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肅長者之風,連連謙虛擺手:「只是權且一試、太子莫要期待太高。」
孫亮嗤笑道:「魯大學士你莫要過謙。在水鏡先生品評天下名士中,你之才學,可排入聖元前十。在座各位,哪有你的才學?」
這次,罕見無人反駁。
連眼神全程冷漠的秦帝,都眼中放光贊道:「魯肅,魯子敬,乃是江左大才。全程策劃赤壁鏖兵,輔佐周郎火燒曹操大軍,名聲不彰,但功績實在不在周郎之下。」
秦帝眼神炯炯有神,只差開口當眾挖牆腳:要不你來我這干吧?寡人給你開高薪。
杜預看著求賢若渴的秦帝,再想想自己被大唐皇帝賣的乾乾淨淨,安排地明明白白,就冷笑一聲。
知道大唐,為什麼干不過大秦了吧?
差距啊差距。
這就是格局的差距。
大秦皇帝看到人才就兩眼放光,恨不得摟到懷裡,而大唐皇帝為了親政的蠅頭小利,就可以放棄自己。
富國強兵、稱霸天下之王道,不過聚天下之才而用之,但就是這一條,能做到又有幾人?
魯肅默然,接過公主遞來的紙條,看了一遍,倒吸一口冷氣。
看到這首詩,魯肅默然半晌。
侍女剛數到二,魯肅便苦笑搖頭道:「太子勿怪。子敬之才,不及公主也。認輸為妙。」
孫亮愕然:「魯子敬你不是大學士嗎?」
魯肅搖搖頭:「正因是大學士,才知道這題多難?再掙扎也是徒勞,不如退出。」
孫亮瞪了魯肅一眼,悻悻然走回去。
連名震天下的魯肅,都主動認輸了,這大大震懾了在場的各路逼王。
一時間,之前踴躍爭搶,竟然冷場。
劉封猶豫半晌,一咬牙帶著一位大學士上。
蜀國名相,諸葛瞻。
他的身份,是諸葛亮之子。
一波掙扎之後,諸葛瞻竟然落敗,也主動認輸了。
一個接一個,各國太子帶著的,都至少是一位大學士。
但無人能作出與弄玉公主要求的聯詩。
七步之內。
一唱一和。
意思相反。
這三大條件,極大約束了大學士們發揮餘地。
哪怕滿腹經綸、才學驚人、才氣沖天的大學士,也難以發揮出來充足的實力,只能一個個徒然嘆息,投子認輸。
輪到項羽,肚子裡墨水不多的項羽,竟然也搬出一位牛逼哄哄的救兵。
「請范增。」
老者范曾上去,也迅速敗下陣來。
范曾搖頭嘆氣:「公主這題,太過刁鑽。老朽也無能為力,項王恕罪。」
項羽好奇道:「公主你到底從哪裡弄來這麼刁鑽的題目,難倒了這麼一大票大學士?」
弄玉笑道:「本宮都說了,夢中什麼都有啊。」
眾人:「···」
無語!
好好好,你這麼玩是吧?
一個接一個失敗。
魏宗萬傲然而起:「公主,我可沒有任何幫手襄助。請公主出題!」
魏宗萬乃是大宋才子,又被公主給予厚望,自負才學,仗著詩詞無敵。對這一關給予厚望。
比拼人、財、物、權勢,他統統不占上風,只能靠才學。
這一波準備鹹魚大翻身。
魏宗萬接過那張紙,自負得意的眼神,眼珠怒凸/起來,瞬間精彩無比。
「啊?額?」
「啊這?」
幾個王孫公子,冷眼旁觀,齊聲捧腹怪笑。
「哈哈哈,這下知道厲害了吧?」
「我們帶來鎮國大學士,都答不上來。你一個舉子又能如何?」
「牛?你倒是牛氣沖天啊?」
「七步,快,出來走兩步?」
魏宗萬臉色憋得紫紅,不甘心放棄,堅持在地上走了幾步,一點都背不出來,終於無奈頹然放棄。
「我不行了。」
「這詩,我真的答不上來。」
魏宗萬深深受挫,內心仿佛被重創。
他滿腹經綸、自負才華,面對心愛的公主,還有潑天的富貴,卻猶如新婚夜萎了的初哥那樣,自尊心都深受重傷,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頹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這潑天的富貴,他接不住,又能如何?
弄玉公主看向魏宗萬的眼神不變,只是深深嘆了口氣。
眼底深處的失落與失望,任憑誰都看出來。
魏宗萬之所以被邀請,因弄玉公主點名了他。
公主對他青眼有加,很可能是相信他就是那夢中情郎。
但可惜,他證明自己不是。
最後輪到曹丕。
曹丕看著敗退下去的中行樂、魯肅、范增等大學士,陷入沉思。
他自己文位實力,相當於大學士。但並不能自負到秒殺魯肅等同級存在,面有難色。
秦帝興致勃勃道:「魏王詩詞雙絕,冠絕大漢,豈有不行之理?」
曹丕接過那張難倒了數國的紙條,深吸一口氣凝神看去。
只見上面寫了一首詩。
「《金陵晚望》弄玉。」
「曾伴浮雲歸晚翠,猶陪落日泛秋聲。
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
曹丕倒吸冷氣。
「嘶···」
他終於明白,為何之前幾個大學士,統統敗退下來?
