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熟02

  半生熟02

  之後的一段時間賀熹接受上級命令被抽調到特警隊配合那邊破獲了一件要案,行動中受了腿傷的她得到准堂嫂牧可的堂哥、市局新任副局牧岩的認可與賞識,覺得她在政治處負責離退休老幹部那塊的工作實在是屈才了,有意調她進刑警隊。

  晚上八點,賀熹回到軍區大院時,喜事臨門的賀家剛送走一批客人。

  客廳里賀珩正陪賀正松下棋,賀衍則在廚房忙得不亦樂乎。

  開門的賀泓勛見她風塵僕僕的樣子忍不住輕責:「還知道家門朝哪開啊,小姑奶奶。」

  和長輩們打過招呼,賀熹沒大沒小地胡擼了下堂哥精短的頭髮,抱怨:「門衛誰啊,盤問半天也不讓我進,愣說沒見過!我院裡院外跑著玩的時候,他還不知道擱哪兒呢。」

  拍開她不安份的小爪子,賀泓勛欲抓過她的胳膊來個反剪,卻被她輕巧地避開,只好沒力度地批評:「也不看看你多久沒回來了,換我也不讓你進。」

  低頭下棋的賀正松適時哼了一聲表示贊同,眼皮都沒抬地對長孫賀泓勛說:「看看你們團有沒有合適的,找個人管管她,越來越不著調!」

  拍拍堂妹的小腦袋瓜,賀泓勛笑言:「我們那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男人,再不消停我真找個人收拾你!」

  「小心我對他家暴!」

  賀熹不示弱地犟嘴,然後蹭到賀正松身邊,挽著老人家的胳膊微微嗔道:「看吧,果然是有了孫媳婦兒就不要孫女了呢,這就急著往外推我啦?」

  「你可以不回家,我就不能包辦婚姻?」

  賀正松輕責:「看看都幾點了,比你爸這廳長還忙。」

  竭力甩開心尖煩惱的情緒,賀熹呲牙笑:「我哪敢和我爸比呀,他有秘書,我可是光杆司令。

  是吧,老爸?」

  隨後解釋道:「下高速的時候被追尾了,耽誤了點時間。」

  見家人抬頭盯著她,她趕緊說:「我沒事,就是車被擦掉了塊漆,這不尋思是人家徐秘書給借的,我就繞路修車去啦。」

  賀正松皺眉,邊說:「你這孩子,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邊把小孫女拉到跟前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確定賀熹沒傷到,才放下心來。

  不想家人發現她一丁點的不對勁,賀熹故意撅嘴,以求助的眼光看向老爸:「我哪有不讓人省心啊,我才無辜呢,中規中矩地開車也能被撞。」

  賀珩不幫她,反而說:「不給你買車就對了。」

  賀熹苦著小臉嘟噥:「我這不是一直跑步前進呢嘛。」

  為轉移話題,她撒嬌似地搖搖賀正松的胳膊,「有沒有給我留吃的啊,肚子都餓癟啦。」

  「女人吃吧吃吧不是罪!」

  看了眼小堂妹,沒對調職發表意見的賀泓勛笑著往餐廳走:「就等你開飯啦,我都快餓死了。」

  賀熹跟去幫忙,嘴裡孩子氣地念叨:「呸呸呸,童言無忌,明天結婚,說什麼死不死的!噯,雅言姐呢,怎麼沒看到她?」

  「被赫義城接過去了,晚飯在那邊吃。」

  賀泓勛回身,似笑非笑地問:「確定不給你嫂子當伴娘了?

  紅包也不要?」

  「紅包當然要了,」賀熹邊擺碗筷邊說:「不過伴娘就不當了,當多了嫁不出去。」

  賀泓勛笑:「還好沒看破紅塵,這樣,哥給你介紹一個,我們團……」

  又來了!賀熹嘖一聲,負氣地說:「別總給我推銷你們那些歪瓜劣棗的困難戶!好鐵不打釘,好女不嫁大頭兵……哎喲,大伯你幹嘛打我啊?」

  賀熹鼓著腮幫子揉著被賀衍敲疼的腦袋,那邊看熱鬧的賀正松和賀珩已經憋不住笑出聲了。

  不能怪肩膀上扛過少將軍銜的賀衍修理她,爺爺和老爸又不幫她,誰讓賀家人職業枯燥得讓人蛋疼呢,當然不會允許她抨擊軍人,那不相當於損了一屋子的男人?

