒見面了,此時的她又顯得很不熱情,敏銳如厲行感覺到了,「怎麼了,說話不方便?」

  抬腕看了下時間,他問:「還沒回家嗎?」

  「沒有啊。」

  賀熹邊回答邊悄悄望向賀珩,見他起身往臥室去了,她才壓低了聲音說:「我在我爸爸這呢。」

  厲行逗她:「怕賀叔批評你啊?

  放心吧,你都老大不小的了,他不會反對你談戀愛的。」

  面上一熱,賀熹犟嘴:「我才不怕呢,你怕才對。」

  「我怕什麼啊,沒聽說岳父看女婿越看越喜歡嘛。」

  唇邊的笑意慢慢擴散,溫柔低沉的嗓音透過手機在賀熹耳畔低緩響起,厲行說:「不信你把電話拿給賀叔,我跟他聊幾句。」

  臉皮的厚度又漲了。

  眨著靈動的眼睛望著關起房門的臥室,賀熹拒絕:「有什麼好聊的,他又不認識你。」

  唇邊的笑痕加深,厲行委婉地要求道:「所以說作為他的女婿,該認識了。」

  賀熹抿嘴笑:「知道啦,等你演習完的。」

  厲行低低笑,份外情濃地吐出一個字:「乖!」

  隨後兩人又聊了會,在厲行的詢問下,賀熹把撤出行動放大假的事告訴了他。

  其實厲行已經知道了,只不過在賀熹面前他還不能表現出來。

  之所以不放心打電話過來就是擔心她接受不了,現在看來賀珩已經做好了她的思想工作,厲行放心了。

  語氣不自覺放柔了,厲行說:「那也好,等演習完了我也休幾天假。」

  自從調回五三二團,厲行就忙得分身乏,兩人破鏡重圓後都沒時間看場電影,厲行早有心等演習結束之後好好陪陪她,以彌補六年分離的缺失。

  儘管已經被賀珩說服,上交了配槍的賀熹還是有點小委屈,確切地說是不甘心,所以內心深處她特別想見厲行,似乎要藉由他肩膀的溫度、手臂的力度來平息心中的難過,這才會在第一時間給他打電話。

  可他即將軍演了,她不能讓他分心,就懂事地說:「嗯,我等你。」

  厲行微微一笑,對著話筒柔聲說,「聽話,好好的。」

  等兩人結束通話,賀珩已經換了居家服到廚房去了。

  賀熹磨磨蹭蹭地跟過去,一面幫賀珩打下手一面小聲說:「爸爸,我,談戀愛了。」

  賀珩面如平湖,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見賀珩的反應似乎冷淡了些,賀熹有點緊張,她介紹道:「他是我哥他們團的,參謀長。」

  賀珩總算開口了,他問:「不是說嫁人不嫁大頭兵嗎?」

  深怕被敬愛的老爸反對,賀熹趕緊表決心:「我寧願找一個想回家卻回不了的人,不願意要一個能回家卻不回的人!」

  賀珩的神色還是一如繼往的平靜,但他的眼神里隱隱透出顧慮與遲疑。

  最後,在賀熹期待的目光中,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改天帶他來見我。」

  「爸爸你是不是不高興啊?

  阿行很好的,我們……」賀珩罕有的嚴肅令賀熹有點沉不住氣了,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了,賀珩解釋說:「你媽媽下周回國,到時候也讓她見見,免得總是擔心。」

  賀熹聞言眼裡閃動著興奮的光亮,「媽媽要回來了?

  太好啦。」

  忽然想到什麼,她微眯眼睛:「你們又背著我單線聯繫了吧,怎麼如此重大的消息我都不知道呢。」

  賀珩寵愛地掐了下她嫩嫩的臉蛋算是懲罰,「你忙著談戀愛兩個星期沒給她打電話了。

  她擔心你才打給我。」

  說到這裡賀珩胸臆間湧起難言的情緒,他不禁傷感地想,女兒是他們之間惟一的聯繫了。

  沒有錯過父親眼底一閃而逝的失落,挽住賀珩的手臂,賀熹笑得賊賊的:「不會啊,每次我和媽媽通電話她都問起你,還說讓我多陪陪你呢。」

  唇邊不自覺揚起暖暖的笑意,使得原本俊朗的面孔愈發年輕了幾分,賀珩故作平靜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賀熹見狀撇嘴:「相比之下爸爸好狠心啊,從來都不提媽媽,你都不惦記她呀?

  姥姥都說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好可憐……」她邊說邊悄悄偷看賀珩,深怕錯過父親細微的表情變化。

  果然,在聽說奚衍婷獨來獨往時,賀珩蹙眉,默了一瞬他說:「等她這次回來,你多多陪陪她。」

  就這樣?

  賀熹嘟噥:「你總是忙,哪次不是我陪啊。」

  沉默了會,她大著膽子鼓勵:「爸爸你能不能主動點啊,要是真不想和媽媽在一起了幹嘛堅持不再婚啊,我都這麼大了,難道還怕後媽嘛。」

  不想在一起?

  他從來沒有這樣想過!然而已經分開這麼多年了,還有可能嗎?

  或許,她早已習慣了一個人。

  思及此,賀珩收斂了神色,為掩飾失落感他輕責:「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賀熹抗議:「這話您都說了好多年啦,我長大了好不好?」

  「是啊,大到可以嫁人了。」

  賀珩以眼神譴責了愛女的沒大沒小,思索了下,他復又說:「你媽媽回來不要亂說,聽見沒有?」

  自小長輩們就說她倔,明明就是遺傳了老爸嘛。

  賀熹暗自腹誹,笑嘻嘻地說,「亂說不亂說的,我可分不清界線,反正如果我幫你追回了媽媽,你就不能反對阿行。」

  賀珩聞言失笑,拍拍她的小腦袋:「女大不中留!」

  對於厲行,賀珩始終沒有表態。

  不過賀熹是不擔心的,他相信憑厲行的實力肯定能過關。

  接下來就是父母的事,已然長大的賀熹看得出來儘管他們分開將近二十年了,但夫妻之情猶在。

  於是,她想藉由奚衍婷回國的時機,搓合父母復婚。

  忽然覺得幸福只有一步之遙,賀熹唇邊漸漸噙起一絲微笑,含而不露,讓人覺得寧靜、美好。

  因放假而產生的陰霾談化了,賀熹轉換心態適時調整自己。

  盤算著如何暗中參與警隊的行動,助特警隊一臂之力。

  而後來她也將這個想法付諸了行動。

  結果令人意外的是,賀熹的行動不聽指揮使得她發現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與此同時,她也將自己置身於險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