這首詩本身已足夠驚才絕艷,至少是鳴州級。
而要七步之內,作出與它品階相同、意思相反的一首詩?
這難度,比憑空做一首鳴州詩,還要難十倍!
杜預在一旁目光一閃。
他記得,這首詩金陵晚望,分明是唐代詩人高蟾所做。
但不知為何,卻被弄玉在夢中夢到,記錄下來,成為了刁難各路求親者的怪題。
高蟾的意思是說,這世間有無數的丹青聖手,卻無一人能描繪出我此刻愁苦的心境。因高蟾生活的唐朝,已經到晚唐,江山搖搖欲墜,戰爭此起彼伏。詩人回想昔日的金陵城,佳麗所萃,而今唯有廢墟殘景;追昔撫今,宦官專權、藩鎮割據、戰亂不已的晚唐王朝,此時已是危機四伏、搖搖欲墜。
高蟾最後一句「一片傷心畫不成」是因為世人皆追求美好的事物,又怎會將這一幅荒誕頹敗之景作於畫卷之上,是以不論請多少畫師來作畫,都不能畫出詩人心中難以排遣的傷心和痛苦寂寞的吶喊。
各位大學士,如何能體會到高蟾這國破家亡、物是人非、心靈中的痛苦?
又如何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反過來將這首詩描繪做成同等意境、同級才氣的反詩?
曹丕看完,立馬沉默,不吭聲了。
因他再傲氣沖天,也知道這首詩的驚人難度!
這難度,完全超過了一加一等於二,達到十倍以上。
必須達到鎮國、乃至傳天下級文采,才能回答上去。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曹丕身上。
弄玉點點頭,侍女已經數出第一個數字。
「一、二、三··」
中行樂冷笑。
吐谷王子怪聲道:「曹丕,你倒是說話啊?你不是號稱王子中文采最長?擅長作詩的權勢最強嗎?」
劉封、孫亮沒少被曹丕嘲諷,如今有仇報仇,紛紛回懟。
「哈哈,不行就早點認輸吧。」
「這七步成詩,太難了啊?」
「我等早早認輸,好歹有自知之明,曹丕你這賴著不走路,就沒意思了。」
曹丕臉皮狠狠抽搐。
他走出一步、兩步、三步··
沒有思路。
四步、五步、六步···
還是沒思路。
他這才意識到,七步成詩,這是何等刁難人?
眼看弄玉的侍女,已經數到六,下一步,就要宣布時間到。
他卻毫無頭緒。
只能眼巴巴,望向手下親友團。
看到,虎痴許褚··額,算了吧。
唯一能指望上的,「宋佳霖」。
杜預。
杜預看魏王無奈又狐疑目光掃過來,淡淡一笑,整好以暇從袖中遞過去一張紙。
「王爺,您東西怎麼掉了。」
曹丕展開紙條一看,眼睛一亮。
越看,越是暗暗叫絕。
「這世界上,竟然還有這種詩?」
「這老漢,比我的才氣更高?」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正在極度震驚,卻聽到侍女叫出:「七!」
弄玉淡淡嘆道:「魏王,也做不出來嗎?那隻好下一輪。」
誰知,曹丕心中頓時有數,大叫道:「誰說孤做不出來?孤這就念給公主聽!」
他大聲道:「《觀金陵圖》!」
杜預不聲不吭,展開了一張準備好的金陵城畫。
他遊覽過金陵,在街頭畫攤上偶然收藏這幅畫。這畫並不算什麼名畫,也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但此時此刻用來救場,卻無比貼切。
弄玉看到這幅金陵圖,美眸一亮。
曹丕受到鼓勵,更是挺起胸膛,大聲道:「誰謂傷心畫不成?」
這第一句,就是凌厲的反駁?
弄玉說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而曹丕第一句就反唇相譏:誰謂傷心畫不成?
曹丕一字一句,得意道:「畫人心逐世人情。」
誰說這世間的丹青聖手,畫不出六朝古都的愁腸百結,只是那些畫家不畫傷心圖,只想迎合世人的庸俗心理,專去畫些粉飾昇平的東西,而不願意反映社會的真實面貌罷了。
弄玉美眸一亮。
因曹丕這首詩,確實與她的詩詞,一唱一和,意思相反,乃是典型的【反義唱和詩】。
細品【觀金陵圖】的詩詞意境,與弄玉的【金陵晚望】,遙相呼應,卻意思相反。
雙方猶如用詩詞在辯論——這金陵王氣黯然、神鴉社鼓、落寞破敗,能否用丹青手畫出?