  晚飯過後,賀家老中青三代人其樂融融地坐在客廳喝茶,話題從新郎官賀泓勛身上轉到其妹賀雅言與赫義城那對歡喜冤家那,最後又切換到待字閨中的小丫頭賀熹這。

  直到深夜,房間裡依舊充滿歡聲笑語。

  那種家庭特有的溫馨感,讓賀熹感覺暖暖的。

  入睡前她無聲地提醒自己,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不要再想。

  第二天便是農曆七月初七,賀家長孫賀泓勛與牧可結婚的大喜日子。

  看賀熹躍躍欲試的架式,賀雅言忍不住提醒:「哥是去接新娘不是搶親,你斯文點啊。」

  賀熹遞過來一個「你不懂」的眼神,辯駁道:「斯什麼文啊,又不是選秀。

  接親當然得有氣勢。

  要不是爺爺說要低調,我還想帶著十八個兄弟,開著十八輛破車,穿著十八件呢子大衣,戴著十八條白色圍脖,還有上海灘許文強的帽子,叨著十八根香菸,到了赫家踹開大門就搶新娘和嫁妝呢。」

  賀雅言聽得直樂,轉頭對賀泓勛說:「哥,我的意見是不讓她出門,直接扔禁閉室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賀泓勛的心情自然是很好的,他笑道:「小妹,等會到了你嫂子家,我搶新娘,你搶嫁妝。」

  賀熹啪地一個立正,精神抖擻:「堅決完成任務!」

  怎麼這麼土匪呢!賀雅言暗自腹誹。

  到了赫家,賀泓勛不無意外地被賭在門外了,守門的人非讓新郎唱歌,不唱不交新娘。

  見此情景,賀熹拍了拍手,揚聲:「我來!」

  臉上掛著幸福的笑,賀泓勛大手一揮:「上!對待敵人不必客氣。」

  賀熹回他一個包搞定的手式,邊做熱身動作邊對著門喊:「自古華山一條道,不能智取,惟有強攻。

  嫂子,多擔待啊。」

  話音未落,腳已經招呼上去了,邊有節奏地踹門邊篡改了歌詞鏗鏹頓挫地唱道:「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大陽,腳踏著祖國的土地,背負著『新郎』的希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

  眾人大笑。

  賀熹的「吼叫」一下子就把牧可的小舅舅赫義城搞得不淡定了,他萬萬沒想到賀家會有這麼個活寶,之前見面雖覺得小丫頭有點搞怪可也不失溫柔文靜,而此時強烈的反差讓他誤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赫義城已經開始揉太陽穴了。

  為免老房子的木門「犧牲」掉,赫義城起身走過來,正想叫裡面的丫頭們開門,忽聽賀熹轉而唱道:「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他的頭都有點疼了。

  賀雅言也憋不住笑了,挽著赫義城的胳膊低聲提醒道,「聽說五三二團的軍官們鬧洞房時把哥的門擠掉了,不想你們家的門板也被卸掉,趕緊放行吧。」

  赫義城苦笑:「你說你們兄妹,怎麼都這麼暴力呢?」

  護短的賀雅言聞言狠狠掐了他胳膊一下,糾正道:「我們這是戰鬥力!戰鬥力懂不懂?」

  「是是是,戰鬥力,很好很強悍!」

  赫義城笑著附和,然後很有長輩范兒地喝道:「給我住腳!」

  到底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小舅舅赫義城最終遏制住了賀熹。

  只不過,他是以金錢為代價才換取了家門的完整。

  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紅包,賀熹調皮地朝赫義城一鞠躬:「謝謝准姐夫。」

  總算是在輩份上扳回了一局,看著赫義城瞬間黑下去的臉,賀泓勛朗聲笑。

  又鬧了會兒,赫義城掐著時間讓賀泓勛把他從小捧在手心疼愛的外甥女接走了。

  典禮前,賀泓勛說還有人沒到,讓賀熹去門口迎一下。

  賀熹忙著招呼客人,匆忙間問也沒問是誰,只聽賀泓勛說穿軍裝常服的就往宴會廳外跑,卻莽莽撞撞地在樓梯口撞到了人。

  賀熹的反應很快,「對不起」脫口而出時,已經伸手去拉對方。

  不過,那人卻比她更快。

  不等她碰到對方的手臂,人家已經一個利落地側身,後背緊貼著牆壁,輕巧地避開了衝撞。

  儘管如此,賀熹還是禮貌地問了句:「沒有撞傷吧,用不用……」等抬頭看清來人,關切的表情頓時轉為冷漠。

  「是你?」

  夏知予也認出了她,開口時語氣顯得有些尖銳:「不能穩當點嗎,怎麼開個車走個路都這麼慌慌張張的,急著投胎啊?」

  惡人先告狀已經很讓人不爽了,訓斥的口吻更令傲氣的賀熹窩火。

  她直起身,以挑釁的口吻譏諷:「我就是個慌張的人,看不慣就避著點,你傷不起!」

  夏知予微挑唇角,神情中的不屑連精緻的妝容都掩飾不住,「是我傷不起,還是你我得罪不起!」

  賀熹不是天生好脾氣的人,她向來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禮讓三分,人再犯我,斬草除根」的黃金準則。

  此時面對夏知予的針鋒相對,她停頓了一下,唇上帶笑,眼睛卻冷:「如果我說兩者都有,你能怎麼樣?」

  「夠跋扈的!」

  夏知予冷哼,目光默然著力,「我提醒你別太目中無人了……」

  跋扈?

  好,很好!

  明知不該在此時此刻惹事,可賀熹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冷靜。

  於是,夏知予的話被她一聲似有若無的輕笑打斷。

  「提醒?」

  目光的落點是夏知予明艷的臉,賀熹的聲音在空氣中散開,她緩慢而冰冷地吐出三個字:「你也配!」

  如此嗆聲,怎能不挑起戰火?

  終於,夏知予率先摘掉了和善的面具,全然忘了有規定絕對不能在地方打架。

  她倏地轉身,握拳的手猛地揮了出去。

  這一架到底還是避無可避!賀熹如是想,在夏知予出拳的剎那跨步移到她左側,同時快速抬高右手試圖扣住她手腕。

  動作間,有種專業的利落。

  夏知予立即猜到她的招術,迅速地收手,以至賀熹的指尖只觸到對方的手背。

  接著,賀熹化被動為主動,迅速抬腿踢向夏知予小臂,動作之快讓人收手不及。

  她本就穿著系帶女式軍靴,這一腳下來夏知予的胳膊被踢得不輕。

  冰冷的眼眸射出寒光,夏知予快步向前逼近,左手迅速向斜上出拳。

  賀熹身體後仰,避開她以頭部為目標的進攻,卻不料小腿結結實實挨了對方一腳,力道之大令她立步不穩,踉蹌中撞在端著托盤過來的女服務員身上。

  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賀熹的眸光霎時轉為冰冷,清瞳內透出危險的氣息。

  單手扶住被撞了個趔趄的服務員,賀熹快步退開,卻在夏知予再次發起進攻時硬碰硬地抓住對方的手腕,然後,兩手同時向下一折。

  這一折的後果可輕可重,如果是真的打鬥或是換成一個男人,夏知予的手可能就被折斷了,可幸運的是賀熹並沒打算傷她,只是略帶懲罰地稍微施力。

  可驕傲如夏知予卻不領她的手下留情。

  她抽手後毫不客氣地攻過來,步步緊逼,招招兇狠。

  不想引人注意,賀熹邊接招邊退後,儘可能地離宴會廳遠些。

  可就在後退時,被夏知予尋到了機會。

  見她倏然出腿一個騰空邊踢掃過來,賀熹本能地後仰,不料腳下踏空只踩到了台階邊緣。

  在身體失去平衡的剎那,她只來得及單手抓住樓梯扶手,對於夏知予的攻擊根本避無可避。

  她們的打鬥其實已驚動了眾人,賀珩起身望過來時,賀泓勛已急步跑出來。

  然而,不等他出手,向後仰倒的賀熹的腰間驟然橫出一隻有力的手臂,而夏知予下一秒就會踢在她肩膀上的腿也被穩穩格開。

  聲音不高,卻格外清晰有力的男聲自身後響起,賀熹聽到他說:「不看僧面看佛面,砸場子也挑個地方。」

  不是預期的疼痛,又被濃重的男性氣息圍繞,賀熹一時恍神,下意識偏頭。

  柔和的燈光照著男人輪廓分明的臉,眉宇之間的果敢令本就俊朗的容貌蘊含著無窮內斂的力道,那是專屬於軍人的氣質。

  以目光細細流連賀熹的五官,厲行換以柔和的語氣問:「沒傷著哪吧?」

  顯然,他前一句有著責問意味的話是對夏知予說的。

  不知是不適應他語氣的轉換還是被驚到了,賀熹怔忡著沒有說話。

  見小妹毫髮無傷,賀泓勛鬆了口氣。

  輕咳一聲,他語帶笑意地和厲行打招呼:「來啦。」

  收回目光,以及攬在賀熹腰間的手,厲行柔和了冷硬的臉部線條,以低沉的嗓音回道:「團長和政委去師部趕不過來了,派我當代表來道賀。」

  賀泓勛點頭,似笑非笑地為兩人介紹:「團參謀長厲行,我堂妹賀熹。」

  迎視他沉靜如潭水的眼眸,賀熹疏離而冷淡地說:「久仰大名!」

  厲行沉默地看著她,瞳色分明。

  見狀賀泓勛微微蹙眉,復又看向夏知予,他疑惑地問:「怎麼了知予,和小妹有誤會?

  夜亦呢,他沒來?」

  夏知予微微一笑,開口時聲音已回暖:「表哥帶兵訓練去了,讓我過來向賀副團長道歉加道喜。」

  看了眼賀熹,她抱歉地說:「應該是一場誤會,真是不好意思。」

  「誤會就好。」

  賀泓勛以眼神示意賀熹:「小七。」

  「誤會?」

  略微停頓,賀熹微挑唇角,緩慢而淡冷地吐出五個字:「那我沒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